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墨軒前塵（六）

白玉先轉醒了過來，一轉眼便是看到在他床邊照顧他的蘇吟，兩年了，她一直對自己這麼好。

說他不感動，那是假的，這樣一個天生妙人，這樣傾心對待自己，誰能不動容？

蘇吟正在給他煎藥，回頭看到他醒了，連忙跑過去：「白大哥，你感覺怎麼樣？身體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白玉搖頭：「沒有。」

「那便好，對不起，是我的錯，不該提姐姐的······」

「不怪你······」

她楚楚可憐地說着，他不禁心中一動，將她抱在懷中，「對不起，你受委屈了。」

蘇吟不禁感到意外，高興，悸動，數種複雜的心情包裹而來，她也可以有他的一個擁抱了……

那天下午，白玉到蘇了一處請罪，自己入魔不該瞞着眾人，他以為自己能控制，卻不少差點害了所有人。

為報答此次恩情，償還此次罪孽，他願終身留在墨軒山莊，為其效力！

同時他向蘇了一求親，欲迎娶二小姐蘇吟為妻，此生只有她一人！

「你若要娶她，她必然也願意嫁你，只是，你真的愛吟兒嗎？」

「我會用盡一生去呵護她。莊主，我已錯過了我所愛，我不希望吟兒會經歷和我一樣的痛苦。既然他愛的人是我，那我想和我在一起，便應是她開心的事。」

「一切自有天命，有些事情不經歷是不會明白的，好，我便同意了。」

「謝莊主！」

蘇吟知道后自然激動萬分，她所付出的到底是被他看在了眼裏。

雪不落在墨軒山莊待了幾日，對於蘇吟和白玉的感情倒是看了個明明白白。

「蘇大哥，」她來到蘇沐的房間：「你一個人在此，不悶嗎？」

「以前是不悶的，都習慣了。」

「蘇大哥這話，倒像是兩句話，兩個意思？以前不悶，因為習慣了，現在悶，因為習慣別的了，是不是？」

「雪姑娘多想了。」

「不與你說這個，這兩日你們莊上傳的沸沸揚揚，說你爹同意你妹妹嫁給白玉了？」

「妹妹喜歡白公子兩年，如今也算得償所願了。」

「可是那白玉明顯不喜歡她啊。她嫁給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日後怎麼可能會幸福呢！」

「禍福自由天定，雪小姐不必如此在意。」

「所以，若是蘇大哥你，也願意娶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只要你愛她就夠了是嗎？」

「日後的事，無人知道。」

雪不落沉了沉眼眸：「你對我，倒真是冷淡的很。不過也是，這本是你的性格。」

「這次之事多謝雪姑娘鼎力相助，父親說了，希望雪姑娘多待一段時間，讓我墨軒山莊好好招待已報恩情。」

「只你父親留我，你不想留我？」

「此次留姑娘，是為報答姑娘恩情。」

「誰要報答了！」她說着，彷彿氣不過，可是卻又不知該如何說，只能起身拂袖離開了蘇沐的房間。

到了晚上，安哲羽轉醒，只覺得頭痛欲裂，卻又在下一瞬間看到一個倩麗身影，她將一股氣注入他的大腦，彷彿如沐春風般舒服，頭痛的感覺也再沒了。

待他清醒后，看着眼前的女子，不免笑道：「雪不落，你怎麼在這？」

雪不落給了他一個白眼：「要不是我在這，你就死了！」

他從床上爬起來，彷彿已沒事了一樣，剛想說什麼，卻又停了下來：「誒，我要說什麼來着？」

雪不落坐到他身旁：「你會這樣是正常的，雖說蘇莊主耗盡功力調動你體內的無為真氣修復了你的大腦，但終究因為損害太過嚴重，導致你以後會經常忘事。」

安哲羽卻震驚道：「你說，我師父為了救我耗盡了功力？」

「也不是全耗盡了，三分之二，現下怕是隨便一個後生都能和他一戰了。」

他連忙從床上爬起來，跑到了蘇了一處，可是，可是師父住在哪，住在哪來着？

他正迷茫難過，卻有一雙手將他扶起，他回頭，「蘇沐······」

「走，我陪着你。」

「好。」

二人起身前行，雪不落只在拐角處看着，卻不禁留下一滴淚。

他們來到蘇了一處，安哲羽立馬跪到他的身前，「師父···徒兒不孝，讓師父為徒兒付出這麼多。」

蘇了一隻一笑，將他扶起，安然和藹：「醒了便好，那師父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可惜，師父沒用，不能將你的大腦完全恢復······」

