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請教-5

空氣忽然靜了下來，雖然之前大家多少已有些心理準備，但當這一事實擺在眼前時，失落之情依然強烈。

沉寂了片刻后，程大勇像是仍不肯就此放棄一般，忽然開口懇求道：

「師娘，既然如此，能否請您講講三十年前的朝鮮海戰？興許，能給我們一些參考……」

聽程大勇如此說，幾人眼裏像是又升起了一絲希望，不過櫻夫人的臉色卻忽然變得有些異樣，不禁皺起了眉頭，似乎那時大明與倭國尚為敵人，彼時身處倭國陣營的櫻夫人，回憶中不免有些雙方刀劍相向的慘烈記憶。

不過，輕嘆了一口氣后，櫻夫人並未拒絕，反而瞅了眼旁邊擺着的一套筆墨紙硯。見狀，心領神會的程大勇隨即將紙筆取來，開始賣力地在旁研墨。

櫻夫人則簡單地談起了三十年前的朝鮮之戰時、朝鮮水軍曾使用過的一種特殊船隻——名曰「龜甲船」。

此船因形似烏龜，故而得名。其結構輕巧、簡易而堅固，士兵藏於「龜殼」之中，烏龜的頭部與四周的開口處更配有火炮及弓箭火槍等物，可謂攻守兼備，當時的確曾令倭國水軍頗為頭疼，因此名噪一時。

一邊講著，見程大勇的筆墨均已備好，櫻夫人隨即取筆沾了些墨，在白紙上畫了個草圖，將那昔日龜甲船的具體構造大致畫了出來。

待櫻夫人畫完，幾人連忙道謝，鄭福松更是將其圖紙小心翼翼地捧起，把尚且濕潤的墨跡輕輕吹乾后，方才仔細地打量著當年赫赫有名的「龜甲船」草圖，如獲至寶一般收入了懷中。

可是，櫻夫人此時卻冷哼一聲，又對眾人兜頭澆了盆涼水：

「鄭公子莫要高興太早，你們若是寄希望於這種三十年前的龜甲船，去對付荷蘭人的艦船，怕是有些異想天開。」

幾人一愣，只聽櫻夫人繼續說道：

「此船彼時在海上神出鬼沒，又時常全身而退，只是因為當年東瀛的水軍，大多使用弓箭與火槍進行攻擊，或是直接接舷作戰，而少用大筒，哦，也就是如今的火炮。因此，朝鮮人的龜甲船才能幾乎橫衝直撞、無可阻擋。可若是用此船正面對陣荷蘭人在料羅灣的那些新式戰艦，看似堅固厚實、卻行動遲緩的這些『龜甲船』，則無疑將成為荷蘭人炮口下的活靶子，根本無法靠近上去。若是不信，你們可以不妨一試。」

隨着櫻夫人最後的這番話，眾人的心又涼了半截。不過，饒是如此，幾人還是再三感謝對方的贈圖之情。

而講罷這些往事，大概是櫻夫人也不由得勾起了當年的無數回憶，表情中已漸漸有些不悅之色，隨後便聽其面無表情地說道：

「圖已給了你們。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今日就到此為止，幾位也請早回吧！」

隨着櫻夫人將其自己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直白地宣佈了送客之意，葉志濤等人也不便多留，只得略感遺憾地再次起身致謝。

可當幾人走出小屋，正打算再次回身拜別之時，朝着海岸方向無意間瞥了一眼的甘輝，卻忽然驚叫道：

「你們快看！那裏——咱們來的那片海灘上怎麼起了火光？！」

幾人立刻轉頭看去，只見，山下的海岸上，此刻的確正騰起幾縷不大的火光，在夜幕下顯得格外刺眼。

「不好！葉先生，我記得那裏！好像正是咱們放船的地方！」

程大勇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臉色愈加慘白，而隨着葉志濤緩緩地點了點頭，同時幾人已經看清，那燃燒着的火光，竟皆是出自自己留在海岸上的那些小舟，不知為何，居然都已被燒着了起來。見狀，甘輝更是方寸大亂道：

「這可壞了！咱們的船怎麼都被燒了？！那咱們還怎麼回去啊？」

這個問題，一時無人回答。寂靜中，幾人只能獃獃地望着海岸上的火光，幾艘來時的細長小舟，此刻正如同幾隻死去的僵硬蛟龍，無力地一一趴在海灘上，任由身上竄起的幾處火苗越燒越旺。即便隔着如此遠的距離，寂靜的空氣中彷彿都能聽到那些木船上正發出窸窸窣窣的噼啪聲響。

望着岸邊燃燒的數道火焰，幾人誰也說不出話來，尤其是在此番登島、請教破敵之策的希望落空后，眼見小舟俱被燒毀，更是感到一陣心如死灰。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那海岸上的火焰，不僅意味着幾人的歸程已成了問題，似乎也象著着幾人原本寄託於那位唐師傅的破敵希望，就如同即將化為灰燼的一眾小船般，被一把突如其來的莫名火焰，燒了個乾乾淨淨。

而就在這死一樣的沉寂中，唯有櫻夫人無聲無息地走到前面，不緊不慢地抬手望了望遠處騰起的火光，頓了頓后，忽然打趣般隨口感慨道：

「那是大勇你們來時所坐鄭家的船嗎？沒想到，還挺耐燒的。看來，還是鄭家財大氣粗，造船用的都是好木材，比劉香的那些船——呵呵，可是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