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林居

在水祭這天，象城的居民都走向了恆河，他們提著水罐，打了聖潔的河水，首先清洗自身，然後祈福祭奠亡者。

河邊華蓋如雲，國王率領王室到來。這些平時太陽都無法窺見其面的貴婦，今天暴露在販夫走卒的目光下，她們身著白衣，像純潔的雲朵，用淚水祭祀自己的丈夫和兒子。

堅戰跟她們一起祭祀。

「陛下在祭奠逝去的王子嗎？」身邊的人問。

「不，孩子們有我的妻子在祭奠。我為所有人祈福，哀悼所有死去的人。」堅呀悲憫地回答。

「陛下心懷慈悲，國民之福啊！堅戰王萬歲！」王公大臣們都喊起來。

「國王萬歲！」河岸的百姓跟著呼喊。

堅戰向臣民揮手致意。

宮女們扶著老國王持國和王后甘陀利過來了，貢蒂和維杜羅跟著他們。老國王和王後為他們死去的一百個兒子獻祭，貢蒂也舉起水罐。

「母親，您在為誰祭奠？您的丈夫早就去逝，而您的兒子都在這裡。」怖軍發現貢蒂在哀悼死者，問道。

「我就在祭奠死去的兒子。」貢蒂回答。

「您哪個兒子死了？」怖軍指了指自己和兄弟，都活著的。

堅戰面色嚴肅，自己的母親又要搞什麼把戲？

貢蒂與眾人好奇的目光對視，她說道：「今天大家都在，我就把話說開了。」

堅戰頓時揪緊了心，難道這個女人要當眾宣布自己的身世？不過現在他卻沒有借口阻止母親說話。

「大家都知道我有五個兒子，但其實我有六個兒子才對。」貢蒂說。

人們驚訝，「貢蒂王後有六個兒子？還有個是誰？」疑問紛紛發出。

「我的大兒子並不是國王堅戰。」貢蒂從容解釋，「在我尚未嫁人時，得了段奇遇，我在仙人的凈修林里生下了個兒子，他的名字你們都知曉，就是——迦爾納。」

人們全都驚呆。

「怎麼會是迦爾納？」

「迦爾納是貢蒂王后的兒子？怎麼可能？他不是車夫之子嗎？」

「如果這是真的，那麼在戰場上，他們知道彼此是兄弟嗎？」

阿周那上前兩步，尤其嚴峻地向貢蒂求證，「母親，您可要說實話！您說迦爾納是您的兒子，是我們的大哥？」

「事實就是如此，而且迦爾納在戰前就知道真相了，但他仍然選擇與你們為敵，因為他要回報難敵的恩情。他答應我，只殺阿周那，不然你們以為他為什麼在戰場上放過了你們？如果沒有對我發這個誓，你們今天還能享受象城的王權嗎？迦爾納是個好兒子，真是可惜了，他比你們都優秀。」

「您是說，我殺死的是我的大哥？」阿周那驚吼，「母親！為什麼您不早點兒告訴我？如果我知道迦爾納是大哥，我決不會對他下手！您讓我成為殺兄的罪人！您為什麼要公開秘密？」

「你的摩陀婆也知道，他在你身邊不也沒告訴你？軟弱的阿周那，你知道真相，早就成屍體了。現在卻指責起我來？」貢蒂回擊。

「我還罵過他是『賤種』，怎麼能對兄長說這種話？我向他道歉！」怖軍作出懺悔之狀。

雙胞胎無種和偕天，與迦爾納沒有直接衝突，但也沒少為骰子大會和俱盧之野的大戰罵過他，他們在眾人注視下也作出歉意。

唯有堅戰，聽到這個秘密無動於衷，在他心裡，比起自己親生父親的秘密，迦爾納是不是他大哥，已不值得驚訝。但堅戰仍發出驚嘆的語調，「母親，您居然把秘密隱瞞了這麼多年？今天您將它他公諸於眾，是為了什麼呢？」

「我只是想祭奠自己的兒子，我心中有愧，這些年沒好好對他。」貢蒂哽咽著說。

「母親，您還有多少秘密瞞著我們？」堅戰這麼問，有感於母親捉摸不透，也感到被威脅了，要是母親不定時抖出些秘史，他可受不了這種驚嚇。「女人吶，最好永遠藏不住秘密，能藏秘密的女人太可怕了。」

老國王持國這時候說道：「堅戰王，我有個請求，請允許我和妻子甘陀利到森林裡居住，就像從前退位的國王那樣，在林中苦修，以求升上天國。」

堅戰馬上勸道：「伯父，為什麼這麼說？宮裡不好嗎？您眼睛不方便，不能到森林裡去。在這裡有許多人照顧您，我待您還如從前那樣，國王的待遇不少您一分。」

持國直搖頭。他的妻子甘陀利扶著丈夫，憤怒道：「國王，你不知道嗎？你說待我們依然如國王、王后，可事實上，我們睡的是草墊，住的是漏雨的破房子。還有你的弟弟怖軍，他總是來恐嚇我們，在我們面前描述他怎樣殺死我們的兒子，讓我們傷心欲絕。住在這樣的地方，還不如住在森林。」

「這些我確實不知情。我的確囑咐所有人，要像對待國王和王后那樣尊敬你們，是下面的人辦事不力。」堅戰狠狠看了眼怖軍。

怖軍心虛，低頭迴避他的目光。

「求你讓我們走吧！象城是個傷心地，留在這兒就想起我的兒子，壽命都會縮短！國王，請允許我們離開吧！」持國向堅戰合十請求。

堅戰趕緊握住他雙手，這是他伯父，他受不起此禮，更何況在眾目睽睽之下。

這時，貢蒂又說了話，「國王，我也請求到森林去，讓我和你們三叔陪著王兄和王嫂，這樣正好可以照顧他們。」

「母親您還要添亂？」堅戰對她難以壓抑怒氣了。

貢蒂說：「我對兒子迦爾納滿心愧疚，不想住在宮裡，我享著福，就會想起迦爾納受的苦。我要到森林裡贖罪，象城的榮華富貴我已沒有興趣，從此以後，我就在林子里不問世事。國王，就讓我平凡走完人生吧！」

「母親！您不能離開我們！」怖軍、阿周那、無種、偕天全都不同意。

貢蒂只等堅戰的意見，就算四個兒子圍在身邊，她不為所動。

堅戰神色平靜，「就這樣吧！您注意安全。」

「王兄！你幹什麼？快挽留母親啊！」兄弟們都圍在他身邊喊。

「你們都忘了嗎？」堅戰對他們說，「母親說的話，我們要服從。到森林裡去，是母親的願望，我們應幫她實現，而不是阻撓。」

「謝謝你，國王。願你長生，國祚永昌。」貢蒂鬆了口氣。

就這樣，持國、甘陀利在貢蒂和維杜羅的陪同下離開了象城。持國的手搭在甘陀利肩上，甘陀利的手搭在貢蒂肩上，貢蒂帶著兩個瞎子，維杜羅在前邊開道，四個老人走進了陰暗的森林。怖軍等兄弟看著母親的身影消失，都哭泣不止。堅戰卻一滴眼淚都沒有，目送母親，他無波的表情下強忍著笑意。知曉重大秘密的人都遠離了自己，難道不該高興？

水祭結束，然而憂傷卻未結束，令人震驚的消息傳開。難敵和他兄弟們的遺孀全都投河自盡了，那些寡婦稱，在河中看到了丈夫的身影，她們要追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