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一)

第三回(一)

()非歡一大早醒來便聽見了窗外清脆的鳥叫聲,揉了揉眼睛后撐著身子爬起來,只覺得神清氣爽。

她飛快地套上了平日穿慣了的白色衣裙后,便如一隻飛鳥一般歡快地躍下了雕花木床,輕功運用得愈發的熟練自然。

她伸手推開小軒窗,前傾出大半個身子去,狠狠伸了個懶腰后才一臉滿足地縮了回來。

前幾日師父對她說過的事太過沉重,非歡用了三四天的時間,也沒完全消化好那些她不得不接受的事實。以她現在的武功雖然說自衛不成問題,但要去刺殺祺王妃簡直就是天方夜譚,無異於白送小命。對目前的非歡而言,殺掉司徒沅意唯一的方法,便是以一個合理的身份混入祺王府,然後伺機行動。

今日她早起,是因為前些日子和墨殤約好了去京城買些東西。說起來她每個季節都會有一次這樣的大採購。對她而言錢不是問題,因為楚兮身為冥兮的高位,自然是從不缺銀子。

實際上,非歡最難忍受的是孤獨。在這不到十四年的生命中,她有四五年是在林府里的一個小籠子裏蝸居著。另外將近十年她都是在荒郊野外度過,唯有同住京郊的一對母子偶爾和她有所往來。阿殤是與她說話最多的人,所以如果很久見不到阿殤,非歡很有可能都會忘記該如何說話。

非歡已經想好,今日便告訴墨殤,她打算去祺王府做侍女。她知道,墨殤近年來和祺親王府的幾位公子小姐處得不錯,關係親密了許多,甚至還和李顥陵結為異姓兄妹。

所以非歡想進王府的話,這件事還要墨殤從中幫忙周旋才行。要不然貿然去了,人家不要,那可就白走一趟了。

說起來如今的墨殤也已經十二歲,從小便機敏伶俐的她現在出落得更是討人喜歡,聽說已經有不少達官貴人想為自家兒子討林家三小姐這門親了。只是林海榮一直左遮右掩的,似乎是有什麼更好的打算。

非歡是騎着玄落去的京城。這幾年來她已經和玄落配合得很默契了,完全不會出三年前的那等糗事。她遠遠就看到了墨殤在城門口含笑向她招手,便抿唇一笑加快了速度策馬上前。臨近了卻微微一驚。墨殤身邊立着一個看起來有些眼熟的身影。

她下馬仔細瞧了,只見面前之人膚白如玉,一雙烏黑的大眼睛溫潤可人,小鼻紅唇,有一種嬌滴滴的江南美女氣質。原來是沈家的二小姐沈湮若。

非歡認識她。她知道沈湮若和墨殤一向要好。以前她們倆也見過幾次,兩人同歲,還算合得來。只不過非歡和她之間的來往不算密切,只有通過墨殤一年見那麼一兩次面罷了。

二人互相打了招呼后,便聽一旁的墨殤解釋道:「二姐姐,湮若她今早可是求了我好久了,想要和你一同出門玩兒的。事先沒知會姐姐一聲,二姐姐可不要怪我。」

非歡哪裏捨得真的怪她,只是輕輕揉了揉墨殤的腦袋便牽馬隨二人一同進城了。

五月的京城天氣尚好,和煦的晨光穿梭於微隙的氣息中,柔風曼舞,帶來一陣陣若有若無的異香。當真是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非歡在布店量身訂做了兩條白色的純棉裙子和一件淺綠色的絲綢中衣,和墨殤約好了下次見面時帶給她。

付了銀子后非歡正欲離去,卻發覺她被人拽住了衣角。非歡回眸看去,原來是沈湮若。非歡和善地笑了笑,問道:「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沈湮若點了點頭,表情頗無奈地指著一旁的墨殤,嬌聲道:「嗯!非歡你看,墨殤可是賴在那衣服邊不肯走了。」

非歡順着沈湮若的目光看去,只見墨殤像只小貓兒一樣,蹲在一條以嫩綠為主色、綉著大片碧藍水紋的羅裙前。她眼光直直的,似乎正在思索着什麼。

非歡苦笑了一聲上前拍了拍墨殤的肩,有些無奈地道:「傻丫頭,想什麼呢?」

墨殤聞聲嚇了一跳似的,急忙回了神看向非歡,解釋道:「二姐姐,我只是在想你穿這件衣服一定很好看。」

一旁的沈湮若亦點頭附和道:「是啊,這件裙子可真漂亮,非歡人更漂亮,穿上這身衣服一定美極了!」其實非歡心裏清楚,沈湮若要比她漂亮上許多。

但她終究是耐不住二人的磨蹭,非歡只得撇撇嘴,買下了那條價值不菲的綾羅裙。

出了布店后三人又去了鞋庄,是京城赫赫有名的「軟香玉」。非歡訂做了兩雙繡鞋,一雙絳紅一雙雪白,每隻鞋子都鑲上幾十顆細密的珍珠。紅的綉鴛鴦圖案,白的只綉三朵茉莉。

離了軟香玉,非歡一行人又去了專賣梳妝用品的雲泥居。大到梨木鏡奩,小到珍珠流蘇簪,包括裝雪花膏、茯苓霜的小瓷瓶,非歡買的是一應俱全。

此時的墨殤倒慶幸起來她一併帶了湮若來,不然非歡買這些東西,就算是玄落這匹名馬也得被壓死。

誰知非歡還未選購完畢,又要拉着二人去買糕點藥材。墨殤倒還好,沈湮若卻是個十足的貴族小姐,此時已是累到極點,說什麼都不肯再走了。

非歡嘆了口氣,便要墨殤帶她們隨便找個茶休息一下。

湮若聞言立即喜笑顏開,墨殤也爽快地應下,然後便著帶二人朝京城赫赫有名的湖心亭茶走去。

非歡氣結,這丫頭哪是按照她說的隨便找個茶小憩?分明是想敲詐她一筆!

