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為童子
第二天,夙溪是被一陣從門外吹來在冷風給凍醒的。
她昏昏沉沉的在桌案上抬起腦袋,想着自己昨夜看了一宿的書,也不知什麼時候睡過去的。
夙溪對着外頭有些刺眼的光線伸了伸懶腰,覺得今日的腦袋與昨日比起來有些發沉,喉間也有點灼痛。
「童子!」
一聲嬌柔的叫喊從門口傳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有一張異常嬌艷的臉蛋就湊到了面前讓她不適的往後靠了靠。
「方才過來見童子還在睡着便沒有打擾,現在醒了便讓我來伺候童子去前廳用膳吧。」
小蒼澗怎麼來人了?初五不是剛過么?
夙溪心中疑惑,可她又不是小蒼澗主人,這些話自然是不能問的。
所以當她迷迷糊糊的對着眼前的人影發了會呆,直到見着髮髻上異常嬌艷的鮮花簪才想起眼前的人是誰。
「原來是梓烏仙子呀!」
夙溪從椅子上跳下,對着梓烏仙子微是一拜,說道:「仙子真是巧了,昨夜仙君剛為我賜名,本還想着今日去尋仙子好告知姓名不想仙子現在就來了。」
「童子真是客氣,是我昨日失禮還望童子原諒。」
梓烏仙子說的懇切,夙溪聽着也是一陣舒服,但還是做出一副不知情的樣子:「仙子姐姐說的可是什麼,昨日我趕的匆忙都還沒來得及細聽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總覺得這位梓烏仙子並不是好相處的主,所以還是裝作不知道的為好。
梓烏仙子聞言果真狐疑的瞧了眼她一眼,見她一臉的天真爛漫便也很快的打消了腦海里的念頭。
可能真是她想多了,此女雖是純靈體但總歸是個剛滿六歲的孩子,更何況她堂堂一個仙子與一個孩子有什麼好計較的?
「不就是險些讓你誤了仙君要事的事么,方才聽童子說仙君昨夜賜名不知是叫做什麼?」
梓烏仙子笑了笑,正要上前一步就聽身後有一個聲音傳來,讓她腳步一頓。
「磨青見過梓烏仙子。」
從門口傳來的清亮聲線讓夙溪莫名鬆了口氣,終於有了空閑揉揉昏漲的腦袋,對着站在門口對着手裏抱着一堆書的磨青扯了個笑臉。
磨青對着夙溪略顯慘白的小臉微是一愣,隨後又看了眼一旁的梓烏仙子,掩下去的神色裏帶着幾分不滿的意味。
梓烏仙子是何許人,當下就捕捉到了這位青衣仙侍眼中流露出的神色,即便是對方很快就掩飾了下去但還是被她悉數捕捉到了眼中。
「不知仙侍隸屬何處?」
梓烏仙子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便開始上下打量起這位叫做磨青的仙侍,總覺月闕峰里從未曾有個仙侍叫做磨青的。
磨青對上梓烏仙子的目光不甚在意的笑了笑,進屋將書放下后便轉身對她微身拜道:「梓烏仙子,池瑤夫人還在荷庭等你呢。」
「等我?」
梓烏仙子皺了皺眉,她剛才就是從池瑤夫人那裏過來的,如此就更覺磨青身份可疑。可正當她想點出此話時,卻又瞥見磨青系在腰間的蓮紋的玉牌讓她臉色一僵。
梓烏仙子神色複雜的看了眼磨青,默了默聲,開口道:「我這就過去。」
言語里,梓烏仙子還對磨青還了個禮,說完之後就匆匆走了。
此時夙溪正從昏漲的頭疼里緩過神,剛好看見梓烏仙子對磨青還了個禮后就匆匆離去,瞧那背影怎麼看怎麼像是落荒而逃一般。
其實在磨青進屋之後,夙溪就覺得她與梓烏仙子之間的氣氛有些古怪,后又見着梓烏仙子對着磨青還了個禮就更是稀奇了。
雖說仙子的階品並不算高,但梓烏仙子是從上界尊者那裏直接過來的,即便是犯過錯也與其他仙子不同。
