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 設伏

第580章 設伏

眼前的女人雍容華貴,威嚴冷酷,高高在上。

做女兒的卻不能收斂,她執着地想要同她說清楚,就今天,說清這幾萬年的恩怨,「我只是想要一個答案,母親,我是您的女兒嗎?您有把我當一個女兒,不,哪怕,只是當一個人,您的女兒我其實只是血肉做的軀體,可我跟您一樣,有思想,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有自己在意的人,當然關於這一點您可能難以理解,您是否從來都未曾在意過一個這世間生靈?當真是鐵石心腸?」

「忘情石,忘情石。」少神抹去了眼淚,「的確是我錯了,母親才要下此狠手懲戒我,可要我看來這忘情石也是錯,女兒該忘的從來不是他,而是您。我知道有些答案是永遠等不到的,幾萬年的光陰都等不到的東西自然不能指望這一朝一夕,母親好生歇息,女兒告退。」

女君,有種直覺。

孩子走了,再也不會回來。

可她自始至終都背對着女兒,沒有回頭。

其實是沒敢回頭,她的眼神,也是破碎的。

許多年以前有個人告訴她,總有一天她會後悔。

她執着地逼迫自己相信這不過是一句惡毒的詛咒,她沒有錯,她怎會有錯。

如今,她是否能夠一如既往地堅定地相信?

恰逢此時卻有守衛進來通稟,「君上,少神下凡了,君后也追去了,屬下瞧著君後去者不善,恐怕······」

守衛話還沒說完,眼前已然沒有了君上的影子。

少神本想永遠離開雲溪,她去到凡間,去到與他初遇的地方,又是人間一年冬,梅花依舊。

他大約永遠都不會回來了,已然做了魔界少主,必定要擔負起責任,就像曾經的她一樣,何況,如今這也算是他的傷心地。

落霞鏡從未有出錯的時候,母親當初因為鏡中所見容不下他,不曾想正式她母女倆將他一步步地推到如今,造就一切悲劇,真是諷刺又悲哀。

事到如今,她是累了。

她不想再做什麼少神,也再沒勇氣去靠近自己傷害過的人,逃避雖然可恥,但好在有用。她就想着,從今往後,她再不管什麼仙魔之爭,父母的情分愛人的情分也都放下了,這樣會不會好過一些。

會吧,時間總能夠消磨一切,日子久了,什麼憂愁啊,仇恨啊都會消失的乾乾淨淨,最終留下的就只有快樂。

她覺得自己能夠做到的。母親從前總嫌棄她不夠剛毅堅強,不像個少神,如今想來,不像就不像吧。不像,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

一陣冷風襲來,思思回頭,看着來人舉劍刺向她,眸中滿是恨意。

那是······父親。

印象中父親從來都沒有這樣專註地看着她,就像是終於發現了她這個女兒的存在,就像是她對他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可惜這眼神不是慈愛,而是殺氣騰騰,父親,要殺她。

她不肯躲閃,只站在原處看他,那把劍停在她的心口處。

呵,也真是有趣,父母向來不算和睦,母親做的事父親應當沒有參與的份兒,所以他還不知道那個位置剩下的只是塊石頭。

她聽到父親質問:「你頭上的鎖靈簪哪兒來的?你見着他了是不是?你這個孽種!」

「孽種?」她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這樣罵自己的女兒。

「不是嗎?」父親冷笑,「你和你那個不知廉恥的娘一樣,朝三暮四朝秦暮楚,身為有夫之婦還要四處勾搭,你娘生下你這個孽種,骨子裏就是髒的,果然做不出什麼上得了枱面的事,本座今日就除了你這孽障!」

「你說什麼?」

銀光閃現,思思被人扯到一邊去,耳邊傳來那人恨鐵不成鋼的訓斥,「躲都不會,傻了不成!」

她卻不知道那人在說什麼,是什麼意思,她只想知道父親方才所言為何意,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對不對?

