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541.找個台階

第542章 541.找個台階

大臣們很奇怪,堅守雎陽半年之久的岑彭,不屈服於十萬大軍的兵威,不為孫易鄧奉等人的勸降所動,為什麼一收到建世皇帝的信,便立即舉城投降?

有人猜測是皇帝許以高官厚祿、封侯之賞,有人猜測是皇帝以岑彭的家眷相威脅,恐嚇他再不投降,便要在入邯鄲之後滅岑氏一族。

實際上這些都沒有,皇帝既沒有許諾什麼,也沒有用岑氏一族拿捏於他。

劉鈺真的只是從情義出發,勸降了岑彭。

這基於劉鈺對於岑彭的了解,歷史愛好者劉鈺,對於東漢開國名將都有過研究。

岑彭原是新朝棘陽縣長,劉縯起兵,攻克棘陽,岑彭不敵逃走,後來與嚴說一道堅守宛城。劉縯圍城數月,宛城糧盡,人相食,岑彭無奈獻城投降。

漢軍在宛城損失慘重,吃盡了岑彭的苦頭,破城之後,諸將恨不得食岑彭之肉,一致要求殺死岑彭,只有劉縯一力阻止。

劉縯恢廓大度,確實有人主的氣度,他愛惜岑彭的將才,看重他的忠義,勸劉玄赦免了岑彭,將他納入麾下,從此之後岑彭便對劉縯死心塌地。

劉縯被殺,岑彭十分痛心,常常暗自哭泣。他在更始朝得到重用,任潁川太守,還沒有上任,潁川便被劉茂攻佔,岑彭只好帶著部屬投奔河內太守韓歆。並在劉秀平定河北時力勸韓歆投降,從此追隨劉秀南征北戰,立下大功。

岑彭投到劉秀麾下時,曾說道:「彭幸蒙司徒公所見全濟,未有報德,旋被禍難,永恨於心。今復遭遇,願出身自效。」

司徒公就是劉縯,岑彭說自己因為劉縯才得以保全身家,還沒有報答,劉縯便遇難,他這才「永恨於心」。

劉鈺推斷,岑彭原本被劉縯所看重,他之所以追隨劉秀,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劉縯,他將對於劉縯的情義投射到他的兄弟劉秀身上。這也是許多原本劉縯的部下轉投劉秀的原因,劉秀確實是繼承了他的兄長劉縯的遺產。

劉縯的兩個兒子劉章和劉興之死,使劉秀損失巨大,不只是內鬥消減了他的實力,人心的向背也出現了變化。

原本劉秀可說是與劉縯一體,他就是劉縯死後的繼承人和利益代表。經此一事,劉秀與劉縯徹底割裂,明確地站到了對立面。雖然他只是處置了兩個侄子,沒有涉及他死去的兄長,劉縯的封號依舊,但是不可否認,確實是因為劉秀使劉縯一系絕了嗣,這使一些原本劉縯的擁躉對劉秀多有不滿。

岑彭被困雎陽半年之久,對於邯鄲之事雖然有所風聞,但是所知不詳。劉鈺便是從河北朝廷的這場內鬥說起,從劉縯一系被劉秀清洗出發,詳加闡述,說劉縯於岑彭有情有義,如今他的後人盡死於劉秀之手,岑彭不思為恩主報仇,反而為他的敵人劉秀盡忠,於義理不合。

這是一場大型的挑撥離間,但是邏輯上很能說通,符合當時的道德標準,岑彭見了自然會多想一想。至於能成功,劉鈺其時也沒有把握,因此,岑彭的投誠對於劉鈺來說是意外之喜。

因為這件事,建世皇帝被更加神化了,大臣們都說他明見萬里,是百年難遇之英主。

就連常常說話不入耳的班登也對此事驚奇不已,「陛下,您可真是神了,一封信比十萬大軍還管用。」

「沒什麼稀奇,朕不過是給岑彭找了個台階而已。」

劉鈺大袖一拂,背著手轉身離去,深藏功與名,背影瀟洒得不要不要的。

班登望著他的背影,習慣性地撇了撇嘴,「這個人,說他胖就喘了。。。不過我還是不懂,這個台階到底是怎麼找的?」

「你這個腦袋,用到老也是九成新。」一向不指摘人的烏蓋指了指班登的頭,難得地嘲笑了他一次,「岑彭身陷絕境,要麼是死,要麼是降,他是有名望的士人,拘於君臣之義,他是真的寧死不肯投降的。可是,難道他就真的不想活嗎?難道他的屬下就甘心情願隨著他去送死嗎?」

「能活下去,誰願意死呢?唉,這個人也稱得上一個硬骨頭、重義之人。」班登嘆息著說道。

烏蓋道:「陛下的書信是他口授,我代筆的,信內隻字未提封賞之事。而且陛下許諾,不管岑彭願不願降,漢軍入邯鄲后,都會保護岑氏一族的安全。也就是說,陛下既沒有用高官厚祿來拉攏他,也沒有用家眷來要脅他,只是讓他自行判斷並決斷。最重要的是,陛下將劉縯和劉秀對立起來,打破了岑彭堅守的義理,破除了他投誠的道德障礙。按照陛下的說法,岑彭投降不損其忠義之名,反而是對於劉縯的情義體現,有了這個台階,他當然要就勢下來了。」