「師父為徒兒做的已經夠了，徒兒保證，會一生守在墨軒山莊，絕不讓他人，欺了我墨軒山莊！」

「哪有什麼誰對不起誰，還記不記得師父跟你說的，該來來，該去去，該得得，該失失，一切皆為自然。師父也沒別的期盼，只要你們幾個孩子能隨心隨性，任憑潮起潮落，花開花落，能無憂無慮的過下去，便夠了。」

「是，徒兒謹遵師命！」

蘇沐將他扶回房間，「日後有什麼要的，便寫到紙上，這樣就不會忘了，我會幫你做好。」

安哲羽笑道：「這倒是竟像一個孩子一樣了。」

「當孩子有什麼不好，天天有人照顧，你只管吃喝玩樂，撒嬌耍賴就是了。」

「蘇沐，你真好。」

「第一天知道我好嗎？」

「這倒不是，你一直都很好，特別第一次見你的時候，簡直驚為天人，仔細想想時間真是快，竟都過了兩年了，不過看你看了兩年，倒也沒看厭啊，倒是越看越想看。」

「這些渾話你倒是沒忘了。」

「這不是對着你，脫口而出的嘛，又不用想不用記。」

「行了，你好好歇著，我去給你煎藥。」

「下人做就是了，哪用你。」

「下人終歸毛手毛腳些，我去看着心裏也安穩些。」

「也是，若是沉穩這世上幾人能比得了你，那安某便多謝蘇小莊主了。」

「你把身子養好，便是對我最大的感謝了。」

二人一笑，蘇沐走出去了，沒多久雪不落就走了進來，鼓著個嘴，一臉的不滿，安哲羽看的一懵：「雪大小姐，我怎麼招你惹你了，這個表情看着我，不會還在記恨幾年前我偷你簪子那事吧？」

「誰記恨那根破簪子了！」

「誒，那怎麼是破簪子，那可是絕好的工藝。」

「不是簪子不是簪子，再提簪子我就揍你！」

「別別別，你們的無雪功我是不想領教了，這一拳打下去跟打到棉花上一樣，太憋屈了。」

「無雪功本就如此，已渾厚輕盈之力包容萬物，自然打着像打了棉花。」

「渾厚輕盈，這兩者結合可不容易，你們當初創無雪功的老莊主實在是個厲害角色啊。」

「你又跟我扯別的。」

「那你也不說你要幹嘛啊。」

雪不落從包袱里拿出幾本醫書，扔給了安哲羽：「這是我天雪山莊秘術，別傳了別人。」

安哲羽喜道：「雪大小姐今日怎麼這麼大方，連天雪山莊秘術都傳我了，可不像是以前為了一個簪子追殺我三天三夜的人啊。」

「墨軒山莊如今名頭正盛，盯着這兒的人數不勝數，而蘇莊主為了救你耗盡功力，你卻還只是這個樣子，若有強敵來犯，卻因為腦子不好出了岔子，你要如何保護墨軒山莊？」

「嗯，雪小姐思慮甚是！」

「別跟我貧，這段時間我都會待在墨軒山莊，將我一身醫術教給你，你本就精通醫藥，學起來自然事半功倍，這樣你既能修復自身損傷，也能有另一技能傍身。」

安哲羽實在想不明白：「你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

「說了，不是為你，是為墨軒山莊。」

「真假？」

「學不學！」

「學，學學學······你們天雪山莊醫術聞名天下，不學的是傻子。不過還是顯得很奇怪啊。」

「奇怪你別學。」

「學，不奇怪一點都不奇怪嘿嘿嘿···」

安哲羽本就天資聰穎，又有雪不落這樣神醫的教導，再加上天雪山莊秘術，他學起來倒是十分快，約摸半年的光景，他已學的差不多了。

也多虧有雪不落在，他那忘事之症倒是好的個差不多了，不給因為傷的太重，終究不能好全。

半年後，蘇吟大婚，她與白玉踏入了婚姻的殿堂，鳳冠霞帔，明**人。

只是雪不落看着，卻並未有喜悅，安哲羽過來問她：「幹嘛，人家大婚你還板著個臉，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搶親呢。」

