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深雪海

一眼深雪海

邱注園門口停著輛馬車,寶藍色的罩子,金色的流雲邊紋,木格子窗旁掛着兩個銅質荷花紋飾鏤空香薰球,在空氣中散漫着淡淡的香氣,兩匹健壯的駿馬安然的立着,煞有幾分威儀。一看此車便知是大戶人家所有。

蘭聆牽着馬從西面走來,也不禁看了看,在瞧瞧自己的那匹瘦馬,別說是讓它拉車了,就是騎,都怕將它壓垮了,心中不免唏噓一番。

剛一進大堂,就看到夥計一字站在內院門口,氣氛顯得些許緊張,蘭聆心道『難道是這裏來了什麼貴客?』

「呵呵……站成一排是在迎接本公子嗎?」說着便向內院門口走去

上午那個小眼夥計急忙攔住「公子留步,裏面有老闆的貴客,萬萬不可進去打擾」

蘭聆佯裝氣惱,高聲說道:「內院是客,難道本公子就不是客,邱老大承諾申時末便可前來取貨,怎能耽誤我的事情」隨即又向前邁出一步,那夥計十分為難,臉色有點漲紅,硬是堵在門口

「邱老闆且去解決外面的事情」一個極是動聽的聲音輕輕響起「你我之事不急在一時」

邱老大便應聲走了出來,將已做好的劍夾遞到蘭聆的手上,劍夾通身深紅色牛皮,封邊用麻繩編織,倒顯得粗曠中帶着大氣

蘭聆將劍夾套上,在手中把玩了幾下,負劍一揖「劍夾我很滿意,那就此拜別了」說完輕輕的撇了一眼內院

「那在下就不遠送了,蘭公子慢走」話畢,便又急急的轉身進了去了

蘭聆出了門,想想一天之內邱老闆對自己兩次不同的待遇,不免輕笑

『現下找一家便宜的客棧才是正經』

蘭聆跨上馬背,抽了一鞭子,馬打了一個大大的響鼻,這才晃晃悠悠地向前行去……

第二天,蘭聆起了個大早,在客棧門口的早市置辦了點乾糧,便騎着馬一路向西行,出了遂烏鎮踏上了通往津國和齊國的官道……

正值中午,蘭聆牽着馬,走在荒無人煙的道路上,舉目眺望前方是漢國通往津國的一片流隙戈壁,主幹道是流隙小道,兩旁的峭壁氣勢磅礴、色彩斑斕。在陽光的照射下,似披上了五彩霓裳,讓人驚嘆不已,

蘭聆找到一處高地,將馬拴在一座風化塔旁,俯視着流隙小道……

漢津兩國5年前曾在這裏激戰過,流隙戈壁易守難攻,津國死傷二十萬人,元氣大傷,也在兩國百姓心中埋下了深入骨髓的積怨。

「統一六國已是難事,又如何能真正做到讓六國的人心歸一呢?」蘭聆輕皺眉頭思索著

天空漸漸陰霾下來,遮住了還算溫暖的冬日陽光,錯落交替的溝壑,顯現出瑰麗的深紅色,就像是戰士們留在這片土地上的鮮血染成

一片、兩片……片片雪花飄落在蘭聆的肩頭,「下雪了嗎,這可是今冬的第一場雪啊」蘭聆抿嘴而笑,忽然側耳伏在地上,挑眉扯唇:「同路人?」

她直起身,眺望遠方,果然有一輛馬車疾馳而來,一眨眼的功夫車便到了流隙小道的路口,待要上前探身俯視看清……突然感到有一條舌頭在她右耳處來回晃蕩

正要回頭瞧瞧這馬兒到底是怎麼掙脫了韁繩,沒想到馬兒一抬蹄子就將她踹了下去,蘭聆在空中一個標準的后翻,抽出劍釘在紅土岩石上,頓住了下降的速度

「呼———還好」蘭聆喘上一口氣,正待運氣躍上崖岸,上面的紅土夾着石塊就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蘭聆吃力抬頭一看!

「我買你來,是上天讓你專門和我作對的嗎?!」原來是那馬揮舞着它的前蹄,拚命的踏着崖岸邊緣的泥土,還一聲聲的打着響鼻,很是興奮!

