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新養的狗

周承文沒有去村長家召開的夜宴。

第二天早上，周承文睡到上午11點才睜開眼。

前一天下午，他就著半隻隔水蒸雞，一杯接著一杯，把2斤多的青竹酒全部倒進了肚子。吃飽喝足，他也差不多八分醉，於是摸到正廳旁邊的主人房裡，往兩截木頭拼成的大床上一躺，再睜開眼，天色已經大亮。

肚子咕咕地響。

周承文拿起手機，發現時間已經到了11：03分，於是下了床。

主人房裡的床是一截樹榦，從中剖成兩片，底下削平，兩片近似梯形的木頭拼在一起，就變成了天然的2米大床。

周承文睡的時候覺得身下的床穩如泰山，跳下床，不自量力地試試推動兩片木頭，發現紋絲不動。

2米的截面，高1米，長2米，總4立方米的巨型木頭，確實不是人力可以推得動的。不知道當時的玉簡傳人是怎麼把這張床給弄進主人房的，如果拿這兩片木頭去買……

周承文吸溜了一下唾液，奉勸自己打消這個念頭。

除非舉全村之力，否則別想把這兩片重達4噸左右的木頭運出村子。

出走主人房門，滿地的枯黃樹葉隨著微風捲動，兩棵黃皮果樹已經徹底灰暗下來，其餘不知道品種的果樹頂著稀稀疏疏的碧綠葉子，倒看不出太多異常。

周承文舉起自己的一雙爪子，連連嘆息。好不容易接觸到遠古的鍊氣士法術，怎麼就只學會了半招自殺法術呢？

都怪那塊反人類的玉簡！

走到摔碎玉簡的牆腳下，只見碎裂的石塊像失去了生命，散落在石砌的牆角邊。周承文伸手去摸了摸，沒發現有什麼異樣，就把它們收攏在掌心裡，走到手搖井旁邊，尋了井口孔，將玉簡的殘骸全落倒進井裡面。

呼。

永別了，來自遠古的人工智慧，敬愛的玉簡先生。

周承文假惺惺地向玉簡告別，心一放鬆，肚子又咕咕叫了起來。

輕嘆一聲，周承文看了看時間，準備到村長家，先要點吃的再說。

……

最終周承文沒有去村長家討到食物，因為他的院子門前，一個本來不知道用作什麼的石柜子里，有用竹筒裝著的3種大米、有用新鮮香蕉葉包裹好的臘腸臘肉、一根一根排得像工藝品的3種青菜、一隻處理好的光雞、一隻處理好的鴿子、3隻棕子、3個艾糍。

原來擺放在丘上院階梯頂部、將一塊頑石掏空作出來的石柜子，是用來盛放村民們每天進貢給丘上院的器皿。

可是，周紫不是說要取消丘上院「先生」的稱號嗎？

取消「先生」稱號的意思，就是取消玉簡弟子的特權，這樣理解應該沒錯吧？

難道周紫的提議失敗了？

……

周承文猜得沒有錯。

恭迎儀式完畢之後，周家村熱鬧起來。

按照祖訓，恭迎儀式之後，全村人要聚集在村長家，在院子、空地、巷子上擺上大圍，吃到半夜才散席。

周紫所說的兩條羊，只不過是其中的一小部分食物而已。

回到開始煮羊湯的廚房，周紫找到了她的爺爺，並且對她的村長爺爺周炳盛說，她已經說服了周承文，周家村可以取消每天給丘上院進貢食物的傳統。

「周紫！你是不是去跟承文先生胡說八道啦！」

周家村的村民還在三三兩兩往村長家聚集，村長家的廚房裡，響起了村長周炳盛破聲的喝罵聲。

接著，周紫像一隻逃命的野兔從低矮的廚房門裡竄出，因為速度太快，一頭撞塌自己的竹蔑欄柵，撞進了自己的菜地，踩壞了三五棵芹菜。

村長手裡拿著一根木柴，眥著眼追出來。

外面忙碌的周家村鄉親們愣了少頃，立即有老人迎向村長，嘴裡一陣亂勸：「炳盛哥你消消氣。」「炳盛祖侄兒，你要打誰啊？」「村長你手裡的木柴挺乾的呵。」

年紀大的去攔截村長，年輕的衝到菜園子旁邊，七手八腳將周紫從菜地里拉出來，往院子門外推。

周紫臉上嘻嘻的笑，在大家的幫助下，一溜煙地刮過鬧哄哄的人群，途中不忘抄起一隻剛剛出爐的燒乳鴿，飛也似地離開了自己家大院。

被攔截下來的村長氣得直跳腳，手裡的火柴不知道被誰給奪走了，只得空著雙手在指天指地大罵：「周紫你這個欺師滅祖的混蛋，有種永遠別回來，不然老子打斷你的腿！」

七八隻手伸過來，熱鬧地去捋村長的背脊。村長被捋得連連前撲，禁不住扭腰打掉在他身上作怪的手，大聲說道：「你們都幫著那個混蛋，知不知道她惹大事啦！去人，把祖宗們都請來，開會！」

