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十五話 不動如山
「我是誰？」
「我是誰？」
「我是誰？」
……
在對一個個「我是誰」的追問中，黑明驀然遁入了某種難以言說的「空境」中。
只覺著崖盡山空，天朗氣輕，雲水悠悠，大音希聲，大象無形，萬法無常，萬物無我。
一切動變成了一切靜，一切靜，轉而一切動，動靜之間，自在無心……
黑明漸沉其中，無可自拔，他似乎已觸摸到了感知序列的關鍵所在。
正在這時，一支利箭直取他腦袋奪命而來，矢如流星，鵰翎穿風，勢若奔雷。
「死吧！小子，我會記住你名字的！」錢三角咧嘴一笑，瀟洒收弓。
葉文生三人也眼瞧那箭，即將一下洞穿黑娃子的腦袋，不僅如此，另外三個殺人兇手也依舊閉著眼，猶似未覺。
「難道是我高估了他們？」直覺告訴葉文生，此情絕非如此簡單！
果不其然，箭剛抵黑娃子眉尖，一隻遮天大手就驟然一把將其抓住，精準程度，令人髮指！
「小黑子，你專心修行，其他的，有我們！」楊帥龍從容睜眼，「小老鼠們，恭候多時了，出來吧！」
「糟糕，我們被發現了！」暗驚一聲，葉文生快速下*****二，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其他三人立刻心領神會，聚精會神，再不敢輕視對手。
大屠夫古銅色右臂早擔起自己的愛弩——萬槍齊發，左手熟練的從寬大後背上，猛抽出九支長槍般的弩箭。
錢三角亦弓滿如月，三箭在弦，只有李一彪仍不動聲色，毒蛇般舔舐著自己手中的黑色飛鏢。
見敵遲遲不現，赤木剛已有幾分按捺不住：「大隊長，要不讓我去一拳撂倒他們，省得像蚊子一樣嗡來嗡去的煩人。」
「敵明我暗，打草驚蛇。」
在戰鬥中，一切指令都儘可能明確而簡短，能用眼神，絕不用手勢，能用手勢，絕不用指令。
見弟弟神色不屑，楊帥龍決定再多解釋一番：
「你們記住，千萬不要小看你的任何一個敵人，哪怕你的敵人只是一個普通人！
序列士只不過是持著特殊武器的普通人罷了，切忌覺得自己了不起！
況且，要維持修行圓台已耗費了我們不少序列之力，貿然出擊，陣形殘缺，小黑子恐有危險，還不如堅守陣地！」
楊帥龍話音剛落，九支「長槍」應聲殺來，勁風撲面，凌厲如刀。
衣服被吹得獵獵作響，黑明也直接從「空境」中跌落而出。
奇怪的是，長槍並非殺向他，不然以他並非真正序列士的應激速度，根本不可能躲開這必殺之槍！
眼見九支長槍一分為三，分別殺向龍大哥三人。
黑明心下大急，剛想有所動作，卻被萬丈高空給嚇了個全身眩暈、顫抖發軟。
「小黑子，不是叫你相信我們嗎？」楊帥虎沖黑明大嚷，探出雙臂，欲一擊擋飛殺向自己之槍。
殊不知，槍勁太猛，楊帥虎差點沒跌落下去。
楊帥龍比他經驗豐富，赤木剛一向又最聽楊帥龍的指令。
兩人都耐住性子，憑藉速度與技巧閃開了長槍。
「你沒事吧？」黑明憂心問。
如此陣仗，他心中對襲殺之人的身份也疑雲大起，難道是序列士？
思來想去，不得其果。
楊帥虎剛想擺手霸氣陳詞，楊帥龍卻厲叫一聲：「小心！」
長槍如龍，再次來襲！
一而在再而三的挑釁，讓楊帥虎怒從膽邊生，無盡黃綠之氣以他為圓心，水波般猛滌盪而出。
始一接觸，九桿長槍就被迫偏離了既定之軌道。
「腌臢鼠輩，爺爺這就來取你性命！」楊帥虎大喝一聲，再不管楊帥龍之叮囑，一個蹬腿跳步，直取葉文生四人所在密林。
「小虎！」
「阿虎！」
楊帥龍和赤木剛大喊，後者正欲追將而去。
蓄勢已久的錢三角怎會讓其得逞，三角眼中冷光一閃，聚氣凝神，「弓開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
三箭齊發，一人一箭，一下拖住了三人各自的動作。
楊帥虎怒上加怒，去勢更急，赤木剛被逼回圓台，楊帥龍一手抓過箭，面色不如常。
黑明只能在一旁干著急，不知何時，這些原本的生死之敵，已成了他心中不可或缺之人。
「哼，小樣兒！還什麼序列士！」葉文生咧嘴冷哼，作了個手勢：「計劃三，調虎離山，老鼠戲貓！」
錢三角興奮一笑，拿著弓，猛閃至一旁，待得遠些，故意朝楊帥虎挑釁：
