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孝魚

第120章 孝魚

「小魚,小魚……」江無邪成天膩在南院中侍妻弄女,樂此不疲。虞笑嫣生在五月,如今已是六月初。今天上京天氣本就早熱。往年虞笑嫣至少要在屋子裏擺上四五個冰盆,才能度過夏天。今年坐月悶在屋裏更是難受。偏生江無邪聽了李大夫的話,說是產婦不能用冰盆,寒涼陰濕之氣會落下病根。於是南院中便一直沒有用上冰盆。

江無邪怕熱著妻子和女兒,四處搜尋,得了一張冰玉席來給鋪上。又怕席子硌得慌,他又倒騰出一張綿軟透氣的熟絲絹布作了毯子蓋在席子上面。

「你說你這個靖禮侯做得和個小廝沒兩樣的」虞笑嫣見他這樣里裏外外地折騰,心裏像吃了蜜,嘴上卻打趣著。江無邪後來被皇帝封了個閑職——靖禮侯,食邑三千戶。晉封的理由當然是年初江家賑災有功,除上京外,其他各地分號不計數的施粥以及漠北邊境大手筆地贈糧。江無憂一心想撈個一官半職的,結果讓江無邪給得了。他本就是個忠厚的人,自家兄弟得了爵位,橫豎都是江家的榮耀。他竟比自己得了爵位還歡喜。

江無邪熟練地托起小魚的背將她遞到虞笑嫣手裏,不好意思地笑道:「就我這樣,真正當了侯爺,讓我去朝堂上去當職,也不過是沐猴而冠。」

虞笑嫣接過小魚,微微轉過身避着他給小魚餵奶。小魚自從剛生下來幾天吃過乳母的奶鬧肚子后,虞笑嫣再不敢輕易讓她吃別人的奶。說來也怪,小魚一吃上母親的奶便沒再鬧過肚子。且小小一個孩子,喂口奇大。虞笑嫣常被她吃得呼痛不已。

「嘶……」她忍不住又哼了一聲。

「你說小魚這孩子還沒長牙,怎麼就學會咬人了呢?」江無邪急得不知所措,埋怨道,「我說要再找個乳母的,你橫豎不允,這樣下去如何受得了聽大嫂說,起初是會被吮出血的,結痂了便好了你說都十多天了,怎麼還不見結痂呢?」

虞笑嫣忍着痛,沒在意他的話,隨口答道:「本是結痂了的,又能吮破了嘶——可不能再請乳母了。當初阿娘生我和哥哥,阿爹也是說要找乳母的,阿娘也是不允的。說是,自家喂的孩子才會聰慧孝順」

江無邪一聽這話,頓時喜笑顏開:「小魚聽見沒有,以後得孝順你母親親還有,得像你母親親一般聰慧賢良才行」

虞笑嫣一怔,想起之前的「沐猴而冠」,認真道:「像你不行么?」

「我?」江無邪眼神有些閃躲,「女孩兒當然像娘親才行了。」

虞笑嫣騰出一隻手抹去江無邪額上的細汗。這個男人仍是和五年前初見時那般俊逸出眾。眼角眉梢又多了幾分沉穩,但又少了幾分自信。或許,他在外人面前仍是那個處理張馳有度的江大當家,而在她面前,他一直都沒有放下去過去的事沒想到過了這麼久,他心中的結還是沒有解開或許,陳婉如在一日,他便會自卑一日

「還在想什麼沐猴而冠么?那說的不是你只要你肯穿上那身朝服,你比任何人都強放眼上京城中,你有幾個男人會在妻子坐月的時候守在床前呢?阿娘說,會疼妻子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好男人」虞笑嫣的聲音很輕,江無邪卻是一字不落地聽進了心裏去。他眼中微瀾,將虞笑嫣的手按到自己唇上,久久沒有鬆開。

「啊——」虞笑嫣再一次痛哼出聲。江無邪驀地驚醒,慌亂地起身:「我得去問問大嫂,結痂了又讓小魚給吮破了怎麼辦」

「你……你問誰?」虞笑嫣這回聽明白了。

「大嫂呢」江無邪急匆匆地要走。

虞笑嫣喝住了他,嗔道:「這個……你也說得出口」

江無邪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起初不是我想問的,大嫂一直問,我就說了……反正她懂得比李大夫還多,聽她的准沒錯」

虞笑嫣啞然。

蘭慧君聽了江無邪的憂慮后並沒有像以往那樣急吼吼地趕過來。因為江無憂的小妾秀瑩產期也在這幾天了,蘭慧君在府中寸步不離地跟着。但她說小魚之所以一再在吮破,是因為虞笑嫣奶水不足。江無邪深以為然。小魚胃口大,夜裏也要起來吃兩三回虞笑嫣生產後身子尚未恢復過來,那抵得住她這樣吃呢?

