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殺

屠殺

「大祭司!」

猛然傳來的聲音讓慕瑾突然驚醒,緊接着而來的就是一陣刺目的光線,她立刻閉上了眼睛,等再次睜開的時候發現頭頂探出了一個人頭,那人也穿一身亞麻白袍,亞麻色的頭髮短而彎曲,一臉雀斑,此刻沖着棺槨叫道,聲音里是隱藏不住的驚喜。

棺槨開了,慕瑾趕緊爬了出來,這才認真地環視了一下這間小屋,屋子空蕩蕩沒有任何擺設,只有當中那副棺槨格外醒目,有光從木製的屋頂和窗戶透進來,天已經亮了,那個滿臉雀斑的男子還趴在棺槨邊沖裏面喊。

慕瑾顧不得那麼多,迅速地轉身一把就拉開了門。

「不要!」雀斑男子大喝一聲。

本來慕瑾應該毫不猶豫地衝出去,可是她看到了什麼?

對面的房屋變成了廢墟,不知道是因為着火還是戰亂,巷子裏的人很少,零星幾個男人女人都是穿着襯裙和長袍,面容愁苦,還有混身污穢的小孩,瘦骨嶙峋,石板路上濕漉漉的,撲面而來的是各種難聞的氣味,慕瑾驚呆了,這不是之前自己經過的巷子,這是哪裏?

「大人!」雀斑男人趕緊跑了過來往門外看了看,然後小心翼翼地關上門:「大人稍等!」

慕瑾皺眉,他為什麼要喊自己大人?

心撲通撲通直跳,而最讓她驚訝地是昨晚沒有吃特效藥,而自己卻還能安然無恙地站着,她伸出自己的手,在光圈下能看到皮膚下的血管,竟然,竟然有些燥熱。

這到底是怎麼了?

往常就算是酷暑天站在陽光下也感覺自己身上一陣一陣冒着寒氣,現在,站在屋裏竟然會覺得燥熱,這種感覺對她來說太過奇特了。

「大祭司,您醒了!」那個雀斑男人趕緊躬著身子沖棺槨伸出自己的左臂。

慕瑾側目看去,就見棺槨里的人坐了起來,金色的頭髮在細碎的陽光下熠熠生輝,他坐在棺槨里四下看了看,那雙眼睛深邃得猶如海水一般,此刻眉頭微皺,似有不悅,五官猶如雕刻一般,皮膚光滑白皙得猶如嬰兒一般,竟然是一個英俊得過分的男人。

他一發不言地站起身,沒有理會雀斑男人伸出的左臂,長腿一邁就出了棺槨,眼神在掠過慕瑾時只稍微停了停,緊接着就要往門外走去。

雀斑男人趕緊追了過去:「大祭司,不可!」

金髮男人腳步卻沒有停,一把拉開了門,外面的陽光乍然涌了進來,明媚得耀眼。

慕瑾站在旁邊一動不動,陽光落在身上暖暖的,讓她能感覺到血液在體內流動。

「大祭司,此處不宜久留。」雀斑男人站在金髮男人旁邊,小心地說着,並不敢像剛剛那樣替慕瑾關門。

金髮男人卻沒有動,竟然也伸出了手,陽光照在他的手臂上,緊緻有力,這是一個年輕男人的手臂,他的眼眸微沉,看向雀斑男人:「怎麼回事?」

「大祭司隨我來。」雀斑男人這才上前關了門,帶着金髮男人往後面走去。

慕瑾站在原地沒有動。

「大人!」雀斑男人沖慕瑾喊了一句。

雀斑男人對自己恭敬而友善,慕瑾沒有覺察到危險,就與金髮男人跟着雀斑男人往後走。

這個小木屋有一個後門,出了後門是一段殘桓斷壁,上面荒草叢生,遍地污穢之物,鼻尖的空氣幾乎讓人窒息。

三人都沒有說話,默默地往前走,慕瑾走在最後面,抬頭看去才發現走在前面的那個金髮男子個子極高,比那個雀斑男人高出了一個頭,大概有一米九的樣子,他的影子落在身後替慕瑾遮擋了陽光的暴晒。