「這麼說起來,也沒覺得有什麼了不起啊!」班登頓時不覺得皇帝神奇了。

「這正是陛下的高明之處,能設身處地想到別人的處境,並找到解決問題的路徑,一般人是做不到的。送梯子、搭台階也不是件簡單的事。」

「你們這些讀書人,花花腸子真是多啊!」

烏蓋突然笑了起來,直笑得班登心裡發毛。因為烏蓋一向是溫文爾雅的形象,笑起來頂多是嘴角彎個弧度的微笑,這種露齒的大笑真是難得一見。

班登疑惑地看著他道:「你這是見了什麼鬼了?笑成這個樣子。」

烏蓋笑道:「我是想,你和陛下真是兩個極端,陛下專為人送梯子搭台階,你就是專門撤梯子拆台的!」

「我,我哪有?」班登很沒底氣地反駁,心裡想,好像還真是,而且他還是專門拆皇帝的台。

能拆台拆到封侯的還真是少見啊!

隨著岑彭的投降,大河以南的戰事進入尾聲,祭遵頂不住劉茂大軍的進攻,撤回了河北,沿河布防,還在頑抗,來歙還在陳留孤軍奮戰,並拒絕了劉鈺的招降,看來這人是要不見棺材不落淚了。

齊王張步還在與劉秀任命的泰山太守等人混戰,但是中堅將軍第五倫已率先鋒部隊入局,三方勢力在青州大戰,一時難分高下。

皇帝接受岑彭的投降之後,立即委以重任,以他為平齊大將軍,讓他率軍進入青州,平定齊地。劉鈺相信,以岑彭原本在建武漢的威望,必定能事半功倍。

果然,岑彭大軍一進入青州,立即有郡縣長官和當地豪強來降,岑彭兵威臨於青州,四處勸降,兵不血刃,連下數城,青州局勢立即翻轉,岑彭佔據了主導地位。

建世漢數路大軍向北挺進,渡過大河,直指河北,大有掃蕩幽冀之勢。而原本就在河北,一門心思率軍進入邯鄲的驃騎大將軍耿弇卻收到聖命,令他改變進軍方向,掉頭向東,阻擊敗走遼東的劉秀大軍,爭取將其消滅在河北,徹底結束這場兩漢大戰。

耿弇立即拋下他的步兵軍團,親率精騎兩萬六千,從巨鹿轉而向東,幾乎是追在田無忌的東征軍之後,狂飆突進,一路向東。

他知道這是一場速度之爭,如果不能在河北將劉秀截住,等他進入幽州,轉至遼東,再想消滅他就難了。

以騎兵的腳程,追上步騎結合的劉秀大軍只是時間問題。問題在於補給,耿弇不能指望從太行山以西得到補給,橫跨太行山的運輸線太遠、太難走了。

他只能在當地補給,而當地還處於兩漢勢力混雜的狀態之下,郡縣的政治都比較混亂,要想為這麼大規模的軍隊朝廷補給,難度可想而知。

耿弇一邊進兵,一邊籌糧,速度被拖慢了許多。

其實比起耿弇,距離劉秀最近的應該是田無忌,他已率軍東進至信都郡境內,而此時劉秀大軍剛剛行軍至渤海郡,田無忌距離他已不足三百里。

田無忌率一萬羽林軍東征,一路攻城略地,收降納叛,軍隊人數已翻了一倍有餘,不過以他的軍隊規模,要想與劉秀的十餘萬大軍對抗,難度可想而知。

他本應該在當地穩一穩,籌集糧草,等一等身後的耿弇,待兩軍會合之後,再與劉秀較量。可是田無忌年輕氣盛,眼看面前擺著不世之功,怎麼會甘心將其送給別人?

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劉秀從兩三百裡外大搖大擺地北上,於是命令全軍加速前進,務必要追上雲。經過數日的急行軍,田無忌終於追上劉秀大軍。

他知道敵我力量懸殊,沒敢上前挑戰,只想著咬住劉秀軍的尾巴,拖住他的北進腳步,再慢慢尋找機會。可是沒等他站穩腳跟,劉秀大軍四面突至,對他發起了強攻。邯鄲精兵實力不俗,田無忌寡不敵眾,遭遇了一場大敗,險些全軍覆沒。

這是東征以來勢如破竹的平涼將軍田無忌遭遇的第一場敗仗,但是這次他敗得極慘,兵馬損折了大半,只帶著殘兵敗將突出重圍。

好在劉秀急於北上,沒有對他窮追猛打,使田無忌又收拾了殘兵數千,留駐在信都,一邊恢復元氣,一邊等待身後的耿弇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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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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