說起來這還是非歡第一次來湖心亭茶,早便聽說這裏清幽靜謐,恍若人間仙境,吸引甚多達官貴族及皇親國戚來此一覽。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京城地處內陸,除了皇宮三面環著一條護城河外,便只有這湖心亭茶一處有一個人工挖掘的湖。

湖的面積不算特別大,不過也不知是什麼緣故,湖面上總閃耀着瑩瑩的光芒,讓人如置蕊珠宮一般產生迷離的錯覺。

湖心亭四處都種植著蔥鬱的樹木與花草,既裝點了茶周圍的環境,又使茶與外界悄然隔開。湖水中央有一處奇妙的建築,臨水而建,亭台閣秀婉而不失莊嚴。角四周圍着幾個亭子,有大有小,此時正三三兩兩坐着人。

隔着飄渺的銀絲紗,非歡看不真切他們的表情,但隱約可聞談笑之聲晏晏。

想要進入湖心的茶,必須從湖邊乘坐一條小船。聽說這裏原先也是有一座橋的,十年前因為那橋意外斷了出了人命,才將那橋撤了下來,改乘小舟。當然,船夫們的小費要客人自己來付。

陽光透過細密的雲層一縷縷地撒在瀲灧清波上,猶如細碎的流金。

墨殤毫不在意那刺眼的光澤,率先跳上了小木船。小手如滑溜的泥鰍一般,趁非歡一不注意便伸進了湖水裏,恣意感受着那份清涼。「《詩經》裏說的『河水清且漣猗』之美景怕也不過如此了。怎麼樣二姐姐,這個地方不錯?」

聽着墨殤頗帶自得的話,非歡微微扯了扯嘴角,想起韋莊曾言:「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眼下這水有了,天還在,船正悠,便只差雨了。一時間不由得心情大好,只覺心境開闊了許多,腦中不再那麼亂了。

臨近岸邊,船速便緩緩慢了下來。非歡順手遞給船夫一串銅板后便上了岸,不忘回眸嗔了墨殤一眼,有些沒好氣地道:「當然不錯,價錢更不錯,估計在這裏喝一杯茶的錢都夠買一條剛才那樣的裙子了。」

不過非歡心裏想的卻是另外一句話:「『雖為人作,宛自天開』。這湖心亭茶果真不錯。」

墨殤撇撇嘴,笑嘻嘻地沖非歡做了個鬼臉。非歡見狀唯有啞然,微抿著唇伸手扶二人上岸。

三人步入廳堂,只覺館內佈置典雅古樸,彷彿置身於一幅巨大的水墨畫。

非歡正想隨意找個位子坐下的時候,一個一襲黃衣的女子突然蓮步上前,巧笑倩兮:「不知三位小姐可否上一敘?二公子和四公子有請。」

原來他們幾人在上臨窗而坐,無意中看到了墨殤和沈湮若,便邀她們一同喝杯茶。

非歡不大樂意同生人交往,略略皺眉剛想要出言拒絕,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見墨殤一臉高興地拍掌道:「呀,你是安茹姐姐嗎?好久不見了。你說二公子和四公子,是二哥和顥天?太好了太好了,快帶我們去!」

墨殤拉着非歡的胳膊,見她磨磨蹭蹭的似乎是有些猶豫,便附耳輕快地道:「姐,茶錢可以免了!走,蹭茶去!」

就這樣,三人隨着那個名為安茹的女子沿着木質梯一路上了二。上了后又拐了幾個彎,在一處名為「明夕閣」的房間前停下。

非歡看到那個名字的時候,心跳分明漏跳了一拍。明夕,冥兮,這名字實在太過相近。

安茹輕輕敲了敲門后,率先入屋。非歡走在最後面,但走得再慢也終究是進了屋子。她飛快地瞥了一眼屋內原先坐着的兩個少年。其中一個勉強還能辨認出三年前的影子,另一個卻是她完全陌生的。非歡推想,那人應該便是墨殤經常提到的四公子李顥天了。

卻說李顥陵,雖然他身量似乎又長高了不少,眉眼也更硬朗了,可是那種生性冷漠卻又喜歡佯裝溫和的氣質還是沒有絲毫改變。但令非歡驚訝的是,他同墨殤說話的時候卻是溫潤異常,儼然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若不是李顥陵眼底的那抹桀驁之氣沒有變,非歡真要懷疑她對面的那個人,究竟是不是三年前在她落馬時救她的清冷少年了。

而且,墨殤一口一個「二哥」叫的,好不自然。非歡想起平時墨殤都是叫她「二姐姐」,面上不由得微微泛紅。

非歡是個有些敏感的人。或許別人見了李顥陵,會覺得他文雅高貴云云。她看到他,卻只覺得這個人完完全全就是一隻披着羊皮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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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愛非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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