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四人

「兄長……」

成琅在殿裏，對着座上老老實實行禮。

座上肅目不言的，正是將軍祁嬴。

芳姑上完茶，無聲行禮，低頭退去。

一出去，便一道輕聲，「哎，小芳姑。」

丹鳳躲在未名殿外的木林里，對芳姑小聲召喚。

芳姑神色一正，上前，不待行禮便被他問，「裏面，如何啦？」

他指未名殿裏，見芳姑木著臉沒有反應，「哎，就是，小阿琅，你家主子，怎麼樣，是不是認錯被訓呢？」

不日前，戰亂止，丹鳳還記得成琅被接回，初見到祁嬴的那副樣——彼時她與觀止一同，他還以為她得是耗子見了貓的狼狽，沒想到見到祁嬴先對着他就是一通大哭……

說大哭也不盡然，因她衝上前去抱住祁嬴就是嚎啕，祁嬴大抵還存着見面先訓她一頓的心理，也沒反應過來便被她抱住，當時還有上軍部下，都見這個冷麵將軍僵木似的被抱住，眼淚蹭了他一甲衣。

丹鳳那時眼睛酸酸，回味過來方覺有些不對，果然再看一旁觀止，他淡定看着，於是丹鳳君恍然——哦。原是先發制人。

小成琅怕她兄長訓斥，先作可憐委屈狀來先發制人。

呵呵。

——她能糊弄過才怪。

果然，不過三日，神界諸事仍雜，祁嬴終於騰出手來，這一日親來未名殿，丹鳳正想與芳姑再問，身後被輕拍，他小受一驚，回身，「啊……是你，我還以為……」

溫業笑意溫潤，「殿下沒來。」

丹鳳嘖一聲，放下心來，見溫業眼神揶揄，他輕咳，「見之如今，威儀愈重啊。」

所以不是他怕，是他嚇人。

溫業笑，也不拆台，「畢竟身份不同。」

往日太子，如今，很快儲君亦不再是，繼位之典雖未成，他已是無冕之君。

話說到此，二人談起神界之勢。那場大戰，他們勝，亦是險勝，天宮老仙們似乎因天君真相而大受打擊，在那之後閉門不出，已經接連幾個請辭罪書遞上來。

丹鳳挑眉，「說是不出，門下徒子徒孫卻沒耽誤。」

二人對視一眼，倒也能明白，這些老仙才是真真看得明徹，神界一朝劇變，他們這一代老臣，也該隨之落幕了，及早歸隱，或還能給新君一個好印象，甚至給徒弟後人換一個前路也說不準。

縱使老仙們也不得不承認，殿下，未來新君他，並不會因他們而罪及門徒。

溫業：「此番方為明智。」

如今的神界，已無人與他抗衡，老仙們縱原先有顧忌，但如今事已成定，丹鳳點頭。

二人說話間，那廂殿門打開，成琅送著祁嬴，兄妹開門便見門前隱著二人。

偷聽被撞見，丹鳳沒有負擔，揮扇燦爛的與兄妹二人打招呼，溫業倒麵皮薄，摸摸鼻子不甚好意思的「小友，」又對祁嬴揖手，「將軍。」

祁嬴點頭微禮，他是一個肅然寡語的人，對自己妹妹話尚不多，旁人更是，作禮之後看成琅。

成琅立時嚴肅，對她兄長鄭重，「兄長放心，此事，」下定決心一般，「我定聽兄長的話。」

祁嬴聽了，這方微微點頭，眼見他要走，成琅目光略過眼神流轉的丹鳳，微頓，「兄長！」

祁嬴停步。

成琅面色微斂，「兄長今夜若無要緊事，我們……聚一聚吧，有些事，我想應與你們說。」

她神色微重，祁嬴看在眼中，已想到她要說的是什麼，於是點頭應許。

溫業正有事與祁嬴相商，二人恰同出。

丹鳳若有所思，待成琅看過時，他面上已又是慣常笑意，「怎樣，被訓斥慘了？」

成琅也不瞞他，只是此時確也幾分……

她往外一看，芳姑等人早退身出去，她輕輕一咳，「倒不是訓斥，就是兄長，咳……」

后一句說得太快，語氣也輕，丹鳳一時沒聽清，「什麼？祁嬴不讓你什麼？」

「……修身養性，」成琅先說一遍，第二回就氣足了許多，「兄長說我這多年蝸居山裏，沒好好修行。」

沒好好修行，所以現在開始修身養性。

丹鳳看着她，她那日回來后，已然變化許多，她自己不覺，但旁人看來已是大變，如今身貌形容，已與舊年像八分。

成琅木著臉由他看。

丹鳳忽而就明白了過來，他眨眨眼，「祁兄這是……」話沒說完就哈哈笑起，「是，是，哈哈……你的確該修身養性，修身養性，莫沾情愛，哈哈……」

祁嬴，妙啊！

悶不聲回來，他倒不在意觀止大事與他聯合，也不說他擅自藏了他妹妹，就這麼悶不聲響釜底抽薪，丹鳳樂得不行，「妙，實在是妙！」

且看新君陛下，他可知他將那姻緣一事提上日程，看架勢是想繼位前後一併辦了，這下要是知道……

他這廂幸災樂禍，成琅頗是鬱卒，連疊聲將人趕出去，「走便走，小阿琅，晚些時候見啊。」臨走前，丹鳳還不忘。

其實這時，他亦有察，成琅將他們重聚是為何事。

微微一嘆。

至夜間，夜色才重，白石亭星燈挑明，亭里茶案果釀，浮香隱隱。

四人重聚亭中。當年六人，除妱陽、佩娘，其餘皆至。

妱陽……

成琅已能夠平靜的去想她，這個師妹，她曾真心待之，然她自作孽，自受孽果，如今蠻族被她所累，元氣大傷，她亦神魂大散，如今在蠻族行屍走肉一般，據說心智亦有損，如今若三歲兒。

而佩娘……

佩娘已從神界離開。她到底，還是走了。

——你不要來送我。當年我發現天君與妱陽隱秘，聽得他二人道你，才知你方是觀止命定人，然，我心有掛礙，妱陽以此相脅，我退了。

彼時退一步，其後步步退。

空有友名，卻實負你，我無顏見你。

今神族重立君，百廢待舉，我自請雲遊，來日歸時便是負荊之時。

留書一封，佩娘，離開了三十三天。

她握著書信，良久未言，到底她沒有去追。若這時佩娘所願，她亦，成全。

於是亭中今夜，四人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