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嶺南。

位於華南地區，地理偏僻，崇山峻岭密布，蛇蟲鼠蟻盛行。

在武俠小說中，很多用毒的門派都出身於此。

嶺南有大量少數民族定居。

在古代，這裡一向是化外之地。

官府在當地影響力有限，各大土司才是真正的話事人。

簡單來說，就是三不管地帶。

在這種惡劣的自然環境下，當地人都把打獵技能點滿了，一箭雙鵰是基本操作。

由於民風彪悍，嶺南地區一直很亂，災禍頻發，各種大大小小的衝突層出不窮。

就連揭竿而起，殺官造反這種誅九族的大罪，也像按時報到的大姨媽，每隔一段時間，總會爆發幾次，弄得當地血流成河。

種種不利的因素，限制了嶺南的發展。

如今，整個地區仍處於開發之中，相較於工業成熟的沿海城市來說，經濟狀況相對落後。

城市都是如此。

更不用說荒僻的農村了。

從麻花辮女孩的描述來看，她家坐落在深山中，幾乎是與世隔絕的狀態。

生活條件可想而知。

「難怪這傢伙這麼莽……」洪塵摩挲著下巴，暗暗想著。

為了理想，不顧一切下海。

在當今時代，這種情況已經越來越少見，幾近滅絕了。

應該說她勇氣可嘉呢？

還是無腦頭鐵呢？

麻花辮女孩握著粉拳，繼續興緻勃勃道：「我最喜歡的一部戲，電視上說是在橫店拍的。聽說那裡有很多演員，大明星也經常出現。我想去那兒看看，跟他們一起演戲！」

洪塵眨眨眼睛道：「所以你是要當「橫漂」？」

橫漂，特指在橫店參加影視劇拍攝的外地人士，類似於北漂、滬漂。

作為國內最大的影視基地，每年平均有一百多部影視作品來橫店拍攝，三分之一的古裝劇在這裡完成。

高峰時期，甚至有十幾個劇組同時開機。

橫店影視業如此繁榮，就像一塊巨大的磁鐵。

許多天南海北的年輕人，自然而然就被吸引過來。

他們的來歷也是五花八門。

有的是表演專業出身；

有的因為熱愛表演，主動放棄工作來到橫店；

有的趁著放假，來這裡打工賺取零花錢；

還有一些是明星鐵杆粉絲，當橫漂只是為了能和自己的偶像近距離接觸。

……

橫漂的規模很大。

光登記註冊的，就有近三萬，常駐演員也有四五千人。

雖然人數眾多，但絕大部分橫漂都只是群眾演員，俗稱龍套。

在拍攝時，他們沒有台詞，特寫鏡頭很少，最大的功能就是充當人肉背景板。

別看龍套們曝光率低，但重複使用率特別高。

前一分鐘還是商販。

下一分鐘就變成了將軍。

再過會兒可能直接進宮，當起了太監。

……

每一個龍套都是合格的無面者。

千面之神應該來橫店傳教。

這個麻花辮姑娘一看就是野路子出身。

沒有經過專業的戲劇訓練，說話還帶著方言口音。

像她這種人，別說主角，就是有幾句簡單台詞的路人，估計演起來都夠嗆。

最適合她的角色應該是死屍。

不能開口。

一開口立馬露餡。

如果明星和她搭戲，NG的次數，估計能讓導演投河自盡，順便拉上整個劇組一起陪葬。

麻花辮女孩卻懵懵懂懂，撓撓頭道：「橫膘？你是指豬肉嗎？肥瘦相間的那部分最好吃，澆上油，再撒點孜然，烤起來特別香！」

說著說著，她又開始流口水了。

洪塵：「……」

當死屍太高估她了。

這傢伙只配跟郭師傅學做菜。

郭師傅做，她當菜。

洪塵正色道：「橫店競爭極其激烈，群演出頭的機會微乎其微，你最好考慮換個其他的工作。」

橫店不是一般人混得開的。

就算這姑娘運氣爆棚，當上演員，進了娛樂圈。

她的氣質，也註定了戲路很窄。

王保強拍了這麼多年戲，從軍人、偵探、到武林高手，各種職業都演過了。

但觀眾印象最深的，始終是傻根。

這種智商捉急，裝瘋賣傻的角色，他演起來得心應手，觀眾也買賬。

可你讓他去演霸道總裁試試？

麻花辮女孩昂著腦袋，神色堅定道：「當演員是我從小的夢想，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洪塵無言以對。

