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風波

議事風波

()沒等南宮水月坐定,幾位長老就開始發難。很顯然,南宮水月從進門到坐下的這區區一炷香的時辰已是他們忍耐的極限。

看似斯文的杜長老卻是率先開了口:「少主,初九議事乃是南宮家的家事,帶外人來有失妥當!」

童長老卻是急性子,當着這麼多管事的面兒絲毫不給南宮水月面子,直接訓斥道:「少主是南宮家的家主,一言一行皆是眾位掌事的表率,如今少主你不顧南宮家的家規將那等不知廉恥之人帶入議事堂,傳出去恐貽笑大方!」

此言已是明示孟七是以色事人之人,偏偏孟劍客向來不在意這等言論,聞言連看都不看童長老一眼,氣得童長老幾欲當即將其殺死,還好杜長老拉住了他。

而向來少言、神色間總是小心翼翼地聞長老也跟着念叨:「不妥不妥!」

如此情景,若是個有血性之人,怕是早已動怒。孟七已經被貼上「以色事人」的牌子,自然是個沒血性的,即便他有極大可能是上面的那個,眾人對他不抱期望。而本該震怒的一家之主南宮水月卻還是毫不在乎的神情,笑嘻嘻地說道:「幾位長老多慮了,這位是少主我的內人,便是一家之母,這議事堂是來得的,況且她武功高強,留在我身邊可貼身保護我。不知為何,近來我總有些心神不寧的,怕是要出什麼事兒,有所準備總是好的。」

幾位長老聞言心中一驚,莫非傀儡少主這是在暗示什麼?他們仔細端詳南宮水月一番,發現並無不妥之處,頓時放下了心,他大約是隨口說說的。既已放下心來,便開始計較南宮水月說的第一句話,什麼內人?什麼一家之母?簡直不成體統!

童長老率先發難:「胡鬧!他明明是個男子,豈能做一家之母!楚州的風氣雖然開放,卻也沒有哪家名門望族是由男子做一家之母的,南宮家是有頭有臉的家族,若是讓男子為一家之母,老夫的臉往哪裏擱,這議事堂里的百名掌事往哪裏擱?更何況龍陽之道在北方乃是鳳毛麟角,大燕也沒有哪條律例是允許男子與男子成婚的,少主還是早早斷了這些心思的好!」

就連斯文的杜長老也面露怒色,卻見南宮水月一臉玩世不恭的笑,心道這位少主怕是玩興上來了,並非認真的,遂按捺下心中的怒意,說了一通道理:「陰陽之道乃是天道,少主違背天道,恐不得善果,少主即便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孟公子考慮。且南宮家一脈單傳,少主必然要為南宮家留下子嗣,孟公子乃是男子,豈能生育子女?少主年紀也不小了,待年後得空,老夫便搜羅家世清白的閨秀畫像呈於少主,為少主定下真正的一家之母,到時少主若是還中意孟公子,便可讓孟公子留在身邊,但要成為一家之母卻是萬萬不行的。」

杜長老先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把話頭引到孟七身上,若南宮水月對孟七乃是真心,他必然要為孟七考慮。然後再提醒南宮水月作為南宮家傳人最基本的職責,若南宮水月還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他就必須要為南宮家留下子嗣,自然不能娶男子為妻。最後是暗示南宮水月天下間美人甚多,憑南宮家的勢力,你南宮少主要什麼樣的美人都有,何必單戀一枝草?杜長老心道這位年輕的少主怕是呆在深宅內院久了,乍見孟七這樣的美色,一時把持不住,圖個痛快。是的,美色,杜長老承認這位孟公子是有美色的。杜長老打的主意是,到時別說楚州,將全大燕的美人搜羅來都成,到時少主你眼花繚亂,體會到女子的妙處,哪裏還記得這個硬邦邦的男人?即便少主情長,到那時美人環繞,那心思便也淡了,自然沒有娶孟七為妻的想法了。

杜長老滿以為自己這番面面俱到的言論必然能讓南宮少主動容,遂露出淺色,滿臉自信地看向南宮水月,這一看氣得胸差點炸掉。南宮少主正一臉下流笑容地跟那孟七眉目傳情呢,哪裏聽得進他說的話?