更何況梓烏仙子掌管峰里內務,是除雀月仙君與池瑤夫人外許可權最高的人,在月闕峰里能讓梓烏仙子還個禮的根本就是屈指可數,看來磨青並非是一個仙侍這麼簡單的身份了。
彷彿從東驪到月闕峰的這段日子裏,夙溪在小蒼澗里見過次數最多的仙侍就是磨青,或者說根本就只有磨青一人。
要不是昨日在天極草門口見着了一眾仙娥,她還以為峰里的仙侍都同是磨青一般風姿仙卓,似月中凝露。
今日看她同梓烏仙子一起相處一室,也絲毫不顯遜色反而更顯她氣質脫俗。
真是奇怪了。
夙溪下意識的將目光投向磨青腰間系著的掛帶上,隱隱約約的在裙帶中看到露出一角的玉牌,但因磨青在整理散亂在地的書籍也並不能看的清楚。
「方才便想問了,為何你的臉色如此難看?可是被人為難了?」
磨青不知夙溪心中所想,只是見她臉色越發通紅便不由擔心的上前探了探她的額頭,滾燙的觸感讓她驚了一聲。
「怎麼發起燒了?!」
啊……原來這就是發燒嗎?
夙溪後知後覺的抬起眼,發現眼前朦朧一片都快看不清了,只有額頭那陣冰涼的觸感讓她舒服的吁了口氣。
難怪一早醒來她就覺著腦袋昏昏沉沉的,原來這就是發燒啊……
從沒有過發燒經驗的夙溪,忽覺凡體可真是有趣竟經不起一夜的冷風,想當初她在寒湖泡了一夜也是一點事兒都沒有。
對了,當年在寒湖她可是遇上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了呢!
夙溪的腦海里突然躍出一道清冷肅絕的背影,那還是她第一次偷看別人洗澡,當然也不是故意看的,總之很精彩就是了。
也是那次偶得的窺視讓夙溪知曉並非上界所有仙子都是自持自矜的,總有那麼幾個想學着凡間話本里的故事一樣想與意中人來段露水風流。
「怎麼還傻笑起來了?」
磨青見夙溪突然傻笑起來還以為她被燒的神志不清,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着急的來回摸著夙溪越來越燙的臉頰。
「怎麼回事?」
好在這個時候宮闕適時的出現在了門口,只不過那般清冷疏離的語氣倒讓夙溪微是一愣,抬眸瞧了眼磨青果然是一臉受挫的模樣。
她也是頭一次聽宮闕這般拒人之外的語氣,如此就在心中猜想是否是他遇見了什麼煩心事,畢竟臨近仙宗入試大會,作為峰主的宮闕自是有許多繁雜的事情要做。
「方才過來見童子身體不適,正打算帶童子去藥師廬請天師一觀。」
磨青起身站在一旁,垂頭回稟著。
「身體不適?」
宮闕皺了皺眉,抬步掠過磨青徑直走向夙溪。
夙溪此時正在迷糊只覺一個高大的人影像自己罩來,便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幾步,一下就又撞到了桌角讓她吃痛的哎喲了一聲。
「每日裏就儘是闖禍。」
宮闕語氣責備,但上前將她抱起的動作卻甚是輕柔,還用額頭試了試她的體溫。
「昨日不是都將你的房門關起來了么,怎麼還是受涼了?」
低磁話語在夙溪的耳畔響起,溫熱的氣息撓的她一陣發癢。
親密的舉動登時嚇的夙溪昏沉的腦子一下清醒了許多,忙是往後仰了仰頭,伸手朝着磨青的方向央道:「磨青姐姐抱!」
好在她現在還是個六歲的孩子,倘若再大一些恐怕真會教人誤會了去,她可不想牽扯進峰內一眾仙娥的情仇恩怨裏頭。
「仙君還是我來吧。」
磨青對着宮闕懷裏的夙溪抿了抿嘴,像是鼓起了十成的勇氣一般想上前將在宮闕懷裏鬧騰的夙溪接過。
「不必。」
宮闕朝旁一退,伸手一點夙溪的額頭讓她一下就安靜了下來。
