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翻手覆雨者皆半生獨（71）

青貯的問題叫玉摸不著頭腦，她隨着青貯的手指指向的方向看去，那山林還是之前的模樣，但是好像又有哪裏不一樣了，似乎普通的很。

青貯似是看出了玉的心中所想，「你乃是人中之玉，而我不過是天地之間的一個小小的石子，我實在是高攀不起山神的厚愛，這天劫就當做是我送給山神的賀禮了，從今往後，你我再不相干。」

青貯輕輕一揮手，這片天地被他盡收袖中，他們又回到了現實之中，玉不解地追上青貯的步伐，青貯本身就受了傷，根本就走不快，他也沒有想過要擺脫玉，畢竟是已經不相干的人了，他也無權管玉的走向。

玉攔住了青貯的步伐，「那張玉和明玉不過是我的一個小小的靈魂分身，你為何如此在意？當初撿到你的人是我，不是她們。」

青貯似是想到了什麼，嘴角噙著一抹譏笑，「可是你沒有了她，怎麼會發現我的美呢？沒有張玉，你連我的真身都想不起來吧。」

他哈哈一笑，笑聲戛然而止，他冷漠地從玉的身邊路過。

人之修仙最好的法子就是斷情絕欲，他早就該看出來了，玉根本就沒有發現美的眼睛，因為發現美就會生出許多不該生出的雜念。

就如同張玉自己所言，她本來就是不該出現的情緒，她的出現，才導致了青貯這幾千年的牽腸掛肚。

玉愣愣地站在原地，良久才回過神來，她對着青貯的背影大聲喊叫道，「你難道要為了一個已經死去的靈魂，拋棄你居住了那麼就的家鄉嗎？！」

青貯的步子不停，也沒有回答玉的問題，這個問題的答案早在張玉消失在他的面前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好了，什麼家鄉啊，他只是因為貪戀她指尖的溫度才擁有的感知啊。

什麼所謂的生機，真正的生機就是玉那生出來的情感啊，一個沒有情感的山神如何能做到對待美麗的山林呢？

這樣的道理，可能玉一輩子都不會明白了，而他也是明白的太晚了，要是早一點知道的話，早一點明白這個道理的話，他們之間又怎麼會走到現在這個地步，他徹底失去了她了。

那一擊叫她如何才能轉世重生？

可是即便是青貯知道了這個事實，他還是朝着奈何橋的方向走去，一步一個腳印走進了黃泉之中，這也是第一次他認認真真地看着過往的靈魂，他們的臉上無一不是麻木的，突然他想到上一次來黃泉查看哪些沒有喝孟婆湯的靈魂，張玉的臉上的表情活靈活現，簡直不像是一個剛剛死去的靈魂。

他失神地朝着孟婆所在的地方走去，就在他要轉彎的時候，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直覺告訴他，那不可能是張玉，但是身體總是比大腦要快上一步，他拍住了那個靈魂的肩膀。

那個靈魂緩緩轉過頭來，結果是顯而易見的，她不是她。

女子麻木地看着他，沒有因為他美好的面貌而顯現出什麼特殊的表情來，青貯失神地鬆開了手，不知道何時孟婆已經站在了青貯的身後。

「你是為了那個本不該存在的靈魂而來嗎？」

「不該存在的靈魂？那我是不是也不應該存在。」

孟婆但笑不語，他們一起看着這來來往往的靈魂，這些靈魂有的是已經接受了自己死去的事實，有些心中雖然不接受，可是因為有鬼差在身邊，也只能裝作自己接受的事實。

畢竟到了黃泉之中，就說明他已經死了。

要不是青貯的真身特殊，他也該到這裏報道了。

「你該回去了，你現在不同以往，你太過於虛弱了，要是繼續待在這裏，會被這裏的黃泉之氣給吞噬的。」

青貯並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他淡淡地問道，「聽說你們黃泉還差一塊指路的碑？」

孟婆對於青貯的話並不意外，「你覺得以你就能聚集那貧瘠的靈魂嗎？還是你覺得你在她心中已經重要到了這個地步？」

「除了我，這世上再無任何人會記得她的好了。除了她，也再無任何人能看見我身上的好了。」

他也是從滿身污穢之中被她一眼選中，她看見了自己的美好，而他卻將所有的污穢傾倒了在她的身上，他該做些什麼才能洗刷出來她的美好呢？

大概就是在這裏等着她吧。

「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畢竟做山中的神獸要比做這黃泉的碑要來的好多了。」

「我本是一塊石頭，不是做人指尖的棋子就是做那修牆的工具，在黃泉之中，等着她，是我最好的歸宿了。」

「你倒是痴情的很。」

「不及她三萬碗的孟婆湯痴情。」

孟婆笑了笑，「你們都是非常之人，所行之事也是非常之事，你們當真是我見過最執拗的人了，你要是留在這黃泉之中也可，不過你可還記得我給你的那一碗孟婆湯？喝下它，我就允許你在這黃泉做一個引路的碑。」

「好。」

孟婆見他連反駁都不反駁一下，於是乎便打趣說道，「你難道就不再想一想了？萬一你這一碗孟婆湯下肚了，忘記了你要等的人了，錯過了，豈不是得不償失？」

青貯難得地露出一抹笑容，「我等着她來尋我。」說罷，一碗孟婆湯一飲而盡。

從此往後，世上再無青貯此人，而黃泉之下多了一個平平無奇的引路碑，每一次孟婆路過這裏的時候，都會在心裏暗嘆一聲傻子。

但是她不知道的事情是，有一個小小的靈魂在看到了這塊平平無奇的引路碑之後竟然走不動路了，把玩在手中愛不釋手。

那小女孩子看着那碑，眼神中流露出欣喜的表情，上一秒還是石頭的引路碑就變成了一個長相秀美的男子。

男子將小女孩子抱起來，女孩子也不怕他，只是沖着他笑。

男子嘴角也噙著一抹笑，他問道，「你在笑什麼？」

「我就說我的眼光沒有錯，你是這裏最好看的石頭了。」

他輕輕一笑，風華絕代的模樣驚艷了小女孩子的心神，她抱緊了男子的脖子，心中所想都是這麼好看的大美人可不能叫人給搶走了。

男子輕輕拍著小女孩子的背，輕聲說道，「你放心，我是你的。」

翻手覆雨之間，是棋子又如何？心甘情願，這世間唯一能認出來他的人，除她之外，再無旁人。

等待，再也不是孤寂的，只要一想到她看見自己那驚艷的眼神，他就知道，時間於他而言不過是遇見她的考驗，而這份考驗，他甘之如飴。

心甘情願。

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就不用逃，靜靜地待在她的手掌心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