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故人

宋南瑾微退一步，淺笑還禮，「掌柜的不用多禮，只是想請問勞您打聽的事打聽的如何？」

簪花苑於她而言，只是年少時一時興起弄的玩意，耗費精力着實不多，即便春娘客氣，這主子一詞萬萬都擔不得的，但此時她也確實需要簪花苑的幫助，多個稱謂，於她而言也方便些。待她日後騰出手來，必加倍奉還。

果然，她雖客氣，掌柜的卻不敢怠慢，忙道，「您讓打聽的事情已然打聽清楚了，楚王殿下還未回京，不過他已離開了雲州，前日送來的消息是已到滁州了，按您的吩咐，咱們的人已經想法子攔着他些了，但鋪子這些年開的雖多，到底也只是商鋪，怕是也攔不了多久，想來再過半個月應該能到京都了。」

宋南瑾微微點頭，「多謝。」

她此行進京是為楚王而來，楚王不在，於她行事自然是方便許多。

掌柜的一邊說着，一邊取出一方精緻木盒，「這是姑娘托我尋的東西，我也尋到了，只是量不多，還請姑娘見諒。」

宋南瑾接過木盒，「有勞掌柜的了。」

掌柜的見宋南瑾如此客氣，愈發高興，繼續道，「何晏何大人還在京中，如今是禮部郎中，沈大人已被貶到平康縣為縣令，那平康縣距離咱們安川縣倒是不遠，您若想見他，想來也不費什麼事。」

宋南瑾目中閃過一絲情緒，隨即便掩了下去，微微一笑，「我知道了，多謝掌柜的。」

掌柜遲疑了下，「沈大人那裏……」頓了頓，他還是道，「不瞞姑娘，我老家便是平康縣的，這些年都是在這裏，可也知道沈大人是個難得的好官，您若有事，大可去尋他，他自然會為您想法子的。」

宋南瑾微微一笑，「我不過多嘴問一聲故人而已，掌柜的不必放在心上。」

掌柜愈發欣喜，「姑娘原來認識沈大人，這樣，不如我去做東，悄悄請了沈大人來……」

「還是不用了，掌柜的心意我心領了。」宋南瑾笑了笑，眼角餘光瞥見外面進來的女客，將一錠金子放在桌案上，「這次的事多謝掌柜的了，外面還有人等我，便不打擾掌柜的做生意了。」

「哎，這哪裏敢當，哪裏敢當！」

「掌柜的不需客氣，告辭。」宋南瑾輕輕一笑，提起裙角走出鋪子，姿態優雅從容，完全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

掌柜的望着她的背影，心裏不覺嘆了口氣，端起藏在桌案下早已涼透的湯藥，「來人，趕緊再熱一碗去！」

不等旁邊小廝接手，斜里伸出一隻手接過碗，也不管葯湯已涼，一口飲盡。

掌柜的急的搓手，「這湯藥里有黃連，最是苦澀，涼了更苦！」

「於藥性無差便無關聯。」來人輕咳了聲，他不過四十開外，鬢邊已有白霜，再加上滿臉病氣，顯得有幾分憔悴，幸好他面容清雋，倒也不顯得蒼老，「三哥，您剛才何必與宋姑娘說那些？」

掌柜的苦笑，「你這……」嘆了口氣，又忍不住道，「你狀元及第，本該有大好前程，如今竟是連一個縣令都做不好，都是那狄家的緣故，好不容易見着一個故人，怎麼說也說不得了？」

「她只是個小姑娘。」沈駿淡淡一笑，「狄家禍事與她無關，我的抉擇更是與她無關，三哥為我抱不平，也不該遷怒一個小姑娘。」

「與她無關，與她親娘也無關？」掌柜的憤憤，「你大好前程，如今連一個區區縣丞都能隨意栽贓你，如今只能躲在我這客棧里，還說都說不得了！」

越想越是惱怒，他重重放下碗，哼了一聲，看也不看沈駿，自顧自的出去了。

沈駿知道三哥是個心直口快的脾氣，也不是真心惱他，只是為他抱屈而已，只是有些事有些路，是他自己選的，當年他走錯一步，自然要為自己行事付出代價，換言之，走到今天這一步，全怪他自己，與他人全無關係。

他咳了幾聲，壓下肺腑血氣，慢慢走到臨窗位置，恰好見着那溫雅安靜的小姑娘走過街邊，恍惚想起當年舊事，不覺輕輕一笑。

時光易把流年拋，舊時那牙牙學語的小兒女也長這麼大了。

再等下去，他怕是要老死了。

罷了。

宋南瑾猛地回頭，身後卻是空空蕩蕩，根本無人。

那剛才的窺探之感是哪裏來的？

她微微皺眉，躲在暗處的暗衛一見她出來，立刻迎上來，目光在宋南瑾手中木盒上落了落。

宋南瑾也不遮掩，打開盒子與他看，「這簪子做工不錯，樣子也喜慶，倒可以送與你那未過門的妻子。」

暗衛萬沒想到宋南瑾是替他未婚妻買的，黝黑的面龐顯出幾分紅意，局促不安的道，「宋姑娘說的是哪裏話，哪裏敢收宋姑娘這樣的厚禮。」

宋南瑾笑了笑，硬將那木盒塞入暗衛手裏，「你那主子也不是拘泥之人，怎麼你這般小氣，而且這也不是送給你的，要拒絕也不該你來拒絕。」

暗衛望着盒子裏的精緻花簪，不覺有幾分遲疑，「這……」

「收著吧，你若真是過意不去，到了京都，你替我尋一處安靜妥帖的客棧便是。」宋南瑾微笑，「想來你那主子也不會怪罪。」

暗衛微怔，「宋姑娘住客棧？」

「我家在京都沒有宅子，自然是要住客棧的。」宋南瑾淺淺一笑，徑自走出簪花苑，正午陽光正好，落在身上竟也有幾分春日暖融之感，她不由輕舒了口氣。

世道多艱難，前路也艱辛，她好不容易重生一世，如今能曬著這溫暖日光，又有前路可進，着實是一樁喜事。

「回去吧。」

暗衛微鬆了口氣。

雖然宋姑娘一直安分守禮，可安川縣緊靠京都，京城裏的洶湧暗流說不準就蔓延到這裏了，一切還是小心為上。

「宋姑娘這邊走。」

兩人一路無話，回了客棧，又托店小二將葯熬了，李嬤嬤服了葯，自覺好上許多，「姑娘，您去歇著吧，不用守着老奴了。」

宋南瑾望着李嬤嬤，遲疑了下，還是問道，「嬤嬤，您可還記得沈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