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靜夜

公子靜夜

()楊塵知道推辭不過,只得苦笑着收回錦盒,燕王殿下的意思她是明白的,前塵往事她早已不在意,夜明珠的效用已經達到了,她又何必霸佔寶物不放。

「依依與我說起劍客孟七,我雖未瞧見真人,可依着她的說法,心中便猜想着會不會是七哥,可是近來又未聽說燕王殿下駕到之事,便有些疑惑,便想着過幾日親眼去瞧上一瞧,誰料還未等我去證實,七哥你卻自己找上門來了。」

「有些事還是暗着來比較妥當。」孟七說着,走到案前,提筆寫下一張藥方。楊塵一眼看去便看到了「麝香」二字,她雖只是略通藥理,但對麝香的效用還是知曉的,聯繫前事,心中瞭然,輕聲問道:「這可是避子湯的方子?」

孟七將方子遞給她,和聲說道:「姚太醫曾經為我配過幾隻香囊,用的就是這張方子,前些日子我不慎落水,香囊沾了水,沒了用處,我便棄了,如今卻是不得不貼身佩著。這方子你若有用處便留下罷,避子湯總歸傷身。」

楊塵頷首,輕輕扯了扯案邊的細繩,一陣鈴響後,一個俏生生的小丫頭敲門進來。楊塵將方子交與她,囑咐道:「多配幾副,研碎了製成小包,前些日子我不是剛綉了幾個香囊么,挑幾個素凈的,以藥包充作香料,縫好了拿來,這就去辦!」

小丫頭答應了一聲,急急地出去了。

楊塵見孟七的茶盞空了,自然地為他斟滿,朝窗外看了一眼,笑道:「那位小公子可是新進府的?」

孟七知道他們一進後院她就一直看着,便也不瞞她:「柳月,如今跟在我身邊伺候。」

楊塵點點頭,不再多問。

「令尊令堂可好?」孟七客氣地問道,他還記得楊侍郎,是個忠正之人。

「七哥有心了,家父家母身子骨都還硬朗,除了思念家兄,過得還算舒心。家父回到瑤山之後就辦了瑤山書院,算是響應朝廷,今年秋闈聽說有二十多人榜上有名,家父很是欣慰。」說到父母,楊塵面上的笑容便真實了些。

孟七點點頭,以楊侍郎的人品,教出來的學生想必都是不錯的。孟七記得楊侍郎還有一子,工於書畫,是極有才華的,可惜常年遊歷在外,京城裏極少有人見過他。當年楊明珠出事,直到楊侍郎告老還鄉、舉家遷離燕京,他都沒有出現過。

「令兄還沒有消息么?」

提到兄長,楊塵也有些無奈,「我那個兄長,最是放蕩不羈的,七哥想必是聽說過他的名聲的。我們一家回到瑤山後,他倒是聽到了風聲,趕回來一趟,只是半個月沒呆到又匆匆走了,這幾年幾乎每年只見着他一次面兒,家父為此沒少動怒,可成效甚微。今年直到上個月,我才見着他,不知他是不是找著了樂趣,經常往家父的書院跑,算起來歸家也有一個月了,怕是這幾年在家裏呆得最久的一次了。」

孟七不喜這等變化莫測、不守規矩之人,朝中已經有了個不守禮教的左相,不需要第二個,遂蹙了蹙眉,沒有多問,只道:「待辦完了正事,我勢必要去瑤山書院看一看。」

「家父想必會大吃一驚的。」楊塵笑道,想到孟七此次出京掛的閑職,便問:「七哥既然到了瑤山,那李侍郎想必也快到了罷?」

孟七頓了頓,道:「既然我來了楚州,他便不會重複,大約會改道往西,去滄州,剛好前年我在滄州欠了個人情,他正好去替我還了。」

楊塵向來是欽佩孟七的,想到燕王殿下與李小公子的傳聞,忍不住多嘴說了一句:「七哥不妨看看李小公子,以他的能力,日後必會成為七哥的左右手,最難得的是他的一片真心。」說罷,她自己也覺不妥,連忙說道:「我逾矩了。」