蘭聆再也堅持不住,直直的掉了下去

「嗙!……砰!…….啊!~~~」和著馬的嘶鳴聲,蘭聆的背部先摔在馬車的頂棚上,再一個翻身,扣在了地上。

「這是哪家的土匪擋路,還興從上面下來」一個少年從車上跳了下來,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薄薄的嘴唇一撅,上下打量著蘭聆

蘭聆扶著腰背,掙扎的站了起來,渾身像剛在下雪的田地里滾了一圈,雪和紅泥沾在黑色的衣袍上,濕意沁進褻衣,猛得打了一個哆嗦

「綏羽,不得無禮!」隨着一聲輕斥,蘭聆就看到一個修長的身影立在自己的面前,周身的氣勢使得她不自覺的退後了一步

蘭聆的身高就算是和普通男子相比,站在一起都不顯低,但是站在面前這個男子跟前,就顯得有些嬌小了

蘭聆盯着那男子的臉看了半響,復又低下頭眨了眨眼睛,知道自己現在雖是以男裝示人,但這樣盯着一個男子看,還是很無禮的,然而片刻又抬起頭,還是定定的看着……

白雪皚皚壓着瑰麗的紅色大地上,鵝毛般的白雪卷在那男子周身,襯得一容一肌,纖妍潔白,盡態極麗……

眼眸就像一滴濃墨點在一汪清水當中,輕盈流動,嘴角輕揚「公子,可是受傷了?」

「沒,沒有」蘭聆用袖子蹭了蹭臉,本想擦乾淨臉上的污泥,卻又將袖上的泥帶在了臉上,慌忙又用掌心擦

「用這個」一隻青色手帕遞到蘭聆眼前,「你孤身一人,就帶着一柄劍,是要前往什麼地方?」

「齊國都城臨淄」蘭聆將手帕遞迴給男子,正當男子要伸手接過,她又猛地抽回手「還是洗乾淨再還給公子」

「我家公子的手帕,我來洗!」那個少年一把搶過手帕,嘟囔道:「怎麼現在連男子也用這招!公子的魅力還真是無人能抵禦得了」

那男子輕挑眉梢,撇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承影劍,說道「我主僕二人也是前往臨淄,不如一道」

拾起劍,雙手托到離蘭聆一尺的地方「公子以為如何?」

蘭聆雙手接劍,戴在腰際,心道:正合我意,雙手一揖:「實不相瞞,在下丟了包裹,先下/身無分文,公子此番相助,到了臨淄,家人一定會設宴感謝公子」

那男子笑而不答,上了馬車。

「快上車,別耽誤了我家公子的行程」那名叫綏羽的少年叫道,然後一躍,便坐到駕位。

蘭聆這才回神,定眼一看這輛馬車

原來是他!!

邱注園在六國的分鋪,每年都會向各國出售大量兵器,邱老大對這個人如此殷勤謹慎,想必身份非富即貴。

與此人同乘,還是處處小心為妙……

車內鋪着白底黑紋虎皮地毯,兩側的椅子是披綉蓮花,藍翎一身臟污,坐在離那男子最遠的地方,「在下姓蘭單名一個聆字,還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覃(qin一聲)國人秦卷」那男子抿了一口暖茶,淡淡說道

「覃……卷,你是覃國王族?」

「三、人、禾的秦」秦卷打開箱子拿出一件三色琉璃茶碗,「喝杯暖茶」話畢便將茶水送到蘭翎手邊

「謝謝!」蘭聆喝下一口,茶入口中舌尖味苦,到了嗓子眼卻有股甘甜清香「真是好茶!莫不是覃國的紫陽茶?!」隨口便猜道

「正是,是紫陽茶中的極品,醉蓮」說完這話,秦卷再不開口,拿起一本書卷,細細看了起來。

蘭翎也不好意思打擾,在馬車顛簸的搖晃中,漸漸睏倦襲來,竟睡著了……

這是一個夢,蘭翎清楚地知道……

夏日炎炎,蟬聲戚戚,蘭翎挑起一簾花影,便出了閣外,看着滿池的緋色睡蓮,墜粉飄香,心情漸漸舒暖起來。

忽然聽到有一聲聲眷戀低語傳來「聆,回來!聆,回來……」

側耳細細聽去,想找到那聲音的源頭,忽見漫天的血霧滾滾而來,更夾雜着血的腥味

「聆,回來!聆,回來……」

蘭翎一時慌亂,尋着聲音,疾奔起來……

「聆!!——」那聲音突然凄厲起來,蘭翎就看見一把刀直向心窩刺來——

藍翎頓時驚醒,頭腦立刻清明起來,就看見綏羽揭開帘子,探進半個身子,說道:

