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送她輪迴。3
崑崙境內。
「儀月的元神……為何會碎成這樣？」帝曦臉色蒼白的看着夙殤手中的兩份元神，心臟處，似乎是被什麼東西撕裂開來了一樣。
疼得他緊緊地握緊了拳頭，手背上青筋可見。
他不過是閉關萬年，為何……神界就出了這樣的事情？
明明在他閉關之前，就跟儀月約定好了的，出關后，定要一嘗她所釀製的桃花醉，可現在……
怎麼會呢……
她是堂堂父神嫡女，執掌著九州四海八荒的神女啊，是這九天之上，最為尊貴不容侵犯的神袛，除了已經羽化的父神，誰都不是她的對手，她怎麼會……
帝曦怎麼也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可是，夙殤手上那兩份已經破碎的元神，所散發出來的氣息，是骨子裏所感覺到的熟悉……
她真的……離開了……
夙殤唇色蒼白，小心翼翼地捧著那兩份元神，眸光極其溫軟，如同看待一件心愛的寶貝一般，淺淺地說：「如你所言，這是她的劫數。」
「儀月她……渡的，是什麼劫？」帝曦死死地看着夙殤，心臟忽然窒息了一下，能夠讓儀月都渡不過的，除了……不，千萬不要是他所想的那樣。
夙殤苦笑了一下，緩緩地吐出兩個字來：「情劫。」
「情劫……」
帝曦清楚地聽到自己心肝碎了的聲音，他絕望地閉了閉眼睛：「難怪呢……」
除了情劫，儀月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神袛壽與天齊，哪怕是天崩地裂，四海傾覆，貴為神女的儀月，依舊能夠支撐宇宙，不死不滅，當然，這一切，都得在她成功渡劫的前提下。
身為神族，可以免了晉陞的雷劫，但獨獨躲不過渡劫。
這是父神所定下的天道規則，哪怕儀月是父神最疼愛的女兒，也難逃渡劫。
而這些劫數之中，唯獨情劫最難勘破。
世上文字八千萬，情字最繞人。
能夠束縛神袛的，也只有這個情字了，可帝曦怎麼都沒有想到，入了這場情劫的，竟然是當初那個喚儀月一聲阿娘的小娃娃。
當年魔族獻禮的場景，仍舊曆歷在目，那小娃娃雖然最後成了儀月的徒兒，但到底是晚輩。
師徒相戀乃是禁忌，儀月渡不過，那必定是要萬劫不復的！
夙殤的臉色已經蒼白如紙，搖頭連連無奈地笑道：「可這有什麼辦法呢，父神定下的規矩，除卻父神，無人能逆！」
帝曦忽然想到了什麼，猛然抬頭看向夙殤，眼底生出了一絲希冀：「夙殤，父神即便身歸混沌，可是天道便是他留下來的意識，只有父神能改這個規矩，她是父神最心愛的孩子，若祈求父神……」
若是祈求父神，想來還能有一線轉寰。
「帝曦，你是神袛，比誰都清楚這些事情。」
夙殤臉色沉沉，眼眸如同死水一般沉寂，他如同機械人一般，毫無生氣地開口：「我們神袛為什麼是神袛，是因為，我們要承擔起執掌天地的責任。」
「既然要擔起這樣的職責，便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否則人人都能成神了。」
哪怕是夙殤當年，都經歷過情劫。
只是他心如止水，這情劫，自然是能夠輕易渡過。
夙殤一直看着散發神息的元神，平靜地敘述這些道理：「神袛雖然生來得天獨厚，但若要在擎天柱上，永遠鐫刻名諱，需得歷劫，造就真正的神心。」
「所謂神心，無七情、無六欲，寡如淡水。」
「儀月是萬千神袛之主，是這四海八荒唯一的主宰，她所要經歷的，要比普通神袛，都更要刻骨銘心。」
否則，她的名諱，憑什麼要立於擎天柱頂端？
夙殤說的這些道理，帝曦貴為神子，他不是不知道，而是……
「她若是和其他人渡渡劫也就罷了，可這人，偏生是她的徒弟，有悖人倫。」
帝曦是怕他日，儀月會被神袛詬病，而且，此次這場大戰，也算是儀月間接性造成的。
當年若不是儀月執意將夜君邪留下，又怎麼會有如今的事端？
即便儀月能夠歸來，神袛想起這件事來，難保不會對儀月心生怨念，她是他們的心肝寶貝，他們怎麼捨得她被人詬病？
「誰敢？！」
夙殤的語氣忽然就冷了下來，令人如墜冰窟，他心疼地看着那破碎的元神格子：「她是神女，是父神的傳人，是這億億萬萬生靈的信仰。」
「沒有人，能夠對她生出不滿來，也沒有資格，不服她。」
他最是清楚，儀月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日這個位置的。
不是因為她是父神嫡女的身份，也不是因為她生來是神胎，是因為那些年，她隨着父神一同征戰天下，平定八荒。
便是因為儀月說世上唯有神族，過於孤單，她和父神才聯手締造這六界。
六界因她而生。
是儀月打開了神界階梯，允許下界之人飛升神界……
還有無數功德，全都鐫刻在擎天柱上，若無能力，儀月她如何配坐在神主之位上的？
但儀月生來有一顆菩提心，身為君王者，需要斬斷七情六慾，所以便是儀月，都要渡一渡這情劫，方成就她的帝王之路。
帝曦抿了抿唇，語氣蒼白地問：「如今儀月元神已碎，夜君邪被囚於至陰至寒之地，她要如何，才能渡過這情劫？」
「送她……入輪迴吧……」夙殤看了看晶瑩剔透的神格，那沉寂如水的眼眸，終於有了一絲漣漪，長睫微微顫了一下。
帝曦清楚地看見，夙殤眼角，似乎是有什麼晶瑩的東西，掛在睫毛上，被夙殤死死地剋制住了。
他想，那大抵是眼淚吧。
「走吧。」
夙殤站起身來，柔軟的白衣上，綉著銀色的蓮花，那圖案是儀月曾經最喜歡的，所以她身邊親近之人的衣服上，都以銀絲綉上了蓮華的圖案。
可那人不在了，原本栩栩如生的蓮花，好似都沉寂了下來。
夙殤所走過的每一寸土地，皆開出了灰色的蓮花，曾經，他們腳下開出的，是縈繞着霧靄仙氣的白蓮。
可是現在，蓮花都感知到他們的悲傷，不再有靈氣了。
神族之主隕落，九天之上會落雨七七四十九天。
大雨都難以洗刷這染了儀月神血的地面，兩人走到一處時，忽然停下了腳步，只見面前是一攤金色的鮮血。
上面浮現著銀白色的光芒。
那是儀月的神血。
看到那一大攤血跡，夙殤和帝曦的眼眶，都不約而同地紅了起來。
兩個人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往輪迴台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