還未等杜長老發怒,南宮水月就頗為滿意地看了他一眼,堵得他一句話噎在喉嚨,上不來下不去,憋得老臉通紅。南宮水月才不管他是不是快憋死了,立即把目光轉向聞長老。

聞長老面上一驚,斟酌再三,終於開了口:「少主,這位孟公子並非明媒正娶,自然非少主的正室,說他是南宮家的一家之母實在有些欠妥。」

好!聞長老你總歸沒讓我失望啊!南宮水月笑得格外滿意。

聞長老抹了抹額上的汗,努力躲著其他幾位長老吃人的目光,心中憋屈得很,這也不怪我呀,誰讓你們把話都說盡了,我只好另找了個角度分析!

在場的管事們卻是大開眼界了,尤其是新晉的今年是頭一年參加議事的那些。早就聽說南宮少主不太靠譜,誰知是這麼個不靠譜法,離家出走便也罷了,不好女子,偏愛男子便也罷了,帶了個男子回來便也罷了,偏偏要娶男子為妻,真真是……不能罷了!

而那些老管事們心中更苦,早些年少主雖然偶爾也會不靠譜,但大多時候總是畏畏縮縮沉默寡言的,雖然少主不靠譜的時候逐年增多,可誰也沒做好他今年整個就不靠譜的準備呀!還有幾位長老呀,這裏是議事堂啊,今兒個是一年一度的議事會啊,能不能不要跟少主說那些亂七八糟的話,直接發揮以前的鐵血手段鎮壓呀?

心裏頭雖然這麼想,可是誰也不敢多言。隨着少主一年又一年地長大,長老們的手段也逐漸收斂了些,即便私下派了不少人監視限制少主,可在眾人跟前大抵是給他幾分面子的,誰能保證少主不會真正接手南宮家啊,畢竟如今南宮家就少主這麼個姓南宮的!

此時,南宮少主想是看足了戲,輕咳了幾聲,眾人立即安靜下來,目光灼灼地看向他。只見他驀地展開一個莫名其妙的笑容,欣慰道:「沒想到幾位長老對我的私事如此關心啊!的確,正如聞長老所言,小七並非明媒正娶,但咱們江湖中人向來隨心,找間破廟也能以天地為媒成了親事,哪裏會在意那麼多規矩。」

這倒是說的實在話,眾位管事大多本身就是江湖中人,南宮水月說的這事兒在場眾人就有不少人做過。即便有些以前不是的,但為南宮家做事之後便也是了,自然沾了一身江湖氣,對南宮水月這番話是贊同的。

「我與小七已有……咳咳,你們都懂的,作為男子要負起責任,是以年後我會尋個好日子娶小七過門!」

眾人恍然大悟,少主,我們都懂的,你們就是有了肌膚之親嘛!噯!不對呀,都是男子,負什麼責?

南宮水月朝着幾位長老笑得得意:「幾位長老誤會了,小七是女子,是以長老無須擔心不成體統斷子絕孫之類。」

幾位長老聞言不禁沒有覺得欣慰,反而一臉羞憤,在場的眾位掌事也羞憤了。少主,你中意這位孟公子便罷了,何必為了給他名分誆騙大家呢,你當大家的眼睛都是瞎的么?雖然孟公子的長相俊美得有些雌雄莫辯,可哪家姑娘會像他一樣沉默寡言一臉殺氣?他那身氣勢,明顯就是壓人的!

一直沉默不語的孟公子終於開口了:「要進也是你進我孟家門!」

眾人嘩然,聽聽,這聲音,哪家姑娘會有這麼低沉的聲音哦!而且人家都已經表明少主跟他的關係了,他要少主進他孟家的門唉!