「公子,客棧到了,下車」

出了馬車,才發現新月高掛,抬眼一看客棧匾額,『黛洲客棧』,原來已然到了津國的地界

三人進了客棧,要了三間上房,便各自回房休息。

趕了將近半個月的路,蘭聆叫店家送來熱水,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就睡下了。

蘭聆一向淺眠,才睡了半柱香的時辰,就聽見房頂傳來腳踏過青瓦輕微的聲響

「這家客棧的房頂還真是熱鬧!」隨即翻了個身,繼續睡

但聽得腳步聲,到了隔壁就消失了

隔壁不就是秦卷嗎?難道————?!正好可以探究一下

蘭聆披衣下床,手持承影,推開窗,足下輕點,藉著手抓住房檐的力量,輕靈飛上屋頂

揭開一片青瓦,向下看去,只見秦卷立在桌旁,濕漉漉的頭髮披散在身後,像是剛剛沐浴過,屋內燭光昏暗,印得他的臉上一片柔和,他向著幽暗的牆角低聲說道:「今夜前來有何貴幹?」

蘭聆這才看見角落裏站着一個人,寬肩猿臂,八字鬍,眼睛不大不小,但炯然有神,那人回答道:

「我家主人已知公子到達黛洲,說……」那男子像是不好意思的咳了一聲「說想念公子,讓來問問,什麼時候能再相見?」

聽到這樣曖昧不明的話,秦卷臉上卻沒有一絲波瀾,半響后說道「讓你家主子安心養病,以後會有機會的」

說完轉過身下逐客令:「我要休息了,請回!」

一聽那人要離開,蘭聆便要找地方隱藏起來,卻又聽到秦卷一聲輕笑:「從正門出去」

那人聽了,果真推了門出去。

蘭聆見機悄悄隱在那人身後,跟了上去,只見那人大步走在蕭瑟的街道上,一看足下,邁著方字步,腳勁沉穩

「難道還是個武將嗎?」蘭聆懷疑道

走了有一盞茶的功夫,突然快速閃進一個院落,屋內的一角燭光漸漸明亮起來

蘭聆心想,進去瞧瞧,也就不虛此行了,然後左腳點在屋外的圍欄上,借力向上一翻身倒掛在走廊的房樑上,右手推開高窗,卷身斜進屋內,反手扶住落下的窗戶,飄然落在屋內石板地上。

屋內分裏外兩個隔間,那男子在裏屋,提筆寫了幾個字在一條白色錦緞上,隨之將其綁在鴿子的腿上

蘭聆正想退身出去,待那人放出鴿子,擒了來,大約也就能猜出那秦卷的真實身份了

但就是天不遂人願,蘭聆一轉身,腳下正好碰到一張不大不小的椅子,只是輕微的一聲,那人立馬警覺,飛身出來

蘭聆一看,反射性地就飛上去一腳,正中那人的左肩下方,那人踉蹌的後退兩步,正正撞開了一扇門,然又急速彈起身,揮劍斬向蘭聆

蘭聆靈巧轉身,足下一躍,左手便抓住堂燈一尾,盪起一個弧度,又在那人肩上補了一腳,那人絆在門檻上,摔出門外,待要起身

蘭聆跳下來疾走幾步,再一腳踏在那人胸口上,躍出門外,速速飛身房頂,隱入了藹藹黑夜中…….

蘭聆走回客棧門口,轉身看向四周,確定沒有人跟着,放鬆下了緊張的情緒,畢竟這是她第一次與師兄弟之外的人交手,有些許興奮在心頭,不自覺地面帶着微笑進了客棧

蘭聆定眼一看屋內的情景,臉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秦卷坐在堂內最靠近梯的桌旁,左手端著酒杯,右手撐在臉頰上,側過臉饒有餘味的從上到下打量著蘭聆

不得不說秦卷此刻的姿態,宛若仙人一般,是凡人都想染指一翻

蘭聆強定心智,咽下一口口水,上前走到桌邊,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解釋道:

「白天睡得太久,夜裏躺下又睡不着,出去散散步」說完,眼睛眯得彎彎的,甜甜的笑了一下,但又覺得,當自己還是扮作一個男人的時候做這個表情,實在不對味,復又挑了挑眉問道:「那如此深夜,秦公子又是在做什麼?」

秦卷仰起唇角輕笑出聲,眼神對着桌上的菜和酒撇了撇「自然是肚子餓了,下來吃些東西,蘭公子要一起嗎?」

「那是自然!」蘭聆轉了轉眼珠,豪不客氣地坐在了對面,對着趴在櫃枱上夢周公的小二,喊道:「添副碗筷!」牛bb小說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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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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