在再請一個乳母和給虞笑嫣進補催奶之中,江無邪只有選後者。於是,虞笑嫣的食譜中,每天換著花樣的出現在豬手湯、鯽魚湯。

小女娃吃飽喝足了后便是睡覺,倒也好侍候。江無邪在請示了虞敬儒后,將小魚的大名正式定為江孝魚。虞敬儒聽到這個名字后,先是一愣,繼而嘆道:「無邪,你其實不必這樣的……」

陸氏不明真相,插嘴道:「你看笑嫣也沒能給江家添個男丁,這名字取得大了些。反倒讓笑嫣承受不起了。還有,笑嫣,孝魚,聽着像姐妹倆一樣……」

江無邪啞然失笑,只有點頭稱是的份。虞敬儒比陸氏明白江無邪給愛女取名的真正意思。他點點頭:「古有沉魚,今有孝魚。忠孝悌信,孝者仁厚。孝,不僅僅是小魚要恪守的禮數,也是容兒要牢記在心的」

江無邪明白了,虞敬儒這是在暗示他,看在江容的份上,不能對陳婉如下毒手。其實,他也沒想過要對陳婉如怎樣,只想等虞笑嫣出月後來處理。可是,這幾天聽北院傳來的消息,陳婉如突發奇病,四肢無力,只能整日躺在床上。李大夫被請來幾次,也沒給治好。倒是虞笑嫣聽了這事後默不作聲。後來,她才告訴他紅蘇、邀雨、秋夕的事。顯然,這次又是王嬤嬤的把戲了。她難道也像虞敬儒那樣,誤以為他們夫婦要除了陳婉如,才出此下策以保住陳婉如的性命么?

「容兒當然也得孝順她娘親了」江無邪小心斟酌著道,「至於她的姨娘,等笑嫣大好了來處理吧笑嫣才是江家主母,家務事由她來做就好」

虞敬儒含笑允了。高門大戶,除掉幾個礙眼的下人是尋常事。可虞敬儒一生剛正不阿,最見不得這種心狠手辣的事。他覺得,虞之遠能幾次化險為夷,不就是他和陸氏大半生慈悲憫人的功么?

轉眼便是小魚滿月之喜了。比起上次江容的滿月宴,這次明顯要冷清得多。一來江無邪不想太過鋪張,並沒有下貼請客。二來上京舊識多半覺得江家再次得女,再登門道賀便有些傷主家面子了。不少人只是著下人送來厚禮,並未親臨。讓人意外的是,已被下旨封為淑妃的梅景瞳也著人送來了一對雙魚玉佩,又特意給虞笑嫣送上滋補的珍稀藥材。山參、魚膠之類的物什江家從來不缺,且非上品不用。難得的是,梅景瞳已是眾望所歸的皇后,只差皇帝擇日冊封了。她身份已是今時不同往日,居然還記得江家,記得虞笑嫣。當然,這和虞之遠當初再次入仕是分不開的。

這天,真正到江府道賀的只有錢煜恆、莫言、江家一些本家。宴席尚未開始,請來的戲班子在臨時搭建的戲台上唱得熱火朝天。江無憂因着小妾生產沒來府中,蘭慧君自然也是走不開的。於是,虞之遠便幫着支應來客。好在江家本家多數是女眷來賀。由杜於二位老姨娘給招呼了去。

沒想到高密侯府也來湊熱鬧了。月曦然來了,月成華也來了。經過柳承鏑的事後,月家人算是徹底沒有翻身的可能了。好在月曦然這個高密侯做得比他爹還沒出息。這種沒出息又正是當今皇帝所需要的。是以,高密侯府在「四皇子之亂」中並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再加上虞之遠與月成華的婚約,皇帝多少留了些情面。

虞之遠禮節而又疏離地向月曦然打了招呼,面對月成華卻有些訕訕地。畢業竟,月家倒台,他是推波助瀾的那個人。

「之遠,很久沒見到你了。」月成華很自然地道。

「是啊。」虞之遠隨着她往院子深處走去。自從他被柳承鏑母子困在宮中,到他升了官后,一直都沒和她有過聯繫了。直到見到月成華,他才明白自己其實就是怕今天的直面。

花石榴開得紅艷似火。鐵腳海棠枝頭掛着雞蛋大小的青果子,圓嘟嘟的,煞是喜人。月成華從袖袋裏掏出一張胭脂色的絲帛,抖散開來,卻是一件小小的肚兜兒:「虞姐姐生了女兒,我也不知送什麼好。江家還缺什麼呢?你看我這個肚兜兒可拿得出手?」

虞之遠接過來,細密勻稱的針腳,明麗動人的色澤,甚是討喜。

「虞姐姐說,當初她剛生下來時。江家老爺子要和虞家結親,之遠你還攔著不許呢」月成華嬌聲道。

「這事你也知道?是笑嫣對你說的吧?」虞之遠大窘,倒也沖淡了幾分初見月成華時的不安。

月成華不經意地拉起他的手,戲謔道:「我還知道,你想讓虞姐姐作你的童養媳呢」

虞之遠一怔,紅了臉:「那都是小孩子的頑話呢……」

月成華見好就收,笑道:「真想去看看虞姐姐生的小女娃一定和她一樣漂亮吧」

虞之遠面色稍霽,心中卻是思潮翻湧。江無邪當初對他暗示過不少,聰明如月成華,又怎麼能看不出一點蛛絲馬跡呢?他對虞笑嫣這個妹妹珍愛得如珠如眸,一心想守護着她,見不得她受半點委屈。如今,她已苦儘快甘來,得到了自己的幸福。他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月成華半句不提月家的事,她能如此體諒於他,是多麼善解人意的一個女子吶

「我帶你去看小魚。她叫江孝魚,生得水靈著呢」虞之遠反握著月成華的小手,拉着她往南院方向走去,「對了,以後不能再叫笑嫣『姐姐』了,她得喚你一聲『大嫂』才是」

月成華笑了,眼中分明有淚光閃動。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她想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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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繪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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