幾位長老已是無奈,事已至此,若他們揪著孟七的性別不放,南宮水月謅出一萬個理由來證明孟七是女子之身,他們只好齊齊地看向自進這議事堂來未發一言的紀長老。紀長老,快說句話,別看戲了!

紀長老有些措手不及,但還是高深莫測地笑了笑,正氣凜然道:「瑣事暫且放下,以正事為先!」

眾管事心中不禁暗嘆:不愧是紀長老,這手四兩撥千斤的功夫,無人能敵!

紀長老此言一出,杜長老便也覺得此時爭論孟七是男是女的話題太過愚蠢,遂正了正面色,道:「少主,依照往年的慣例,再過十多天年貨就該到瑤山了,如今正是幾家大戶商量吃貨的時候,若是沒有爭議便按照往年的規矩,可是今兒個老夫收到黑夫人的密信,她今年不打算吃貨了。」

這位黑夫人也是個奇人。她並非姓黑,但到底姓什麼卻是無人得知了,幾年前她還是四平郡一霸黑崎的女人。四平郡也是楚州的,跟瑤山郡挨着邊兒。

黑崎那會兒在楚州可是個響噹噹的人物,開賭場開窯子,又因楚州靠着巫國、華國和南國干著倒賣的買賣,也就是把大燕的東西賣到那三國去,再把那三國的東西帶回來賣給大燕人。大燕倒是並未嚴令不許通商,但是畢竟是國與國之間,邊界大多不太平,賊寇眾多,一般商戶沒有那麼大的膽子做這單生意,可黑崎膽子大,硬是將這個生意做大了,待做大了再有人眼紅想分一杯羹,黑崎豈會同意,管你是什麼人,礙着他做生意就沒好下場,黑崎就是那會兒出的名兒。

黑崎貪財,只要是賺錢的買賣都做,更何況私鹽這等天下掉銀子一樣的買賣。不過他這人有個好處,就是有眼色,他知道這個買賣是南宮家壟斷的,不過貨太多,南宮家有時候吃不完,分些殘羹冷炙的給別人,做這個生意就得看南宮家給不給,南宮家給你就收著,南宮家要是不給,你不能搶。他冷眼看着幾個大戶不明不白地沒了,心裏頭有數,便一直占不輕不重的份額。可就是這麼個厲害的黑崎,竟然栽在了一個女人的手上,那個女人也不知是什麼來路,據說跟着黑崎的時候一無所有,卻在短短一年內培植了自己的勢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除了黑崎的親信,又殺了黑崎,獨佔了黑崎的產業,這恐怕是黑崎連到死都沒有料到的。

那個女人接手黑崎的私鹽買賣之後,一反黑崎的謹慎作風,很快就晉陞大戶。大家不知她姓什麼,便因着她是黑崎的女人喚她一聲「黑夫人」。旁人或許道那黑夫人橫衝直撞卻未惹惱南宮家是因着運氣武動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將夜凡人修仙傳殺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職高手錦衣夜行超級強兵仙府之緣造神楚漢爭鼎不朽丹神最強棄少天才相師聖王無盡武裝好或是南宮家大度,可南宮家最是清楚,那位黑夫人可不是個簡單人物。南宮家不是第一個做私鹽買賣的,卻是第一個把私鹽買賣做大的,因而早期私鹽買賣幾乎被南宮家壟斷,可買賣越做越大,旁人都意識到其巨大利潤,自然紅了眼,南宮家便遇着了阻力,再加上私鹽買賣如何都是違反律例的,牽涉太廣,南宮家越來越招架不住,便分了些給別人,拉着別人一齊平衡各方勢力,這幾年私鹽買賣逐年翻倍,南宮家更難支撐,分給別人的份額就多了些。黑夫人就是瞧准了這一點,輕巧地成了大戶,后逐漸發展成一家之下萬家之上了。

「雖然並未違反行規,但黑夫人所佔份額巨大,若今年不打算吃貨,應該早就提出來了,為何會這般倉促?」這是杜長老所不解的地方,黑夫人比黑崎當年更愛財,斂起財來更不要命,怎會突然放棄這塊就要到嘴的肥肉?