……

村裡6房裡輩分最大的6個長輩坐在大廳里，聽完周炳盛的報告，都沉吟不語。

周炳盛是反對自己孫女主意的，可他雖然是村長，輩分還是太小。他所在的村東一脈，輩分最大的翠玲婆祖，比他要大4個輩分。

「花囡這次胡鬧了。」最先開口的，是村裡輩分最大的周宗節祖祖祖叔公，他代表村北一脈。

周宗節的表態為接下來的決定打下了底調。

「花囡年紀小，她做的這些事是為了村子，這次不怪她。」村東一脈的祖宗翠玲婆祖看了眼村長。

村長張開嘴，正準備說話，被書院一脈的長輩舉手阻止了：「這次的事情說大，並不大。花囡的輩分小，她對承文先生說了什麼，我們當作不知情就成。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我們按照祖規做，別出岔子，事情就由炳盛你盯著。再之後的事情，看承文先生什麼態度，再作應變。」

村長還想說什麼，可是周宗節祖祖祖叔公已經站了起來：「就聽離閱侄子說的做，明天加倍送糧食到丘上院。承文先生喜歡青竹酒，叫你們村西的寡婦明天送三斤過去。」

村西的長輩搖搖頭，也站了起來：「送十斤吧。那個叫張淑蘭的寡婦準備到城裡賣掉承文先生的賞賜，要和她的女兒搬到城裡去住。」

「想進城就讓她去吧。炳盛，到了城裡，叫周紫幫襯著點。」周宗節抻了抻衣服，微笑著往外走，「聽說早上的時候燜了一隻香菜黃牛？什麼時候出土？」

短暫的會議里，周炳盛鬱悶極了。聽周宗節問起燜黃牛，不得不打起精神回答道：「早上知道承文先生要來，我就準備了。那個時候不知道先生是不是真的繼承人，所以遲疑了一點，中午12點多才埋下火窖，要明天中午才能熟透出土。」

周宗節停下腳步，轉過身，責怪地瞪了眼村長說道：「你怎麼搞的？明天中午才能出土？知道承文先生要來接繼丘上院，要用最穩妥的方法來對待。你倒好！」周宗節指了指周炳盛的鼻尖，生氣地背著手往外走。

周炳盛弱弱地辯解道：「前兩次有人來拿丘上院，我早早就埋下了香菜黃牛。可是他們一個半瘋，一個昏迷，白白浪費了我們村的兩頭牛。所以我以為這次承文先生也會像之前的那樣，所以……就遲了一點點。」

……

村民送來的食物有點多，周承文不得不學習螞蟻搬家。

至於為什麼石櫃裡面會有糧食，這是個問題，以後找到人再問。現在先填飽肚子再說。

周承文跑最後一趟的時候，發現周紫手裡捧著一個翠綠的新鮮竹筒，正慢吞吞地爬階梯。

這不太像周紫。

周承文將最後的一批臘腸夾在肋下，舉起右掌向周紫打招呼：「嗨，早上好，周紫老師。」

周紫瞟了眼周承文，加快了腳步，爬到大院門前，用悶悶的聲音說：「我一點都不好，我被爺爺趕出家門了。」

這個話題該怎麼接？

周承文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同情周紫，難道是昨天被女老師在氣勢上壓制，所以……幸災樂禍？

不不！周承文否認這種說法。作為一個三觀正確的新時代青年，他擠出同情的笑臉，對周紫說：「吃午飯沒？不知道誰給我送了好多吃的，不如我們一起吃個午飯？」

周紫揚了揚手裡的大青竹筒說：「淑蘭阿姨給你的青竹酒，本來放在石皿裡面的，我不知道你睡到什麼時候，所以先拿走了。」周紫沒有說拒絕周承文的邀請，她走向丘上院的大門，中途向外面揮了揮手，好像示意誰快走，「話說你睡得真晚，快午飯時間了才起來，要不是小葉子屬王八的，你出來搬完東西我們都沒發現。」

