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找茬
蘇漓在福運賭坊里一坐就坐到第二天天亮，起初還只是趴在窗台上安靜地看熱鬧，後來就跟賭坊里的人要了紙筆，奮筆疾書地寫了一宿，天剛破曉時，蘇漓卻沒有如釋重負的輕鬆，反倒是坐在桌前，目光一錯不錯地看著散了滿桌的紙，盯著那上面她親筆寫下的字，而後緩緩起身，面無表情地將所有的紙張依照順序撿起來，整理好。
蘇漓才將最後一張紙撿回手裡，陳六就敲開了房門，手裡端著熱騰騰的早膳。
「忙活了一整宿，餓了吧？」陳六笑呵呵地走到桌旁，像是沒看見蘇漓手裡厚厚的一沓紙似的，一個字都沒提，「只不過咱們這條街上只有些粗製的東西賣，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下。」
「這有什麼粗製、精製之分？吃進肚子里會死人不成？」蘇漓隨手將那一沓紙放在了一旁，給飯菜讓出了位置，「讓六哥費心了。」
陳六笑笑，幫蘇漓將飯菜擺好：「蕭二什麼時候回來？」
聽到這個問題，蘇漓就嘆了口氣：「他要以東宮少詹事的身份懲處貪贓枉法的官員，又要以俞二爺的身份動員富商捐財捐物，助災民渡過此劫，哪有那麼快就完事？少說還得再等兩個月吧。」
怎麼也得等南方最後一季的稻米種下去了，那個時候民心才算是安穩，蕭景瑜才能回來。
陳六皺了皺眉：「你要不要勸他先回來？」
「嗯？」蘇漓不解地看向陳六，「六哥聽到什麼了？」
陳六往嘴裡塞了一口飯，含糊不清地說道：「就是永安侯府里新來的那個四公子，聽說永安侯在朝中給他安排了一個職位，雖說是個有名無實的，但現在跟在永安侯身邊行走，永安侯自然是為他提供了不少表現的機會，他似乎做得還不錯。」
將口中的飯菜咽下，蘇漓渾不在意地說道：「只是做得還不錯就能當世子嗎？王侯冊立世子是要徵得陛下首肯的，可不是隨便哪個庶子都能入得了陛下的眼，還是得看陛下的意思。」
「這我就幫不了你了，」陳六聳聳肩，「我們福運賭坊的人再怎麼囂張也不敢往宮裡伸手。」
「無妨，」蘇漓莞爾，「我已經讓黑狗子去打聽了。」
「嗯？那個小乞丐？」陳六驚訝，「宮裡的消息他怎麼打聽？」
蘇漓道：「他們乞丐中有人認識已經出宮的老宮女，那老宮女跟宮裡的人仍有聯繫，或多或少總是能打聽到一些消息。」
陳六輕笑一聲：「咱們京城裡的乞丐中還真是卧虎藏龍，什麼樣的人都有啊，這人脈比我們福運賭坊都廣。」
蘇漓彎起眼睛甜甜一笑：「也是因為黑狗子人討喜，他認識的人都願意幫他。」
「那可不是因為黑狗子討喜，」陳六笑了一聲，「是你最開始給他的錢起了作用。」
將嘴裡的飯菜咽下，陳六繼續說道：「那黑狗子也是個真精明的，你給他那麼多錢，他都沒眼紅，打探消息時給人的打賞那叫一個出手闊綽，有一陣下九流的人都說他是個傻子，就都去給他送消息，賺他手裡的錢，誰成想這正中黑狗子的下懷，黑狗子趁勢利誘，套出不少鮮為人知的秘事，如今黑狗子進了風雅閑居，跟了瑾夫人，以前那些人才恍然大悟，後悔自己當時沒長個心眼，不然如今飛黃騰達的就是他們了。」
「是啊，黑狗子心性不錯，算是少有。」她也沒想到自己會撿到這麼個寶貝。
陳六又道：「有個詞叫禮賢下士，你得記著點兒，黑狗子那樣的人才不多，你又正好是干這行的，可別讓他給跑了。」
「我知道，六哥放心吧。」六哥跟她可是同行，但卻從沒想過要搶走黑狗子，反倒總是教黑狗子如何做事，她很感激。
「嗯。」酒足飯飽，陳六一抹嘴，而後抻了個懶腰，「行了，去辦你的事兒吧。」
眼神微微一閃，蘇漓的視線飄向旁邊的那一沓紙：「我……」
見蘇漓猶豫，陳六眉梢微挑：「怎麼了？」
「我不知道該不該這麼做。」
那紙上寫著的是林家在過去幾年間做過的違法亂紀的事情，只要將這些送去官府，官府自會查辦林家，若是在蝗災發生之前或者是在蝗災平息之後將這些事報給官府，林家頂多就是被沒收一些家財，破財免災而已，可在眼下這個當口，她不確定陛下和官府會怎麼判罰，萬一是抄家流放的話……
陳六看看蘇漓，再看看蘇漓手邊兒的那一沓紙：「會死人？」
蘇漓聳聳肩：「倒是不一定會死人，但搞不好會被抄家流放。」
陳六的嘴角微微一抽。
抄家流放跟死又有什麼區別？不過現在旁人都要置蘇家於死地了，她卻還不捨得奪人性命？