「正是如此,那黑夫人向來比男子還要大膽,今兒個平白無故地棄了貨,有些不尋常啊!」杜長老身後一人說道。他站在杜長老身後,想來是僅次於四位長老的高級管事。

眾人探討一番,杜長老又問了幾個專門收集消息的管事,都道並未收到什麼不妥的消息。下面討論得熱火朝天,南宮水月卻還有興緻跟孟七小聲嘀咕道:「小七,這麼多人演的大戲,好看么?」

孟七倒是給了他幾分面子,瞥了他一眼,道:「沒有南宮你一人好看。」

孟公子說話大多比較含蓄,帶些別的意思,比如方才這句話,孟七的意思是這麼多人演的都沒你一人演得好看,可南宮少主偏就只注重表面的意思,只道孟七誇他好看,頓時心情澎湃,正欲說些什麼,卻聞紀長老說道:「少主以為如何?」

眾人齊齊地看向那位坐不住的少主,南宮少主轉了的一半的臉立即收了回來,笑道:「長老們以為如何?」

眾人不免有些失望,這不是沒回答么?雖然眾人早已習慣議事時南宮少主是個擺設,但既然紀長老開口問了,他們也不免期待少主會有些與眾不同的表現,沒想到還是這般扶不上牆啊。

童長老不屑地看了那嬉皮笑臉的少主一眼,大聲道:「無論怎麼說,這是件好事,是南宮家收回份額的契機!」

的確,當初南宮家分出份額是因為吃不下,可時日一長,南宮家倒被其他大戶壓制住了,雖然依舊佔了主導地位,但那些分出去的份額卻再也收不回來了,這可跟當初說分出去就分出去說收回來就收回來的時候可不一樣了,再這樣下去,南宮家的地位難免會有些動搖,這是南宮家上下都不願看到的。可雖然南宮家想收回份額,如果大戶緊抓不放,他們也奈何不得,那些零碎小戶就是全收回來也抵不上一家大戶的十分之一,且收了小戶會敗壞南宮家的名聲,做生意的最注重名聲,南宮家雖然是江湖中人,卻也逃不得這個框子。

少言的聞長老開始了他習慣性的碎碎念:「沒理由啊,黑夫人沒理由有錢不賺啊,上回見着她的時候,她身上穿的是黑色凌雲鍛,露出的裏頭的裙角是南國的皎鍛,腳下踏的靴子鑲了八十八顆珍珠,脖子上掛的是羅金國的貓眼兒石項鏈,手上戴的是巫國國師下過長生咒的翡翠鐲子,就連那蒙面的帕子上也鑲了珍珠和金穗子,頭上戴的就更了不得了,是小孩兒拳頭大的夜明珠,這麼個能花銀子的黑夫人豈會放棄賺錢的機會……」

幾位見過黑夫人的長老都對聞長老對黑夫人那暴發戶裝扮的描述聽而不聞,倒是南宮水月來了興緻,好奇地問道:「為什麼是八十八顆珍珠?」

「因為『八』字發音像『發』,聽說是發財的意思。」聞長老抽空回答了一句,又繼續嘀咕:「能讓黑夫人放棄銀子,肯定是大事,可楚州近來平靜得很,涼州也沒異動,各方都打點好了,朝廷也未有動靜……」

「朝廷?」從紀長老嘴裏吐出這兩個字,實在有些耐人尋味。

「莫非朝廷有意整頓私鹽?」杜長老脫口而出。

一時間,眾人面面相覷,惟有南宮少主仍是一臉玩味的笑意,似乎對這些毫不在意。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早上3點起的床,急急趕去南京,晚上就趕回來,累死了,要是再這樣往返幾次,估計我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肉都瘦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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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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