這姑娘不光土，還是個24K純鐵頭娃。

又鐵又土。

這是打算鍊鋼？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的原型找到了！

萍水相逢，洪塵和女孩又沒交情。

她願意去撞南牆。

就算撞得頭破血流，也是自己的選擇，與人無尤。

於是，他懶得再勸道：「那就祝你好運了。」

「謝謝！」

麻花辮女孩用力點頭，信心大振，然後又搓著手，試探著問道：「那個……能不能把你的電話號碼給我？」

聞言，洪塵臉色一沉。

聯繫方式？

所以，這才是對方的真正目標？

之前的純真憨厚，都是刻意演出來的！

這個女孩借著蹭飯的名義，故意接近自己，然後通過聊天談話，趁機攀上關係。

一回生，二回熟。

等時機成熟后，再讓自己給她一個角色。

好深的套路！

洪塵心中凜然。

不怪他想得太多。

這個圈子的水實在太深了。

金主爸爸靠著鈔能力，在頂層呼風喚雨。

而明星們為了上位，也是不擇手段，各種突破底線的操作秀到飛起。

好萊塢有句名言：「星光大道的盡頭是張床。」

一語道破真諦。

外表越是純潔無害的名人，暗地裡做過的勾當，可能越無法直視。

近年來，許多白蓮花接連翻車，粉絲都洗不幹凈。

如果周敦頤活過來，估計會把《愛蓮說》改成「可遠觀而可褻玩焉」。

這樣看來，麻花辮女孩不僅不傻，演技之高，已經到了人戲合一的地步。

連洪塵這個圈內老司機，都差點被矇混過去。

洪塵神情冰冷，直截了當道：「省省吧！我沒有角色給你！」

「角色？什麼角色？」

麻花辮女孩眨了眨大眼睛，面露無辜道：「我欠你一頓飯，可是現在身無分文，也幫不上什麼忙。所以，我想先拿到你的聯繫方式，等以後掙到錢了，再還給你。」

洪塵面無表情，目光冷冷地望過來。

而麻花辮女孩則歪著腦袋。

她不明白，一直態度和煦的恩人，為何突然變臉了？

難道自己又說錯話，惹他生氣了？

兩人大眼瞪小眼。

氣氛一下子沉默下來。

對視良久，洪塵垂下眼帘，表情也緩緩放鬆下來。

他發現，自己可能誤會了。

這個妹子應該是真的打從心底想要報恩，而非之前猜測的那般蓄謀已久。

一念及此，洪塵倒愈發感到詫異。

畢竟，這種「湧泉相報」的人實在是太罕見了，簡直堪比大熊貓。

尤其是在當今的環境，「碰瓷」已經逐漸崛起為一門新興職業。

按照正常流程，她這時候應該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然後以食物中毒的名義，向洪塵索賠巨額醫療費。

這才叫按套路出牌。

麻花辮女孩的做法實在太反套路了。

現在連編劇都不敢這麼寫。

看著眼睛清澈見底的女孩，洪塵略微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用了。飛機餐本來就是免費的。你非要感謝，就去感謝航空公司。」

「咦，是這樣嗎？」麻花辮女孩撓撓頭。

她是第一次坐飛機，自然不清楚其中的門道。

想了想，女孩態度依舊執著道：「不管怎麼說，你還是有恩於我。等我以後出名了，就來幫你拍戲，不收錢！」

洪塵額角留下一絲冷汗。

這不是報恩。

而是報仇吧！

不過，姑娘本意還是好的。

他心裡泛起絲絲暖意，笑了笑道：「好，那我期待著。」

麻花辮女孩使勁握了握拳道：「嗯！」

說完，她主動坐了回去，安安靜靜，不再發出一絲響動。

如此作態，和之前咋咋呼呼的形象判若兩人。

顯然，她應該是怕打擾洪塵工作，刻意為之。

洪塵見狀，對女孩愈發高看了一眼。

沒想到，對方如此懂事。

接下來，機艙恢復了靜謐。

洪塵攤開電腦，繼續沉迷碼字，不可自拔。

時間飛快流逝。

沒過多久，飛機就平穩抵達之江國際機場。

在空姐甜美的廣播聲中，乘客們依次走出艙門。

麻花辮女孩覺得演員的夢想觸手可及，興奮得坐立難安，恨不得再插上一對翅膀，直接飛到橫店去。

若非洪塵及時提醒，她連託運的行李都落在機場了。

「你又幫了我一次，真是太感謝了，你真是個大好人！」

麻花辮女孩千恩萬謝，對著洪塵不要錢般狂發好人卡。

「嗯，小事……」

洪塵心不在焉地應著。

此時，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女孩的行李上。

那是幾個蛇皮袋，塞得鼓鼓囊囊，摞在一塊兒，用帆布包裹起來。

粗略一看，至少有百來斤重。

這麼沉的包裹。

女孩卻用單手提著，神態輕輕鬆鬆，彷彿拎著一團棉花。

這力氣也太大了。

「很高興認識你，後會無期！」

麻花辮女孩使勁朝洪塵一躬身，然後拎著半人多高的包裹，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洪塵張了張口：「是後會有期……」

這時，早就下機的梁眉走過來，面露好奇道：「那姑娘是誰？怎麼從來沒見過？」

洪塵淡淡道：「飛機上剛認識的。」

梁眉看著那兩條甩來甩去的大辮子，笑容玩味道：「你以前喜歡傲嬌大小姐那種類型，現在口味變了啊！」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見面三分鐘，就能墜入愛河？」

「那是別人墜入了我的愛河，我可從來沒回應過。」

「為什麼不回應？」

「本公子太完美了，沒人配得上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