孟七有些意外向來知分寸的楊塵會說起這個,卻未動怒,看向因自己手中一抖而起了波瀾的茶水,神色淡然如水,緩緩說道:「天下未平,何以為家?」

楊塵聞言一怔,卻是笑了:「我忘了七哥不是普通人,竟用世俗的眼光看了。」

孟七看着已經恢復平靜的茶水,忽然問道:「可有動靜?」

楊塵笑意稍斂,正色道:「該說的我在信中已經說了,走水路,沿着楚江,先達瑤山,大戶吃貨,然後分批再由水路運往全國各地。按照規矩,今年的最後一批貨不出半月必到瑤山,南宮家近來忙的便是準備事宜。」

「南郡王回到封地后可有異動?」孟七的聲音頓時沉了幾分。

楊塵聞言微怔,隨即說道:「暫無異動。大戶有示好之舉,只是南郡王並無表示,大約是剛繼承爵位,一舉一動皆十分謹慎。」

「燕青陽早已幫助老郡王打理家業,對這些事不會不知,反正不在他的地盤上,不受他的管轄,就算出了事兒也連累不到南郡王府,那些大戶不過是想買個視而不見的面子,這等好賺的銀子他不會不要。不過西郡王被抄了家,偌大的家產朝廷不會不上心,既上了心,這邊的事兒便少不得要關注幾分,燕青陽想必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如今在觀望着,坐等朝廷的舉措。」孟七緩緩道來。

楊塵蹙眉道:「貨既然從涼州來,戍西軍不會視而不見,想必早已疏通好。」

「戍西軍盤踞涼州幾十年,勢力已成,涼州大小事務皆與它脫不了干係,一時半會兒難以動搖。不過涼州上下只要是參與此事的,要藉此機會一窩端了的好!」孟七的眼中顯了幾分殺意。

楊塵驚道:「此事牽連甚廣,戍西軍必會有所警覺,唇寒齒亡,他們怕是不會善罷甘休,七哥可是想好了安撫之策?」

孟七老神在在地喝了口茶,道:「李侍郎會順道去涼州走上一遭。」

楊塵聞言,稍加思索,便知孟七之意,李晏此番與燕王殿下到民間乃是為了選秀之事,戍西將軍李涼若是與皇家結了親,想必會看在聖上的面子上對此事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南宮水月,你以前見過么?」孟七忽然問道。

楊塵對此人並無印象,便道:「不曾見過。聽說是早就聽說的,早年喪父,被當做傀儡豢養在內院裏,不得出家門一步,是以外人並不知曉他的長相。」

指節輕輕地敲打着桌案,沉默片刻之後,孟七沉聲說道:「南宮水月此人,不可留!依依那裏,你提點提點。」

楊塵默然頷首。

有些事情不必說出來,就像孟七身邊必有暗衛跟隨,昨夜卻一個也未出現,即便是臣服於藥物,她也可以喚柳月進去,甚至她完全可以破門而出,然而她卻選擇了與南宮水月一夜歡情,她想得到什麼楊塵並不知道,但她必然有其他打算,否則早已殺了南宮水月。而依依看似小心眼地報復南宮水月,卻是摸准了男人的愧疚心理,真心想幫南宮水月一把,讓他得到孟七之助。

猶豫了一會兒,楊塵還是試探性地提道:「聖上登基還不到一年,七哥為何不等江山穩固之後再處理此事?」

「燕梁一戰距今不過四年,再有兩年內戰,今年春天與容國又是一戰,打仗打的就是銀子,我大燕國庫再豐也禁不住幾年內接二連三的大戰。陛下才剛登基,三處守軍的軍餉必須要發,梁國與東易國虎視眈眈,大燕不能沒有準備,說到底就是缺銀子。寧王的大筆財產早已轉移外地,遍尋不得,如今只能從這一塊入手,私鹽乃是暴利,今次務必要將那些傢伙一網打盡,以充國庫!」孟七說着,想到一點,和聲問道:「你也是大戶之一罷?」