夙溪被宮闕打了一記額頭很快就覺得有一陣睡意湧上心頭,越發沉重的眼皮讓她鬧騰著的手臂也越發遲緩,一會兒就倒頭昏睡了過去。
「難不成天女還未有厭倦此等扮演遊戲?」
宮闕抬手將桌案旁的狐裘取過,小心的蓋在夙溪身上,笑道:「宮某有的不過是一副皮囊而已,還是謝過天女抬愛了。」
「仙君何為自損?」
磨青一改方才小心翼翼的神色,大膽坦然的對上宮闕疏離冷淡的目光,不解:「你我婚約乃是天帝所定,為何仙君對我如此避之不及?」
「當日取得九曲令的可並非是我雀月,而是您如今的未婚夫婿——聞仁君。」
磨青微微咬了咬牙根,語氣不甘道:「可九曲令上明明是你的名字。」
「天女可別忘了當日是天帝親口許諾是誰將九曲令交予您誰就是您未來的夫婿。」
宮闕輕聲一笑,攏了攏披在夙溪身上的狐裘,望向門口站在院外的一行身影,「今日乃是天帝許您的最後期限,來接您的人已經到了。」
「可我心慕的是你……」
磨青神情懇切的望向宮闕,含淚的雙眸里儘是緒不盡的柔情。
宮闕側過臉避過磨青的目光,望向佈滿彩霞的天邊,靜靜道:「但我與你並無任何感情。」
「你可是在擔心紫金道君為你算出的命劫?」磨青突然想起了什麼,上前一把握住宮闕的一角衣袖,着急道:「你若擔心命劫,我可向父君去求仙鑒。」
「命之所定,皆是我心甘情願,天女難道不懂這個道理嗎?」
宮闕面露不耐冷冷的抽回被磨青握住的袖口,走到門口,提高了音調,「話已至此,雀月就不送了。」
宮闕說的決然,門口的天兵天將此時也悉數到場,讓磨青自是不能再說起什麼。
只是在變回那個高傲自持的天女前又是神色幽幽的看了眼宮闕,輕聲喊了聲他的名字。
「方才磨青最後喊的那聲,恐怕是日後她再也沒有機會說出口了吧。」
磨青走後許久,夙溪這才意猶未盡的縮在狐裘里眯了眯眼,對着像是在發獃的宮闕撇了撇嘴,「還真是同花花蝴蝶一般。」
「你都聽見了?」
宮闕喉間溢出一聲輕笑,略帶調笑意味的低頭看向一臉毫無睡意的夙溪,「偷聽別人說話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夙溪翻了個白眼,無語道:「怪就怪你的睡印太過無用。」
說着,夙溪呆了片刻突然反應過來,「你不會是故意讓我聽見的吧?」
宮闕抬手扯來一方雲霧,帶着夙溪去往藥師廬的方向,反問:「你說呢?」
「……」
夙溪抬起身子面露古怪的盯着宮闕看了一會,后又因兩旁呼嘯而來的冷風縮回到宮闕懷裏,暗自猜想之前他們所說的命劫究竟是什麼意思。
難道宮闕是為了不讓命劫波及磨青,所以忍痛斬斷了與磨青的緣分?把拿到手的九曲令轉交給了別人?
九曲令這個東西,說白了就同凡間的繡球一樣,能刻上名字的當然只有接到繡球的人。
所以,磨青並非單相思?
夙溪沉吟了一會,忽覺這位雀月仙君許是沒有她所想的那般招花惹草。
又或者,其實他是暗自為情神傷的人?
但看他之前對磨青的態度,又不像是有情種。
算了算了,就當他是一隻花花蝴蝶吧。
夙溪越想越複雜,索性雙眼一閉不再去管,反正他們的事與她有何干係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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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了下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