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佳話【大結局】

石亭中，成琅將那日結界中事，見道祖半魂，及至道祖消失，徐徐說與三人。

三人里，有人早有所知，不知的也有所察，然親耳聽到道祖魂消還是沉緒。

丹鳳感慨：「道祖果然疼你。」

最後魂力都使在這小徒弟身上。

成琅知他故意，是故作輕鬆話題，遂瞪他一眼，一如往常。

祁嬴：「後事你想如何？」

壽元偽扮道祖，三十三天已然盡知，然道祖身故，為道祖清名，後事亦該有章法。

她搖搖頭，「道祖之意……不欲大辦。」

道祖生前不愛虛名，也煩這些紅塵俗事，早年隱居終南也是避躲這些俗事，「也不必一一告知師兄姐弟們。」

「只在舊居洞府，留一法信，免師兄弟尋門不得。」

其餘皆不必留。

祁嬴皺眉，不甚滿意，成琅忙道，「也是道祖的意思。」

可不是她自作主張，也不是不孝順。

她自己含著心虛，蓋因這三百年躲著避著不肯見，也是回來了也不曾聯繫，這會兒在她兄長面前，祁嬴皺一皺眉，她就解釋不迭。

丹鳳輕輕挑一下眉。

觀止目光略動，「既是道祖意，當遵之，」他看向祁嬴，「壽元一事，殿朝時大議。」

這便是說在天宮朝殿時為道祖正名。壽元偽扮道祖，是為以道祖之身苟活，他目的在後，因而先前所見，也不過天宮眾人，這樣一說，果然祁嬴微微點頭。

成琅鬆一口氣，抬眸來很快的看那人一眼，二人正坐對面，這一眼極快看過，倒不敢在祁嬴面前太露相。

道祖之事既定，四人便往終南，在道祖舊居留下法信，又在洞府之外，對著原道祖所在處各自三拜，成琅悄悄抹去眼淚。

再回天，丹鳳先扯走了祁嬴，說多年沒見，他也有許多事想問他，祁嬴不善言辭，只在臨走前給成琅一個眼神，成琅當下明白了這眼神之意，心裡頭一顫，還沒待開口，那廂二人已不見。

山風陣陣。

彷彿她一下回到結界中走出那時。

回身，那人目光幽深。

她不知怎的，心裡頭輕跳了下。

與那一日也不同。彼時全是重逢，她在兄長那裡哭完，在他這兒也沒少失態，那時全不覺，這幾日他甚忙，其實二人獨處並不多，此時丹鳳帶兄長走，她亦知是他有意。

「先前，多謝。」

先前白石亭，他在兄長面前那句解圍的話，她謝他是真意，只不知為何，開口卻幾分怪異。

也不是沒有獨處時候，只這一會與從前又都不同。

「兄長與你說了什麼。」他將她的異處看在眼中，不提，走近，卻道。

成琅聽這一聲兄長，沒忍住一下笑出聲，「你還……」還這樣稱呼，殊不知方才兄長在時他這樣喚了一聲，當時兄長神情……咳，「兄長臉都黑了。」她想起就忍不住樂。

看著她笑，也目光溫溫，「他是你兄長。」

語氣平常，卻強調一般，捉了她的手，在她小指輕輕捏了一下。

指尖泛起一陣麻酥，她立時回手反抓住他。

「與你說了什麼？」聲微低，他垂目望她。

「說……」她目光流轉，心裡暗道這人敏銳，兄長的話……還真不好與他開口，尤其在他一眼不錯的目光里，她未語先心虛，眼睛輕眨，更抓緊他的手，「我與兄長多年沒見。」

他目微眯。

「他不如你好說話……」

眼神漸危。

「最緊要，你我感情，」她正色，「難道還因百十年不成那婚事就情散意消了？」

「兄長與其說不贊同你我，更是擔心啊，」吸吸鼻子，她想起兄長說這些時的神情，抓一抓他的手，「你看你，相貌英俊，法力高強，還有那心魔也被你止，再成天君，誰知心性會不會變呢？」

他眼神發緊，明知她是故意，還是柔軟了目光，「就這樣怕他？」

將人拉近，「我也多年沒見你。」

「我不好說話。」

「你，是我的心魔。」

他聲音很低，她慢慢的伸手抱住他，「我知道。」

腦袋輕輕在他懷裡蹭蹭，「殿下當我，有恃無恐。」

遲延婚事，是順了兄長，亦是，「我今日常思，我小半生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追著你，道祖……道祖去后，我親眼見他消失，大抵是從前不曾想過的，近來有所感。」