撇撇嘴，陳六混不吝地說道：「抄家流放又如何？他們犯了法，就該被繩之以法，不能因為他們有錢與那些貪官串通一氣就讓他們逍遙法外你說是不是？你若是去誣陷他們，那哥哥我一定會勸你三思而後行，可那都是事實，揭發他們是每個北唐百姓的義務！怎麼？北唐的法律就只對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管用嗎？」
蘇漓皺了皺眉：「可觸犯法律的就只有那麼幾個人而已，我怕……」
陳六嗤笑一聲：「你只是去揭露他們的罪行，要怎麼判決，那是官府的事情，你操什麼心啊？再者說了，人家在陛下面前說你們蘇家壞話的時候，可沒想過會牽連多少人無辜喪命，怎麼你這個一向以惡人自稱的人卻顧慮起其他人的性命來了？」
蘇漓挑眉看向陳六：「我以為六哥你進門時什麼都沒問我是因為避嫌，沒想到卻是因為你已經什麼都知道了。」
陳六咧嘴一笑，頗有些得意地說道：「小瞧你六哥了不是？只要給我時間，這京城裡還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
「是是是，六哥最厲害！」蘇漓十分敷衍地誇讚一句。
她驚訝的不是六哥知道林家針對蘇家的事情，而是六哥竟然知道她連夜寫下的是林家的罪證，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看到的。
蘇漓才這麼一想，就聽陳六說道：「你這小丫頭，有的時候跟你說話是真沒意思！我哪有那麼神通廣大？不過是夜裡來給你送宵夜時瞧見了，當時你太過專心，沒注意到我進來，我以為你寫的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就瞄了那麼一眼，誰知竟是林家的罪證，早知道我就不看了，這種事情可不好知道得太多。」
蘇漓莞爾：「就因為知道六哥惜命，我才敢在你這裡寫這些東西。」
陳六故意表情誇張地說道：「啊！原來你這小丫頭是在算計我啊！行啊，長能耐了，義兄我十分欣慰。」
蘇漓被陳六的表情逗笑：「都是義兄教導有方。」
轉頭往窗外看一眼，蘇漓展顏一笑：「這一宿給六哥添麻煩了，改日請六哥喝酒，我先走了。」
「嗯，去吧，」陳六翹起了二郎腿，「這世道，好人通常都過不了什麼好日子，這個道理你是明白的。」
蘇漓的腳步一頓，笑了笑：「嗯，我明白。」
攥緊了手裡的一沓紙，蘇漓踏出了福運賭坊，在朝陽下深吸一口氣就去了風雅閑居，換了身衣裳后又去了玉人閣，原本只是想去看看嫣紅將玉人閣管理得怎麼樣，誰知才剛下馬車就看到有幾個人堵在玉人閣門口，其中三人衣著華貴，有兩個還是熟人，一個是林雲秀，另一個則是許久未見的蘇婉。
「呦！這不是婉妹妹嗎？我可是有好長時間沒見著你了！」
不管心裡是怎麼想的，不管對方是抱著什麼目的來的，人家既然都來到了她的綉坊門口，熱情一些總是沒錯的。
聽到聲音，蘇婉就跟其他人一起轉頭看了過去，見來人是蘇漓，蘇婉立刻就將下巴揚了起來，一臉高傲。
「漓姐姐，你可算是來了，你這綉坊里的人是怎麼回事？有貴客臨門竟然還敢將客人堵在門外？你們今日不營業又怎麼樣？貴客來了你不營業也得營業！」
得，蘇婉這是帶人來找茬了。
莞爾一笑，蘇漓款步上前：「那不知是哪位貴客臨門？可否請妹妹為我介紹一二？」
蘇漓話音剛落，那個被蘇婉、林雲秀以及一眾奴僕簇擁在最中間的女人就厲喝一聲：「退下！你這下賤的髒東西別靠近本宮，本宮可是要常伴在陛下身側的，怎麼能沾染上這種下作的污穢之氣？」
蘇漓的腳步一頓，幾乎同時就猜到了這人的身份。
能被蘇婉和林雲秀拉來找茬，還擺出這麼大的陣仗，除了正得寵的林妃還能是誰？
眼神變了幾變，蘇漓退後三步，大庭廣眾之下就恭恭敬敬地跪地行了個大禮：「民女見過林妃娘娘，不知娘娘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娘娘恕罪。」
林妃冷哼一聲，沒有接話，也沒有讓蘇漓起來。
蘇婉一步三扭地走向蘇漓，直走到蘇漓面前，又慢悠悠地繞著蘇漓轉了一圈。
「姐姐，今日這事兒可真就是你的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