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心結

夢裏的沐家二小姐是對夏沐濋無限關愛的姨母，夢裏的賢妃是處處為沐家考慮的家族女子，夢裏的沐映竹是正在為沐家上下犧牲的可憐人。

岳千燭不會否認沐映竹為沐濋和沐家做的一切，相反，沐映竹的犧牲都值得她尊敬和感慨，但是這不代表她就認同沐映行的做法。沐映竹她是有野心的，她的野心在於聖上記掛着她的姐姐，她的慾望在於她不屈服在薛素美之下。她可以去爭取她想要的，但是她不能以沐家對不起她為由，背着沐家去幫二皇子搶儲君，在沐家人不之情的情況下陷沐家於不忠不義。

「賢妃娘娘。您應該會想到，您所為會陷害到元帥府。」岳千燭說：「為了避免正面對抗引起紛爭，沐元帥受盡屈辱入獄監禁。不是他怕，也不是他估計聖上顏面。而是他知道現在的齊越經歷鮮血，付出了大半個沐家血肉才換來的。」

沒有人比沐映行更知道兩方霸主爭鬥起來該是什麼樣的天昏地暗，齊越在養精蓄銳，沐家於紅紗軍同樣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恢復元氣。沐映行選擇後退一步不是因為懼怕，而是要好好積累，在這次朝中劫難全部安全度難。

「元帥府如果真的與國公府正面爭執起來，年宴之上聖上的計劃就會失敗，沐濋的規劃也都無濟於事。」岳千燭不敢相信，一旦賢妃幫助二殿下的事情被人揭露，沐映行和沐濋的心血該如何付諸東流。

「您不是會為元帥和沐濋考慮嗎？為什麼這次您沒有？」岳千燭為沐濋感到心痛。他最愛最尊敬的姨母，正在幫着二殿下爭奪儲君，差一點將他和元帥府拉入萬劫不復。

或許是被說醒，又或是經過提醒有些后怕。沐映竹肉眼可見的臉色鐵青。她不想讓沐家出事，可她也恨自己為沐家做出的犧牲。她恨的應該不是沐家，她應該恨為了沐家而犧牲的自己。

「岳千燭。」沐映竹搖頭說：「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所想。」

岳千燭很是遺憾：「但這次，我知道沐濋和沐元帥所想。」

「賢妃娘娘。您會是一位很好的後宮之主，但是不會是很好的奪儲靠山。」岳千燭深吸一口氣：」您還是好好想想，如何對沐元帥和沐濋解釋吧。」

「不用解釋了。」

岳千燭與沐映竹皆一頓，兩人看向門口，背着光走進來的夏沐濋神色平靜，讓人看不出他的心情。

沐映竹看了一眼跟着進來沒有阻止成功的代嬤嬤，就知道她與岳千燭的對話已經被濋兒聽到了。沐映竹嘆氣，她是想一直瞞着他的，只需要再等等，再等一會就好了。

岳千燭低下頭，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沐濋。現在的局面自己算是與沐映竹本就是破裂的關係再無修復可能。他們本來來這裏的目的是想讓沐映竹支持他們的大婚的，可現在看來，沐濋的這個小心愿怕是完不成了。

夏沐濋的表情非常嚴肅，他說這句話可不是為了沐映竹考慮，而是在他眼裏真的不需要解釋了。對於姨母的在背後的操作他不是不知道，甚至要比岳千燭知道的多，他之所以沒有戳穿，就是因為對待姨母十分愧疚，只要她不做出難以通融的舉動，夏沐濋願意去收拾爛攤子。

正如現在，即便夏沐濋心中有抱怨，有對姨母的行為很是不理解，他還是願意去保持沉默，更是會退讓一步幫助夏恪勤來給姨母減壓。他不過是想做一些事情滿足姨母的心思，做償還罷了。

可是這話在沐映竹耳朵里就是濋兒失望的表現，她那麼愛濋兒，她不希望濋兒對他有偏見。

「濋兒，你聽姨母解釋——」

「姨母解釋什麼？」夏沐濋打斷她的話，他怕自己再次聽到姨母無可奈何的語氣，這樣只會讓他更加的煩躁：「我從小就知道姨母為我做的犧牲。」

「什麼？」沐映竹剛剛要站起來的身子，因為腿軟而坐回榻上。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夏沐濋，輕言道：「你都知道什麼？」

夏沐濋只是苦澀一笑，顯然不想提起往事，可是他又不得不提起：「我入宮之後便從太醫口中得知此事了。」

「太醫？」

「對，是太醫。」夏沐濋深吸一口氣：「姨母一直有讓太醫調養身子的習慣。有一天我無意在太醫口中聽到姨母因為中毒而無法有有孕的事實，便知道了姨母的難處。」

夏沐濋苦笑：「我不傻，七八歲的我也明白很多。我去問過舅父，舅父沒有回答我。但是我也知道，是舅父和姨母因為我一起做的犧牲。」

岳千燭聽着心痛。不只是賢妃娘娘，就連沐元帥都一生無子。他們的想法很簡單，就是將沐濋當作親生孩子來保護，延續沐映芝的血脈，讓沐濋成為沐家唯一的繼承人，讓他不管將來是否能夠成為帝君，都無人敢撼動他的地位，滿是忌憚。