走了這麼一段路,慕瑾驚喜地發現自己竟然流汗了,卧病在床的這一年,她幾乎沒有流過汗,這讓她歡喜地幾乎跳躍起來。

一路彎彎繞繞,盡量避免與人接觸,從一個小木屋到另外一個小木屋,這個小木屋更荒蕪,半邊牆壁屋頂都已經損害,陽光照進來,裏面的一切都一覽無餘,木桌子木椅子缺胳膊少腿,還有一個破掉的陶罐只留了一個底座,上面盛了一點水,那水上飄着白色的粉末,還有兩三隻蒼蠅圍着那水打轉。

雀斑男人似乎有些尷尬,圍着破屋轉了轉,然後在牆角一陣搗鼓,拿出一個木盒子。盒子打開,裏面赫然躺着一個錢袋和兩張羊皮紙。

「大祭司,這是金幣和通行證。」雀斑男人把盒子遞給了金髮男人:「您和大人要儘快趕到君士坦丁堡。」

金髮男人收了金幣,拿起通行證看了看,把其中一張遞給慕瑾。

慕瑾接過通行證看了看。

維比烏斯·維比婭。

羅馬人。

目的地:君士坦丁堡。

羅馬人?這個通行證也太不嚴謹了,自己一副東方人的面孔,簡直是巨大的漏洞。

雀斑男人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慕瑾,然後請金髮男人走到一旁的牆角說話,兩個人的聲音都很低,顯然是要避開自己,慕瑾識趣地往外走了幾步,沐浴在陽光之下。饒是她神經再粗也知道眼前的一切太過詭異,一路走來雖然避開了人群,但是不管是城市建設,還是零散的男人女人,沒有任何人使用過手機。

在21世紀,基本上每個人都是手機不離手,而這裏沒有任何現代化的元素,這是哪裏?根本不是之前旅行的羅馬,但是通行證上又確確實實寫着羅馬人三個字,二十一世紀,羅馬人都自稱意大利人。

羅馬人三個字猛敲著自己的頭顱,她竟然生出一絲荒唐的感覺,莫名想到了那個站在特萊維噴泉旁喃喃自語的女人。

她說,再次回到羅馬。

慕瑾緊張地吞咽口水,不自覺地往外面走了兩步,如果這裏真的是羅馬,那一定是正在遭遇戰亂的羅馬,放眼望去,藍天白雲,根本沒有高聳入雲的建築,房屋倒塌,男人女人猶如行屍走肉,這絕對不是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都豐富的21世紀的羅馬。

那麼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裏,昨天的那幾個歐洲男人和今天的雀斑男人為什麼就像與自己熟識一般,還叫自己大人,說起來,自己難不成真的穿越了?可是就算穿越也應該穿到中國古代啊,腦袋隱隱發疼,她往屋子裏看了看。

雀斑男人正指著慕瑾和金髮男人說着什麼。

金髮男人的視線正好落在慕瑾身上,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撞,彼此無言,片刻后,金髮男人移開了視線,裏面有不解、懷疑、冷漠。

慕瑾提着一口氣,見他們似乎說完話,她才抬步走進了屋子看向雀斑男人:「我可以問一下,現在是什麼年份嗎?我為什麼會在這裏?」

對於慕瑾的問話,雀斑男人卻十分驚訝:「大人,我們召喚了您四百年,您,您不是自己來的嗎?」

慕瑾心中一梗,的確,她是自己來的,但是也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今年是耶穌誕辰445年,匈人入侵羅馬,數以萬計的羅馬人死於屠刀之下。大人隨着大祭司儘快離開羅馬前往君士坦丁堡,可以尋求庇護。」雀斑男人見慕瑾似乎真的不知曉,就解釋了一遍,剛剛這些他都跟大祭司說過。

果真是一個不好的年份,不僅穿越了,而且穿越到羅馬滅亡之時,手上捏著羊皮紙的通行證慕瑾只覺得前途堪憂,匈人大肆殘殺羅馬人,通行證上卻大剌剌地寫着羅馬人,簡直是令人窒息的操作,她不禁問出了口:「這個通行證真的有用嗎?」

