第11章 攀比
她不過是順勢打趣女兒兩句而已，如今看起來女兒身體並無大礙，而且又願意上幼兒園，這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即便對於村裡的人來說，他們這一批走出村子，到鎮上生活的人已經算得上是「城裡人」，但實際上他們的生活也並不富裕，丈夫葉延的工作雖然看起來體面，實際上在公司里當個小文員收入也並不樂觀。
而李小娟在廠里工作是按日結算工錢的，如果不是因為其他事情耽誤，她自然更願意多干一天，多拿一天的工錢。
「到了學校，要乖乖聽老師話哦，有什麼不舒服記得要告訴老師。」這頭，李小娟叮囑著女兒。窗戶下卻傳來女人的尖細叫喊聲。
「李小娟！」
李小娟也沒起身，只是扭頭朝著窗戶的方向大聲喊了一聲回話。「你先走吧！我等一下再去！」
「不早說！」樓下的女人哼哼了一下，然後便扭著腰走了。
樓下的女人叫做李小蘭，她們兩個原本都是同一條村裡的，其實近年來周邊大小村的人都紛紛搬到臨近的漓鎮，鎮上遇到同村的親戚朋友並不奇怪。
她們兩個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長大結婚後，又湊巧搬到漓鎮上成了鄰居。
雖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但人嘛，走到一起，難免會形成攀比。
小時候幼稚一點的是比身高、比花裙子、比頭繩，到比成績、比體育，長大后又開始比丈夫，懷孕之後又開始比孩子……
這兩個一起長大的童年玩伴倒是明爭暗鬥攀比了半輩子。
其實按照李小娟的性格自然是不喜歡這種攀比的事情的，但奈何對方逮住一點優勢就在她面前炫耀，讓她非常不爽。
偏偏這些年以來的攀比，李小娟一直處於下風，出嫁的時候嫁妝比她多了一雙鐲子、丈夫又是廠里的小領導收入高又受人敬重……
最最重要的還是！她們明明同樣第一胎生的都是女兒，女兒的待遇卻不一樣。
不像她們家，李小蘭家雖然也有些重男輕女，但對方婆婆可不像她家一樣明擺著給她們母女臉色看。
而且李小蘭家的女兒玲鈴生得機靈秀氣，不像其他孩子一樣圓滾滾的。那麼小一姑娘往那裡一站卻給人一種亭亭玉立的感覺，不少看過的人都直誇有童星范……
先不論那些誇玲玲的人是真心的還是故意奉承她家那位廠領導，但那可是實打實的好話，被李小蘭拿到這邊整天炫耀，也讓李小娟非常不爽……
最重要的還是……
李小娟扭頭看了一眼面前正低愣愣看著雞蛋的女兒……
「偏偏別人家的女兒聰明伶俐，自己家的女兒看起來獃頭獃腦的……」
她也只是在心中嘆了一口氣，自己女兒平常反應的確要比其他孩子慢半拍。但做母親的，她怎麼可能會嫌棄自己孩子？她也不會將心中的不爽說出來，不會影響到孩子，更不會遷怒於孩子。
不過……
李小娟伸手捏起女兒臉頰旁的一坨軟肉。
女兒白皙的小臉肉嘟嘟的，輕輕一揪，輕鬆抓起一小坨軟肉。
軟肉入手溫熱柔軟，女兒只是雙手捧著雞蛋，側著小臉疑惑地看著身旁的母親，並沒有掙扎的意思，只是任由母親的手在臉上捏著。
嗯……好乖的樣子……
對啊……我的女兒這麼乖……
李小娟笑了笑。
「我倒是覺得……盷盷要比玲玲長得還可愛呢！」
女兒只是疑惑地歪了歪小腦袋，兩條小辮子隨著她的動作在肩頭滑落。
「可是……大家都說玲玲好看啊……」
「可是，我就是覺得盷盷更加可愛啊！」李小娟笑著又伸出另一個手，揪起了女兒另外一邊臉頰的軟肉。「難道盷盷連媽媽的話都不相信了嗎？」
葉盷只是懵懂地眨了眨眼，然後雙手捧起手中白白胖胖的雞蛋。
「媽媽，吃。」奶里奶氣的嗓音，再加上她緩慢的語速，語氣之中的軟糯感覺更添幾分。
剛才她一直盯著這雞蛋發愣，只是因為那被掩蓋起來的成人記憶在作祟。
在這個物質匱乏的年代，遠不比十幾年之後，即便只是一個普通的雞蛋，也不是普通的工薪家庭能夠支撐起的。一個兩個還可以，但每天都吃，那是極度奢侈的。
舉個例子，在這個年代，出門走親戚，帶的都是雞蛋，都是自家母雞下的蛋捨不得吃屯起來的……
能夠充當走親戚的手信禮物，說明在這個年代，雞蛋的確不便宜。起碼以葉盷家目前的收入，肯定是吃不起的。
成人葉盷當然能夠意識到這個問題，但現在的她已經失去了那部分成人的記憶，只留下部分類似於潛意識的東西左右著她的行為。
此時葉盷的腦子裡就像是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說，這雞蛋是稀罕東西，桌子上只有這一個，那肯定是爸爸媽媽捨不得吃，讓給她吃的……
那個聲音還告訴她，這個時候，就應該讓媽媽吃，即便只是讓媽媽吃一口也好……
小葉盷只記得，每天早上的早飯都會有一個雞蛋，這雞蛋她都要吃膩了……
反正都有點吃膩了，所以小葉盷選擇聽從了心裡的那個聲音，「毫不遲疑」地將雞蛋遞給了面前的媽媽。
當然，她是不假所思、毫不遲疑，但原本就慢半拍的她做出來的動作，落在李小娟的眼裡那是足足愣了好幾秒。
反正李小娟的眼中，女兒那是盯著雞蛋一副捨不得的目光，然後思考了許久，才決定讓給媽媽吃……
多麼好的孩子啊……明明那麼捨不得（大霧），都還要讓給媽媽吃……
她家盷盷果然是好孩子，這麼小就這麼懂事了……
葉媽媽感動萬分。
「盷盷吃吧，媽媽不吃。」
「媽媽吃！」小葉盷皺起眉頭，滿是肉肉的腮幫子微微鼓起。「我……我吃膩了！」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其實是有點忐忑遲疑的，畢竟小葉盷也明白這雞蛋是稀罕東西，爸爸媽媽都捨不得吃，她說吃膩不想吃了的確有點不對。
但這種遲疑的語氣落在葉媽媽的耳中卻是另外一番意思了。
拙劣的借口……
小蘭啊，你們家玲玲會不會像這樣撒謊，為了讓媽媽多吃一口好東西？不對，你們家玲玲懂不懂得給爸爸媽媽禮讓好東西都得另說吧？
「好吧……」葉媽媽眉眼都笑彎了，就著女兒高高舉起的手咬了一小口。
小小一口蛋黃在口中化開，一如那心中蔓延開來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