周承文往外面望了望。

他記得小葉子，好像是個短腿的3歲小女孩，會把小男孩同伴護在身後，是個不錯的小孩子。

果然，在同一棵樹後面，他看見了鬼鬼祟祟伸出半張臉的一堆小孩子。

好像周紫是周家村的孩子王，這些小孩子都是她的手下吧。一個幼兒園教師在自己的村子里做孩子王，好像沒毛病。

周承文笑著向小孩子們招了招手，示意他們過來丘上院玩。

誰知道小孩子們齊齊嚷了一聲，扭頭就作鳥獸散，只有一個剪著男孩短髮的小女孩邁著小腿，一邊抽抽泣泣，一邊往階梯方向走來。

周承文目瞪口呆，舉起的手慢慢放下，順手放在後腦勺上撓了撓，轉頭向周紫歉意地笑笑：「那個，我只是想請他們一起來玩玩而已。」

周紫哦了聲，抱著青竹酒，卻沒有任何動靜。

周承文向周紫致歉，是想讓周紫去安撫那個開始哭的小女孩。畢竟周紫是孩子王，小女孩要聽她的話的。可是周紫哦了一聲之後就沒有了下文，好像看不見哭泣的小女孩。

明明她剛才還親切地叫人家「小葉子」來著。

周承文有點猜不透周紫的心思，轉過頭，看著一級一級走上階梯的哭泣小女孩，有點不知所措。

等小女孩走到大院門口的平台，周承文蹲下來，臉上保持著溫和的微笑，問小女孩：「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呀？」

「小……周葉。」小女孩回答完畢，終於憋不住了，閉上眼睛，張開嘴巴大哭，「我怕。啊啊啊……」

周紫仍然沒有上來幫忙，周承文又是安慰，又是轉移注意力，好不容易才將小周葉哄得安靜下來。

當周承文滿頭大汗，將小周葉抱在懷裡，和周紫並肩走進大院的時候，周紫一邊走一邊說：「看見了嗎？小孩都怕你。」

事實如此，周承文無言以對。

抱著小周葉關好大院門，只聽到周紫問道：「你什麼時候撿了一條狗回來？」

狗？

什麼狗？

周承文急忙轉過身來，只見一隻灰白色的尖嘴狗站在石桌旁邊，正用一對紫色的狹長眼睛看著周承文三人。看見2大1小的人類看著自己，尖嘴狗嘴角上翹，輕輕晃動尾巴。

它的尾巴又蓬又松，搖動起來一根根的毛髮隨風起伏，非常好看。

「好像不是狐狸，德光先生沒養過狗。他的眼睛好漂亮，還會笑，什麼品種？」周紫雙手還夾著青竹酒和臘腸，於是向著石桌走過去。

周承文想起了落在地上然後不見的黃皮果，他猜測會不會被這隻像狗的東西給吃掉了，然後想提醒周紫小心。

可是尖嘴狗看見周紫走來，先低了低頭，少頃，抬起來，瞄了眼周承文，然後邁著柔順的腳步迎向周紫。

周紫嘿了聲，笑了。尖嘴狗的步邁非常優雅，像貴婦人的漫步。接近周紫時，尖嘴狗從容地讓開道路，然後和周紫並排而行，走向樹下的石桌。

接近12點的陽光頗烈，昨天的時候，石桌旁邊的兩棵樹蔥蔥鬱郁，所以坐在石桌旁清涼舒適。

但是一天時候，石桌旁的兩棵果樹只剩下零落的葉子，道道陽光射下來，在女老師和灰白色的尖嘴狗身上留下塊塊耀眼的光斑。

女老師穿著寬闊的燈籠褲，步伐輕快；尖嘴狗毛髮蓬鬆，行姿優雅。周承文跟在一人一狗後面，咽了咽口水。

「紫姐姐好漂亮啊。」小周葉坐在周承文的手臂上，兩眼瞪大看著前面的周紫。

周紫笑嫣如花，和紫瞳的尖嘴狗齊齊回過頭來。

「謝謝小葉子讚美。」

突然間，周承文好想喝酒，喝淡而清香的青竹酒。

那酒正被周紫抱在懷裡。

周承文記得青竹酒入口的微涼，入口散漫的竹葉清香味，就像眼前的樹下美景，醇而不烈，恰好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