「大人放心,可以的,只有這個通行證才能進馬其頓。」雀斑男人顯然對這個通行證十分信服,他說一口古拉丁語,勉強可以和慕瑾對話。

慕瑾努力辨認他說的古拉丁語,雖然與現代拉丁語有區別,但是只要掌握了規律要聽懂也不難。

見雀斑男人這麼說了,慕瑾也只能接受,真的是太糟糕了,而唯一讓她覺得慶幸的是自己的身體竟然變得健康有活力,或許背包里的最後一粒特效藥不需要吃了。

果然活着的喜悅壓倒了一切的痛苦,即使身處戰火之中,她也覺得輕鬆不少,原來中國古話說的真的沒錯,好死不如賴活着,她真的不想死,既然不想死,那就用力地活。

這時突然傳來了尖叫聲,那聲音凄厲悲慘,緊接着就是馬蹄聲,然後是男人女人的呼叫哭喊聲。

雀斑男人臉色大變:「大祭司,此地不宜久留,我們現在就離開!」

遠遠地,慕瑾能看到遠處的巷子裏騎在高頭大馬上的男人,是兩個匈人,因為天氣炎熱他們光着膀子,手上提着大刀,頭髮蓬亂,鬍子飛揚,一邊策馬一邊揮舞手上的大刀,隨手就抓起路邊驚慌失措的女子放在馬背上,然後發出各種口哨聲唏噓聲......

慕瑾和雀斑男人都把視線落在那個金髮男人身上,只見他的眼神幽深得如井水,沒有人知道他想的什麼。

雀斑男人有些着急:「大祭司!」

大祭司卻突然轉身操起牆角的兩條斷掉的桌子腿,就要往外走。

雀斑男人驚恐地就要去攔:「大祭司,管不了,管不了,您還是先行離開吧。如果您出事了,誰來拯救羅馬!」

慕瑾也覺得現在不是出手暴露行蹤的時候,卻識趣地閉上了嘴,金髮男人被稱為大祭司,羅馬的大祭司一向都是掌管兵權和元老院的,位高權重,面前這個金髮男人卻太過年輕了,年輕到無法掌控如此大的權利。

年輕人,就是容易衝動行事。

大祭司卻沒有再往外走,他雙眼微沉,看了雀斑男人一眼:「你先帶她離開,我稍後就過來。」

雀斑男人怎麼可能丟下他,說什麼都不走,慕瑾倒想先走一步,可是她根本沒有決定權。

大祭司沒有再說話,只盯着那兩匹越跑越近的馬匹,身體微微下傾,風似乎都停了,突然,他揚起手臂,手中的兩個桌子腿就那樣如拋物線一樣飛了出去,正中目標,兩個還騎在馬上的匈人轟然倒地,馬受了驚嚇不要命地往前沖,馬背上的女子驚慌地大叫。

慕瑾不禁側目,這手法也太准了吧。

大祭司食指微屈,放在嘴邊,一陣哨聲從他嘴邊飄揚而出,兩匹在巷子裏狂奔的馬竟然漸漸停了下來。四周的人一下子涌了過去,把女子從馬上接了下來,難免抱頭痛哭。

如此厲害的馭馬之術着實讓慕瑾大開眼界,剛剛她還覺得這個男人太過年輕當不上大祭司的位置,現在看來是自己輕慢了,果然被人稱為大祭司的人就是不簡單。

「走吧!」大祭司沒有停留,當先邁步往前走去,他的話很少,每一句都不容人置喙:「剛剛的事情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雀斑男人見大祭司冷冷地看着自己,雙腿幾乎在打顫,剛開始沒有反應過來,後來才明白是大祭司剛剛讓自己先離開,而自己拒絕了,顯然是因為忤逆了大祭司而被警告了,他不禁低下頭,單膝着地:「我以我的頭顱擔保,不會再犯。」

大祭司伸出右手放在雀斑男人的頭上:「我代表神赦免於你!」

「走吧!」大祭司收了手,繼續往前走。

慕瑾站在一旁目睹著這一切,這個大祭司真是嚴厲且霸道,不過竟然能出手救人,想來也並不是壞人。

太陽太過炙熱,又走了這一路,慕瑾幾乎崩潰,幸好自己穿了長袖不至於被曬脫水,這時,肚子突然咕咕直叫,任憑她怎麼阻擋也攔不住寂靜中傳來的聲音。

前面的兩個男人回頭看着她。

慕瑾的臉色一下子就紅了,平常她其實吃得很少,一天吃一餐就好了,現在還不到中午就餓了,肯定是受了驚嚇又走了很多路才會這樣的。

雀斑男人看了一會才恍然大悟的模樣:「大人稍等,再走一會就有吃飯的地方了。」

路上都是碎石橫樑,道路也是坑坑窪窪的,走起來格外費力,但是那位大祭司卻走得身型絲毫不亂,慕瑾面紅耳赤,輕輕地嗯了一聲跟在他們身後默默地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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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的赦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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