「我只是為蘇吟感到可悲。」

「可悲？有什麼好可悲的，她喜歡白玉那麼久，兩個人終於要成親了，有什麼不好的。」

「是啊，她付出那麼久，到頭來收穫了一份感動，可感動終究不是愛啊，他們或許會相敬如賓一輩子，可我想，在日後蘇吟彌留之際，心中一定會滿是遺憾。」

「幹嘛說的這麼傷感，說不定以後白玉就愛上吟妹妹也不是不可能的。」

「一個人的心就那麼大，如果他真的愛過一個人，是不可能再去裝下另一個人的。白玉的故事你和我講過，除卻唏噓，更看到的是他和那女子二人之間的至死靡它，他的心裏，怎麼可能再愛蘇吟呢？」

安哲羽沉思，雪不落說的十分有理。

他想了半天只能道：「相敬如賓···也不是什麼壞事吧······」

「你愛過人嗎？」

「怎麼你也問我這個問題？」

「若你愛過，便知有多痛苦了，開始還好，但常年久月下來，那種心靈上的無助和孤獨，是任何事情都沒辦法彌補的，無論他對她再好。有很多時候孤獨終老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和一個讓你感到孤獨的人終老。」

「你這話說的，倒是恐怖。」

「不多說了，今日蘇吟大婚，我還是要祝福她的······只是心裏也暗自告訴自己，一定不要嫁給一個不愛自己的人！」

「那我倒是好奇了，你有喜歡人了？是誰那麼有幸能入我們雪大小姐的眼？」

她聽見這話，卻苦笑一下，看着安哲羽，眼裏的神色變了又變，看的他莫名其妙：「喂，別看上我了吧，咳咳，小生也是樂意的。」

雪不落直接踢了他一腳：「誰能看上你啊，要不要臉！」

「嘿嘿嘿，」他摸著自己的屁股：「那跟哥哥我說說，到底看上誰了？」

「你覺得，我為什麼會在墨軒山莊待半年，只是為了教你醫術嗎？」

安哲羽仔細思考了一下：「你不會···看上我師父了吧！那不行，你這年紀比蘇沐還小，他和蘇吟肯定不會接受你當他們後娘的！」

雪不落又給他來了一腳！

安哲羽揉了揉自己的左臉，這才明白：「你喜歡蘇沐啊，那當初教我的時候還說的冠冕堂皇的。」

「因為···又過了半年，半年是可以改變很多事的。」

「他，不愛你。」

「我曾經以為，只是我們接觸時間短，他沒看到我的好，所以一直心存希望，可是我錯了。

儘管我們已接觸了半年，每天都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我為了和他能有共同語言拼盡了全力去做他喜歡的事，看他喜歡看的書，聽他喜歡聽的曲兒，舞他喜歡舞的劍，甚至向他院子裏丫鬟們打聽，他喜歡女子穿什麼樣的裝扮······

可最後換來的也不過是他的毫不在意，一句淡淡的「不錯。」便就將我打發了。

我以為努力就可以打動他，可最後發現，打動的只是我自己。

你知道嗎，那一刻突然覺得自己特悲哀特賤特失敗！

他事事皆能亂我心弦，他的悲喜卻與我無關。

他對我毫不在意，不介意我會受傷，不介意我會難受，不介意我會哭泣，他就像沒有心似的，不管我捧著再熱烈的火也無法溫暖他。

因為，他不需要，一點也不需要我炙熱的火，一點也不需要我炙熱的心。

就像手握刀片，攥得越緊越疼，但是疼的只有你自己，無論你攥多緊，刀片都是不會疼的。」

她說着，眼裏漸漸蒙上了一層水霧，她那樣驕傲如烈日的姑娘，也在愛情里卑微如塵土。

「如今已過半年，我所有的激情都將被消耗，只剩疲憊，失望也攢夠了，已不想再愛他了。」

安哲羽不禁輕拍她的肩膀，卻不知該如何安慰。

雪不落擦乾眼淚，眼裏又露出了屬於她天雪山莊大小姐的驕傲：「我，依舊是我！不管我多愛一個人，只要他不愛我，我也絕對不會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