便他們都不與她說，她亦能想到，道祖身殞，不會與前天君和壽元無關，否則，壽元獨獨偏偏選擇道祖之身，他不會不知此舉甚危，道祖只要出現，勢必受到他們關注，但壽元還是選了道祖。

結界中她便知道，道祖之死，那二人定也插手了的，壽元，恐怕不是主動選擇偽扮道祖，而是，不得不選道祖。

道祖，以己身，某種程度上也困住了壽元。所以兄長，所以他，才會更早的發現端倪。

「我想四界里走一走。」

不是佩娘那般，只是，「我從前做山神，也做三百年，卻一事無做，近來常悔，」沉在過去的痛苦裡，使她多年竟不曾有疑，「一想到你獨自多年承受這些，我便，心疼非常……」

胳膊更緊，她在這清檀香里，「殿下，讓我也為你，」為神界，四界，「做些什麼罷。」

觀止低頭，將懷中人攬得更緊，「好。」

這個四界，是危機的四界，也是生機的四界。他願與她同看到。

懷中人聞言大喜，猛地直起身，踮腳在他下巴親一口。

他微僵，而後眼底止不住涌動，想伸手將人拉進懷裡，她卻含著笑早一步吻上來。

他閉眸，感受她的親近。

她不會知道，那心魔，被他所融，卻始終未消。就在此刻，它仍叫囂，讓他不要放她走，讓他將她箍在身側，但無妨，他亦可控制。

她不必知。

只要她仍在身邊，這些，她永遠不必知。

神歷二百七十萬年，儲君登帝，治界平亂，上下變革，四界現未有盛景，史稱開元。有君后，與君伉儷，常行四界，勉修行，結善恩，世傳為佳話。

＊

「那我走了？」

在南天門，成琅看著送行的人，丹鳳沒來送，兄長回邊境，溫業更忙，只有他，來的人不多，卻太矚目。

「你不要送啦，再送人人都知道了。」她無奈，提一提身上的包袱。

這包袱還是從招搖山來時所有，一身舊衣，她還裹那件斗篷，腰間銅錢與荷包，只是荷包里藥丸不再，腰間一條裹雲鞭，指上一枚玉色環。

「嗯。」觀止上前，今日的他，一身太子宮裝，配太子金冠，俊美異常。給她理了下斗篷的帽子，「每到一地……」

「有地仙回報，」她熟練的接話，「芳姑已經給我念了十幾遍了，我都記得呢，你放心，我戴著這個呢，」她指的是手上玉環，又目光看到荷包，「再說，我有正事先做。」

荷包中，一條小蛇。

他笑笑，又理她額間碎發。

動作間她看到他衣擺的飾物，繁複矜華的衣服，飾的頗顯古樸，說是玉，卻還裹著石，這是她當年所送啊。

心裡一動，快退一步，擺手，「我走了！」

越發捨不得……

明知這人小心機，可他好像也愈發不在意被她識破……回頭，果然還看見他在天門看著，她……

真覺自己彷彿什麼負心狠人。

罷！

「你放心，繼位大典我一定回來——」

留下這句，揚手回身，便不再看。

荷包中，白色小蛇如手指般粗細，長不過腕，盤作一團彷彿沉睡。

成琅帶蛇至人間，人間正逢隆冬，她低頭看一眼還在沉睡的蛇，「這時節，倒不知你魂息沒養好還是冬蟄……」

小聲一句，她裹著斗篷往東方去，有路遇老者，道山中雪大，且夜黑風大容易迷途，勸她改道緩行，她謝過老者，仍往山中去。

「我並不過夜。」她笑一笑，與老者道。

老者暗搖頭，道一尋死之人。

再行數里，夜半才到山下，有那地仙山神察覺到上神之氣出來迎見，被她搖頭避了，只繞到山腳一側將荷包取下打開。

荷包里，小蛇仍沉眠著。

她將荷包放下盯著細察，一息過去，荷包仍沒有異動，她便將荷包重新收起，不再多停留，也不往山中去，而是轉道重新往西去。

這小蛇，是幾日前那人給她。

「佘二。」

那人，告訴她。

她這一位老鄰，因她仙骨而生仙緣，也因仙骨而死，但他道心堅定，身死也結下仙緣，這一息脈魂便是他所留，如今化這一條小蛇。

然魂息脆弱，須得一合緣法之地才有修成可能。

想起那人，她眼底愈柔。

輕荷包，「走罷，我們往下一山去。」

東西南北，四大方八小方，皆要走一遍，百年，千年，或她也無再見佘道君那一日，但這一絲脈魂便是希望。

風雪愈大，她裹緊舊袍，望一望天間，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