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仇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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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他污衣，乞棍，餐風，飲露。

貧賤的日子改變了原先的一切，也改變了他的世界。

三年之期將近，那日他沿街行乞，當地的一個紈絝子弟竟隨手扔了一錠黃澄澄的金子給他，因為那紈絝子弟要向新擄來的美少女示富。

可是這種做法時常有用，偶爾也難免無用。

那美少女並不服從，一路連哭帶叫，被搶入府中。

他怒了，可他並沒有出手。

恪於諾言，他不能動手，柳菲本來說的讓他不能動武，只是怕他用武力去滿足自己的衣食，那便算不上乞討。唉，聰明的人即使在發怒的時候，也有很清醒的思路。

所以他並沒有出手。

那是秋天的夜，秋風蕭瑟，秋雨綿綿。

那一錠金子並不能讓他的生活改善多少，只因他早已習慣了這將近三年來的乞討日子。

他只是多買了一點酒，喝得醉醺醺的!

他很少喝這麼醉，除了沒錢，也沒興。因為那幾年，他都是自己一個人。

一個低下的人，怎麼會有朋友？

有時候他都在懷疑自己當初的選擇到底對不對？值不值？

所幸這三年沉重的生活就要過去，醉了這一夜，到了明天，離三年就更近一些。

他醉了，也快睡了。

但是夜雨飄搖中，忽然傳來一陣悲聲，一陣笑聲。悲時似笑，笑時似悲。猶如野鬼泣夜，猶如杜鵑啼血。

他心頭一震，醒了過來，從夜宿的小廟探頭往外張去，只見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在夜雨中亂走亂叫。

那女人漸走漸近，他吃了一驚。

原來竟是白天那被擄的少女。

只見她衣裳不整，身上幾處傷口鮮血流出，凌亂地走在冷夜中，身後帶起一道血線。

再是鐵石心腸的人也絕不能無動於衷。

他走了過去，那少女已在一方小石上坐下。

她似哭似笑地道：「來阿，為什麼不要我了？來阿……」她反反覆覆地說這幾句話，然後就倒了下去。

他將她帶回了小廟，以草藥止血，以內功為她

治傷。

她醒了，可那不過是迴光返照，她輕輕地問他：「為什麼我逃回去了，爹娘不敢要我？為什麼他們說我『臟』了？」

他努力地溫柔地道：「你不『臟』，你是世上最乾淨的孩子。」

她甜甜地笑了笑，也溫柔地道：「你真好，我就說我是最乾淨的。」眼皮輕輕合上，再沒有睜開過。

他靜靜地看着她閉上了眼睛，良久，良久。

他終於站了起來，隨手拿起廟前的一根棍子，溫柔地道：「我去讓那些臟人來陪你。」

他很快地找到了那紈絝少爺的住所，一棍洞穿了他的喉嚨。緊接着，院裏所有的好手都出來替老爺的獨苗報仇，可是最多的也就抵擋了他三棍。

他殺得興起，殺到最後，這三年來所受的苦難，藏在心頭的惡意全都萌發了出來。

見了血，他也成了野獸。

那一夜后，他就棄了本來的名字，自取了一個新的名字，「仇二!」意思是，說一不二；恩不能欠，惡不能拖。

三年之期已滿，柳菲佈置好了新婚一應所需，因為她知道，他就要回來了。

柳菲卻不知道，她等了三年，將茫然不清的感覺變成了深情款款的愛；而他去了三年，回來時已是仇二。

柳菲見到了仇二的樣子，心都快碎了。

她不管了，她決定將用餘生去對待他，好好愛他。

可是當仇二換上新郎裝以後，對鏡自視，突然想起了那個雨夜的少女。他不禁在想，難道我不是迷上了柳菲的顏？三年落拓只為了一張會在歲月中慢慢失去光彩的臉？

他迷惘了，這時新娘子過來了。

仇二霍然轉身，將那秋夜的事說了，他動用了武功。

動用了武功，婚事就不能算了。

新娘子卻掉下了淚，甜甜地親了他一口，婚事自然照常。

臨拜堂的時候，他依舊是在想着那秋夜少女的事。

所以拜了一半，驟然喊「停」。

他就這樣走了。

他走了許久，後來聽說柳菲已經成親的事，他又忍不住偷偷回去看了她一眼。

原來在仇二走了以後，柳菲也等了他三年，這三年間又先後有兩個在江湖上富有名氣的人來追她。先來的一個是洛陽游家莊莊主游泰明，後來一個卻是「火烙毒掌」的丁炎。

柳菲最終選擇了正派而又深愛他的游泰明。她年紀也已經不小了，等仇二的那三年，她也掉了不少淚。

韶華易逝，美人總會老矣。

到如今，仇二如遊魂野鬼般浪蕩江湖，他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