「腌臢小兒，你爺爺在此，有本事就過來啊！」
楊帥虎哪受得住如此侮辱，盪起氯風，直衝向聲源處。
強壓下擔憂，楊帥龍伸出僅剩的右手，一把按住已快要失去理智的赤木剛：
「阿剛，相信小虎，他已不是小孩兒了！」
經楊帥龍這一喝，赤木剛亦冷靜了下來，用眼神詢問楊帥龍該怎麼辦。
突然，黑明站起身，面含冷怒，他這時對殺手的憤怒，已超越了對高空的恐懼：
「龍大哥，修行之事先放一邊吧，他們既然敢設計搞我兄弟，哪怕豁出這條命，我也要讓他們後悔來到這世上！」
楊帥龍堅定搖了搖頭：「我早在出發前就察覺到他們了，卻一直沒動手，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聞言，黑明小吃一驚。
「之所以留著他們，就是為了現在，你可以再閉眼感受一下，你體內的序列是否更活躍了？」
黑明依言而行，甫一閉眼，雖空境不在，但卻能清晰感受到，一股浩瀚之力正躍躍欲試，幾近噴薄。
「感受到了吧？」
楊帥龍說著，眼神示意赤木剛，兩人一左前，一右後，以一個計算好的角度，各伸出右手，以身體為牆，護住了黑明周身上下。
強行止住自己對序列之力的迷戀，黑明仍認為此刻並非修行之時，猛睜開眼，見此陣勢，就欲出言阻止，卻被楊帥龍打斷了：
「越是危險之境，序列越是活躍，這也是千載難逢與之建立聯繫的機會，你可要千萬珍惜我們給你創造的這個機會呀！」
話以至此，黑明強壓下所有憤怒與感動，重又盤腿而坐，開始了他有史以來，最為揪心的一次，對「我是誰」的追問……
對面，葉文生從樹縫中小心探頭，察看好黑娃子這邊情況后，搖著羽扇，對大屠夫關切問：「大兄，手臂恢復得差不多了吧？」
「嗯，」大屠夫點點頭，「九箭齊發，一日三次，也就是說，我今天只有最後一發了！」
「了解，明白。」
葉文生現在自我感覺好極了，一舉一動間彷彿充滿了智慧的味道，像極了小時候，老張頭給他講過的一個人。
葉文生轉身，走向仍在舔鏢的李一彪，柔聲說：「李兄，接下來可全看你了，能不能成就在此一舉！」
李一彪抬頭，淡漠瞥了眼葉文生，並未作答，只張開十指，在每個指縫間都夾上了個黑色飛鏢。
他天生寡言少語，要不是為了活下去，才不會幹這等有損陰德的無恥之事。
「好！既然大家已準備好，那就計劃四，東風天來，草船借箭！」
葉文生下令，霎時間「弩發若碧濤吞日，矢飛超電掣風馳」。
楊帥龍和赤木剛只見九槍齊頭並迸，如龍似蛟，大有橫掃千軍之勢，尚未接近，駭人氣浪直吹人睜眼不得。
「士法·雙重鐵木門！」
兩人一齊大喝，雙雙虎軀一震，無盡碳之黑粉翻騰而出，間不容髮，兩隻右手默契無比，飛速結印。
印一成，黑粉驟然凝聚成了兩道一前一後、一人多高、一肩之寬的深黑鐵木門。
砰——
槍尖稍一頓，就一齊穿破了第一重碳之鐵木門。
噗——
楊帥龍首當其衝，猛吐了口血。
砰——
第二聲響起，門破炸裂，槍斷飛天！
噗噗——
兩人雙雙吐血，心想，終於擋下來了！
似能聽到他們的心聲，李一彪冷哼：「好戲還在後頭嘞！」
他早卯足勁頭，十指如孔雀開屏，只一個呼吸，九把驚世黑鏢以九個刁鑽的詭異角度，閃擊而去。
四把分別殺向楊帥龍的頭、雙腳和心臟，三把分別殺向赤木剛的頭、心臟以及人體重心——小腹處。
還剩兩把卻甚是詭異，既不殺向他倆，也不直指黑明。
反而像長了眼般，以一個近乎不可能的香蕉弧線，各去追逐此前斷裂飛天的兩桿弓弩之槍。
砰砰砰砰——
砰砰砰——
七聲音色不同的碰撞，轟然響成了首命運交響曲。
楊帥龍和赤木剛耗盡最後一點序列之力，而成功避開了各自的必殺之鏢。
然而他們都未注意到，有兩聲致命的碰撞正悄然綻放。
天色向晚，太陽已下地獄，世界就要陷入無盡黑暗。
黑暗中有兩把黑鏢正化身隱形殺手，一上一下襲殺向黑明。
黑明依舊閉著眼，不動如山，猶似未覺。
楊帥龍和赤木剛哪怕天神附身也萬來不及，只能在一剎如永恆的愧疚中，眼淚情不自禁落下來。
「小黑子！」
這是兩人最後的絕望之聲！
葉文生透過樹葉之縫，咧嘴揚起了一個冰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