「你——」沐映竹鼻頭酸楚，無奈道：「你怎麼能知道呢？不該知道的啊。」

「但是您也不該瞞我不是嗎？」夏沐濋終於翻出押在自己心底最大的苦楚，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要背負這種沉重的愛去生活，現在被說開了，反而是一種解脫。

自從知道這個事實之後，夏沐濋哭了很多天，他不知道一個母親對待孩子到底有多深情，但是他知道自己從小到大不管是打架還是軍隊訓練，只要受傷了，姨母就會親自去理論，然後回到他身邊小心照顧著。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母愛深情。

所以夏沐濋一直覺得是自己剝奪了姨母做母親的權力，這才是他一直討好姨母乖巧懂事的原因。他不是不叛逆，他骨子裏可是將父皇和母后的所有倔強都繼承過來的，只是面對疼愛他的沐映竹才不得不像個乖孩子一樣，讓她開心。

沐映竹心痛難忍，原來她一直放在心尖上孩子在自己面前並不開心，那她還有什麼用連個孩子都照顧不好。她該怎麼面對逝去的姐姐和現在的聖上？

「濋兒，是不是姨母讓你不開心了？啊？」沐映竹吸了一下鼻子，眼淚掉落：「我就是太愛你了，我就是——」

沐映竹忍着心疼：「你是我的命啊。」

「對。我是姨母的命。所以，我會為姨母得到你想得到一切。可是姨母——」夏沐濋握緊旁邊岳千燭的手，堅定的看着眼前梨花帶雨的姨母，說：「我不求你一定喜歡千燭，但我希望你不要再給她難堪了。」

「您說過，我是沐家唯一的繼承人，所以為了沐家，為了我們的故鄉，我是不會選擇去做儲君。沐家的家風是齊越的城牆，我只管做好守大門的人就好。至於朝中的沐家人——」夏沐濋目光微冷：「有我在，無論沐家人在哪，都沒有人敢碰他們。」

這是我對姨母的承諾，也是他給舅父，沐勝將軍和紅紗軍上下的承諾。

岳千燭的手被握緊了幾分，她側頭看向夏沐濋。他經常會如此嚴肅的去承諾一件事，並且他的承諾他都做到了。現在他用自的己一生承諾永遠庇佑沐家，既然他是沐映竹的命，那他就是用他的生命為沐家延續。

沐映竹不斷搖頭，她不想這麼逼着濋兒，她只是想讓濋兒多多在她身邊，多多叫她姨母啊。

夏沐濋握緊岳千燭的手，對他來說他得到了他想要得到的一切，如今埋在心底最大的心結也被解開了，那他更沒有什麼好遺憾的。

片刻后，他說：「姨母不必悲傷，關於夏恪勤，我已經向舅父做了解釋。舅父不會再來找您麻煩，舅父欠你的，他也會還。」

夏沐濋鬆開岳千燭的手，撩起衣擺雙膝跪地。這一跪，是徹底的跪在了沐映竹心裏最柔軟的地方。

「侄兒今日拜別姨母，多謝姨母對侄兒多年的保護和庇佑，請姨母受侄兒一拜。」夏沐濋雙手撐地叩頭，乾脆而莊重。

岳千燭同樣跪下行禮，他們大婚之禮就在此先拜過了。

沐映竹看着兩個孩子啊在自己面前行禮，快要受不住的崩潰。她最怕的就是出現眼前的場景。她的濋兒啊，她的濋兒終究是要與她生分了。

夏沐濋行禮過後，扶著旁邊的岳千燭一同起身。

「姨母，天色將晚，侄兒還要帶着千燭回去準備明日啟程。就此別過。」說罷，夏沐濋行禮帶着岳千燭不回頭的離開鏡月殿。

岳千燭被夏沐濋拉走，回頭看到沐映竹捂著胸口的模樣，頓時為她感到心痛。想想沐映竹忙了半生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沐濋和沐家身上，自己以為的努力和堅持到頭來竟然是他們對她的愧疚和補償，這讓她如何接受的了。

「沐濋。」岳千燭被帶出了鏡月殿，她還是忍不住的問：「你當真是放下了嗎？」

夏沐濋腳步一頓，沒有回答，只是目視前方看着來人。

岳千燭順着目光看過去，來人正是端著聖旨的萬里公公。兩方見面只是點頭示意，夏沐濋的目光隨着萬里公公入鏡月殿而移動，他看着大殿的方向，彷彿能夠看到姨母的表情，最後微微一笑說：」姨母的半生很是辛苦，她一生無子，是我和舅父對她的愧疚。既然她想有一個孩子，那夏恪勤便是她最好的選擇。」