洵公子到底勝父親一籌,這會兒母親卻來了,母親來了洵就罷手了,可是父親卻不肯,還是要殺她,母親輕易挑去他的劍,她第一次看到母親因有人要傷害她的女兒而生氣,她曾經期盼過許多個日夜的畫面沒想到真正實現時會似如今這般。

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呢?

她究竟做錯了什麼。

她聽到母親在說話,聲音低沉,滿含怒氣,「夫君,別丟人現眼了,還是回去吧。」

「君上,我要與你和離。」

「和離?」女君冷笑,「好啊,忍了這麼多年終於忍不了了,很好,那你去回稟天帝吧,叫陛下給你做主,看他會不會成全你這個眼線,再換別人來盯着本座。」

「眼線?我只是個眼線?」君后的眸子裏泛着火氣,「這麼多年,你果然一點兒都沒變。」

父親走了,臨走前看了思思一眼,那眼神很複雜,多半是仇恨。

原來父親對她不僅僅是不愛,而是恨啊。

聽這意思,大抵她不是父親的女兒。

那麼她的父親是誰呢?是洵嗎?

她緩步走到他面前,認真地看着他,問他,「你是我父親嗎?」

母親回答得比較快,「沒錯,事到如今也就不該瞞着你了,他才是你的父親。」

「韶娘······」

「洵哥,是你自己闖進了她的生命,如今就要承受後果。」母親一如既往地冷酷無情,「你女兒很想知道真相的,大抵你也不忍心瞞着她,是吧?」

······

接下來,母親心平氣和地講完了一個故事。

她那樣冷淡,就彷彿正說着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幾萬年以前,母親也如同自己的好友一般愛上了一個魔,那時她偶然間下凡,機緣巧合遇到洵,兩人相愛。只是有了前車之鑒,在天界發現端倪之際她果斷選擇離開父親,為表明自己對天界絕無二心,母親甚至娶了天帝為她擇選的夫婿,成婚那會兒,她腹中已經有了一個孩子。

那孩子,是仙與魔的血脈,和鍾遙一樣。

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故事,風輕雲淡地講起來似乎沒有那麼殘忍,沒有那麼多血淚,只有識時務者為俊傑的睿智,不過是一場平靜的擇選。

思思,竟也能夠平靜地接受這一切。

夜深人靜,月掛中天,她久久難眠。

耳邊傳來敲門聲,是洵。

他說:「思思,開門,有人來看你。」

她打開房門,眼前的人竟然是嫦娥姐姐。

「姐姐怎麼來了?」

兩人進門坐下去聊。

嫦娥看着面前的老友,相識多年,從未見她如此,輕輕拂過她的額角,她很是擔憂,「怎麼把自己弄得這樣狼狽?你瘦了,憔悴了,你這樣讓在乎你的人得多心疼。」

「還會有人在乎我嗎?」思思靠在姐姐懷裏,「恐怕,也只有姐姐了。」

她這樣說,嫦娥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反倒覺得她可憐,說得竟像是對的,她的事嫦娥今日也聽女君說了些,而她今日來這一趟,也是帶了個重要的消息,「思思,有件事你要知道的,君後去天帝面前請求和離,天帝大怒,責罵他不安於室,將他貶下凡歷劫去了。」

這個倒是她沒想到的。

她就像是受到了驚嚇的小兔子,忽地抬起頭來,「姐姐你說什麼?」

「君後下凡歷劫了。」嫦娥的眼睛裏流淌出的是溫柔和關切,「思思,你也要注意些,若是你的身世一旦叫天帝有所察覺,恐怕還有的鬧,即便女君不似當年勢微,可這事關重大,到底也不是一件輕易過得去的事,如今仙魔開戰,風口浪尖,你母親和你要面對的不是天帝陛下一人,而是整個天界,思思,你要做什麼,想怎麼做,可要思量好了。」

「還有,那個人,你真得那麼在意他嗎?」嫦娥道,「輦碑山,輦碑山······聽聞當年鍾遙的母親就是在此處被天兵帶走的,如今女君又在此地設伏,他若來了只怕死路一條。」

設伏?