楊塵掩唇笑道:「雖比不得南宮家,但也不輸其他幾家,只是我不是大戶,七哥你才是呀。若非七哥的財力支持,我哪裏吃得下那麼多貨喲!」

孟七並不在意她的取笑,只閑閑說道:「每年一成傭金,明珠,你的胃口可不小啊。」

楊塵聞言沒好氣地說道:「這可是掉腦袋的罪呀,一成傭金還算便宜了。」

孟七並不討厭她的市儈氣,指尖輕輕地摩挲茶盞一周,開口道:「這趟貨你就別吃了。」

「這麼快?」楊塵驚道。她以為孟七要趁著這次貨到觀察一次再動手。

「我是藉著選秀之名出宮的,明年三月必須回京。」孟七沉聲說道。

時間太緊了!可是不得不為之!是以挺而走險,從南宮家入手,先將吃貨的人抓死了,再順藤摸瓜往上游查,反正是一根繩上的螞蚱,繩子斷了,全部都要下水,洪水來了,管你會不會跳,都得淹死,一個也逃不掉。

楊塵知道燕王殿下定了主意便不會更改,多說無益,大燕的形勢的確不太好,內憂外患,即便寧家已經倒了也未能讓新帝的龍椅坐得更穩妥些,若是先帝能再活幾年,大燕怕是另一幅景象,可先帝就這麼去了,沒能留給兒女一片錦繡山河。如今新帝勢孤,也只能倚仗燕王了。

「明珠,為我選塊玉佩罷。」孟七忽然說道。

楊塵聞言一愣,隨即笑道:「七哥這是要送人?」

孟七淺笑,「有人請我今晚去喝臘八粥,總不好兩手空空。」

楊塵知道與豪情閣脫不了干係,也不多問,只道:「剛好前些日子我得了一塊璞玉,從巫國那邊兒得來的,玉質是極好的,便讓師傅雕琢成了一對,放在店裏,待會兒我讓掌柜拿給你。」

孟七點頭道:「賬單送到燕王府,田園會給你結算。」

「喲!敢情七哥是空手人出來玩兒的?」楊塵打趣道。

孟七還未來得及回話便被一人打斷了:「塵塵,院子裏的牆怎麼又高了一尺?」

素凈的白袍,五彩繽紛得令人髮指的華麗羽扇,故作風雅的姿態,令人牙癢的語調,除了靜夜公子,還能有誰?

靜夜公子是攀牆進來的,只在下見到柳月一人,柳月還未張口就被他點了啞穴,而孟七與楊塵二人正在商事,並未警惕四周,便未聽到他的動靜。這閣的隔音效果極好,是以華靜夜不知楊塵的房中有人,待見到孟七之時,他雙目圓瞪,眼珠子幾乎要瞪出來,失禮地指著孟七,顫道:「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楊塵見狀便知他認識孟七,故作不知道:「七哥可是認識此人?」

「你……你……你叫她什麼?」華靜夜大聲問道。

「七哥呀。」楊塵不耐地看他。

華靜夜聞言,再上下打量了孟七一番,見她是男裝打扮便瞭然了幾分,眼見着孟七的眉頭似乎蹙了蹙,連忙老實地收回目光,道:「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楊塵已然生厭,不再開口,孟七似笑非笑地睨了華靜夜一眼,道:「早些年孟某救過楊姑娘一次。」

「真……真的?」華靜夜有些不信。

楊塵忽然朝孟七靠近了一些,嬌笑道:「七哥對我有救命之恩。」

華靜夜瞧著楊塵的神態比往日溫柔了不少,頓時心生酸意,不滿地嘀咕道:「怎麼英雄救美的事兒都被你趕上了?」

正說着,那個去辦事的小丫頭回來了,手中端著的小托盤上放着三個精緻的香囊,楊塵接過香囊便讓那丫頭退了出去,小丫頭倒是個本分的,主子沒吩咐,她便對這突然冒出來的華靜夜視而不見。

華靜夜眼見着楊塵將三個香囊全塞到了孟七的手中,不禁大叫:「塵塵你偏心眼!我跟你求了一個月你都不肯給我,今天你給她一給就是三兒!」

楊塵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對孟七道:「七哥,別理這個無賴,他日日攀我牆頭,害我將牆頭加高了一尺又一尺,無恥得很!」

「塵塵,你怎麼能這麼說呢?我還不是為了見你,而你又不放我進來!」華靜夜連忙為自己辯解。

孟七挑了挑眉,道:「華……」

「靜!」華靜夜好心提醒道。

孟七輕笑一聲,道:「華公子何時有了攀人牆頭的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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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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