岳千燭不明白夏沐濋是什麼意思，就被夏沐濋繼續拉着手向前走。

他們剛到宮門口，整個皇宮都沸騰了。原因無他，鏡月殿沐氏賢妃從即日起升為皇后，執掌鳳印。

岳千燭豁然開朗。這是沐濋和沐元帥對沐映竹最後的補償，從今以後她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夏恪勤可是光明正大的喚她一聲母后，以後沒有人敢說沐家人私自幫助二皇子了。從今往後，沐家就是齊越新的第一權臣。

內有沐家，外有沐王府。這是沐家給沐映竹的安心，是聖上給沐家的保證，是齊越江山給下一任儲君的警惕。沐家猶如一座大山，狠狠的扎在了齊越的根基上，無人可動，五人能夠翻越。

······

次日天明，從忘月軒駛出了浩浩蕩蕩的車隊。前有秦紹星親自開道，中有沐勝將軍親自護航，後有陳致帶領軍隊。伴着五千神遠軍的大軍，沐王和沐王妃帶着沐王府的小世子終於打道回府。

自從年宴之後，八方安定。

年宴的第二日賀寒生帶領的賀家軍都撤出皇宮，賀寒生回到賀家，休整半個月後就準備帶着趙娡歡回去淮南。陳致一直被賀寒嘉纏着在賀家，後來還是夏沐濋親自上門才將陳致帶出來。

年宴后的第三日，平萊王準備回去萊地，眼看着夏念華就到預產期了，老王爺也不知道哪裏聽到的傳聞說是女兒一定要在家生子才安全，所以他老人家張羅著趕緊回去萊地。也幸虧他的女婿有錢，一路用最好的馬車和最柔軟的被子才將夏念華安全送回萊地。

同樣是年宴后的第三日，各方進京述職的官員也準備離開上京，他們需要回到各地將上京城的變故告訴各地。所以匆匆離開，也正是因為回去的突然，這些大臣們是相當羨慕白晨，能夠與他們的沐王一道回去，路上一定舒坦的很，還能與當今聖上看中的岳小侯爺拉近關係。

夏恪信最後被留下處理遺留的問題，關於北邊部落的問題他還有很多需要解決的。最後是在與夏沐濋同一天離開上京城，並且在城外分開的時候保證，夏沐濋大婚之日，他必然到場。

關於夏沐濋與岳千燭的大婚，聖上是尊重了二人讓他們回去黔地辦，那裏是夏沐濋母親的故鄉，回去辦婚禮也算是告慰她的在天之靈。

岳千燭依偎在夏沐濋的懷裏，聽着馬車咯吱咯吱的響聲，第一次覺得這聲音如此悅耳。她翻著昨天晚上臨時寫的宴請名單，有些擔心的問：「沐濋，我寫了這麼人的名字，他們會來嗎？」

「這是本王的大婚，他們不來也得來。」說着夏沐濋翻了一頁紙。

「其實也不用那麼苛刻，只要我想讓來的人都來了，我就非常高興了。」岳千燭最期待的不過是弟弟和三五好友，這才是她心裏最希望的。

「侄媳婦只要不是要三王聚首，其他的都好說。」沐勝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岳千燭佩服沐勝將軍的兒力，她坐起來打開窗子探出頭去：「沐勝叔叔，您說的三王聚首是什麼？」

沐勝呵呵笑着：「自然是平萊王，安和王，還有咱們沐王爺啊。」

岳千燭默念了三人的名字，笑着說：「前兩天在上京城可是出現三王聚首的盛世了。」

沐勝說：「這次的三王聚首是聖上有意為之，沒有這三位主壓着，不然怎麼能將薛黨全部打倒！」

岳千燭微愣，是啊，她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這三位僅次於皇權的王權能夠聚在一起還真是不易，他們看似沒有做什麼，可是每個人出點力就可以環環相扣將薛清平壓得死死的。不過這也能看出來，薛黨到底有多強大，需要這麼多人才可以將他壓得住。

「不過啊。安和王都說會來參加濋兒的大婚，兩王相聚也是不錯的。」沐勝哈哈笑着。

沐勝是沐映行讓他代表元帥府去參加大婚典禮的，一路上沐將軍可是樂的不行。

岳千燭笑着關上窗子回頭對夏沐濋說：「看來我得都準備準備才是。」

「嗯。」夏沐濋隨意應了一聲。

岳千燭看着夏沐濋在認真看什麼，便湊了過去：「你在看什麼？」

夏沐濋雙手打開書給岳千燭看，拿在身前笑彎了眼睛：「喜服樣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