思思沒想到這茬兒。

母親她究竟為了什麼!說是珍惜自己多年好友,她怎能這樣對待好友的孩子,一次又一次地非要置他於死地?她還以為她此番躲至此處母親並未說什麼是因為心生悔意,卻不曾想,這不過是她的計謀,她這個女兒不過是個誘餌。

「我去找她!」她幾乎是一下子竄起來的。

嫦娥沒想到她此番會這樣衝動,明明從前最沉穩不過,難道就算是思思也難逃情關?

「你去找她又怎樣?難道她會放棄?事關重大她怎麼可能被你三言兩語所動搖?」嫦娥握着她的手,柔聲提醒,「若是真的在意他,你就離開這裏回去雲溪,只有這樣你才不會成為女君的誘餌你明白嗎?」

難道,只能回去嗎?

思思覺得自己,心,碎了。

從未有過的無力感折磨着她。

「或許我並沒有很在意他,當初要他走,我對他說了很難聽的話,他一定很傷心,他想去找我母親說清楚,可我卻不肯,一來我知道我母親不會被他打動,二來,我也是擔心落霞鏡中的事真的會發生,他當時或許沒有二心,日後卻說不定,我不能留他,又不忍看他死,權衡之下他必須走。我思量一番,覺得後者可能更要緊些。」思思緩緩道,「我身為少神卻心慈手軟,沒有辦法如同母親一般殺伐果斷,身為妻子,也沒能做到與丈夫恩愛不疑,不離不棄,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我都是一個失敗者。」

「到了今天,母親還要苦苦相逼,難道我要繼續妥協下去,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的回到她的身邊?姐姐,我怎麼甘心?我怎地就過成這般了?」

嫦娥看着思思,心中一陣唏噓。

原本鮮活得跟個花骨朵兒似的小姑娘,怎麼就成了這樣了?她站在窗子前,身影單薄蕭條,眼睛都哭得腫了,毫無生機,像枝枯了的柳條子。

「思思,不怪你,若我是你,未必會比你做得好。」她道,「你只是為所有人都考量過了,你保他活,保雲溪安寧,唯獨拋棄了自己。」

······

嫦娥前腳走,後腳鍾遙就來了,思思看着眼前的男子一陣恍惚,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你······」

「你的眼睛怎麼了?」他第一時間發現她的異常,「怎麼哭了?發生什麼事了?」

這女人啊,他還以為她逃出來能過上好日子,卻不曾想她竟把自己折磨成如今這般,比在他手裏時還要可憐些。

「你來了?」她還未來得及走,他就來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她道。

怎麼會這樣快?

老實說,鍾遙還真沒想到她會在這兒,他以為她永遠都會厭棄這個地方,就像厭棄他一樣。她不見了,他找不着人心中煩躁,於是便來此處散散心。

如今她這樣出現在他的面前,以這種方式被他找到,他卻不知道是不是應當歡喜。

她能夠出現在這裏,哭成這樣,是不是因為後悔了?想他了?

哪怕她會後悔,也是好的啊。

可他又怎麼忍心看她如此憔悴?

他只是認真地審視着她,眼波中似有些許複雜的情感,她卻來不及同他說別的了,只提醒他,「我母親在此處設有伏兵,你進得來,卻恐怕出不去。」

「原來你出現在這裏只是為了做個誘餌。」他被她一語驚醒,如今卻可以想個明白了,她根本就沒有心,怎麼可能會後悔,怎麼可能為他傷心?他究竟還在期盼些什麼?

「你說什麼?」思思有些驚訝,眸中破碎,「你這麼想?」

「難道不是嗎?」鍾遙冷笑着一把攥緊了她,仿若一隻受傷的狼,不顧她異樣的神情,因為在他看來那不過是在演戲,她用她的一臉憔悴差點兒又將他玩弄於鼓掌,她實在是有些做戲的天賦,「其實你完全不必選在這個地方引我上鈎,因為我壓根兒就沒想過你會回來,今日中計也不是因着你,不為尋你,你也不必因此而感到洋洋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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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逃婚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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