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犧牲

第460章 犧牲

夏沐濋得知岳千燭被請到鏡月殿正是他剛剛走進工部的大門。他前腳離開,後腳姨母就醒了,這樣的巧合不得不讓夏沐濋擔心。於是他簡單的交待葉適言幾句,將工部大權正式移交給他之後就立刻趕到鏡月殿。

守門的代嬤嬤看到是沐王來了,頓時心頭一顫,她想進去通報,卻被已經走來的沐王爺眼神呵退,只能半躬身站在一旁。

夏沐濋站在門口沒有選擇進去,他想知道殿中到底會說些什麼,就聽到千燭說:「我們都是被您利用了。」

殿內的兩人自然不知道門口已經站着她們都不希望出現的人。

岳千燭接着上句說:「臣女雖然與二殿下合作,但是臣女也相信二殿下並不是十分信任臣女。而他又提出剿匪的事宜,想必這就是賢妃娘娘的建議。」

「關於剿匪之事,二殿下沒有經驗,更是找不到合適人可以商量。既然是建議是您提的,那他一定會來到鏡月殿找您這位精通兵法戰術的娘娘來幫忙。」岳千燭說:「如果臣女沒有猜錯的話,土匪的老巢中應該有您的人吧。」

沐映竹覺得好笑:「沐王妃你是猜糊塗了吧。讓你猜測,可不是讓你胡說的。」

「臣女所言自然是有依據。」岳千燭說:「當日臣女的弟弟也在剿匪隊伍當中,他能夠分辨出行軍路程與事先規劃的地圖不同,一條近路如果山寨的人指引,普通外人是絕對不會在短時間找到的。」

岳千燭又說:「同樣,依照臣女的計劃,白大人會成為人質被困土匪山寨,可是如何讓白大人進入是個問題。但是,陳領軍等人卻能夠如此順利的進入山寨內部,卻是十分不正常。除非,二殿下有過準備,山寨里有裏應外合的人。」

門口的夏沐濋將這個推斷聽得清楚。其實不用聽,他也能想到這一步。陳致回來交差的時候說過此事,當時的夏沐濋就對此有所懷疑,只是因為當時事情太多,他沒有留意這個小細節,也就沒有後續在調查。

不過,千燭猜到了姨母身上,倒是令他多加懷疑。

沐映竹對岳千燭的說法頗有些意料之外,她一直深居宮中多年,自認宮外發生的事不會懷疑到她的身上。可是岳千燭還從蛛絲馬跡中尋到了一些苗頭。

「不錯。」沐映竹是個坦蕩的人做不出扭捏的回應:「是我幫的忙。「

「這個土匪窩的二當家曾經是紅紗軍的逃兵。濋水之戰的時候他怕敵逃跑,卻意外救了當時正在遭遇追殺的本宮,因為本宮手裏抱着襁褓中的濋兒和小凝兒,所以一路上他也算是護送我們回到由州。不過——」沐映竹接着說:「雖然他於本宮有救命之恩,但是逃兵必死是軍令,所以本宮給他不少銀兩讓他度日。卻不想落草為寇,做了山賊。」

「二殿下向本宮說起你們的計劃,剿匪是個機會,更是你們計劃實施的關鍵因素。又因為年節將至,必須快點解決眼前二殿下的窘境。故而本宮幫了這個忙。」沐映竹說:「怎麼?本宮幫了二皇子,你不願意了?」

岳千燭搖頭,她並不在意沐映竹會幫誰,只是對她借力打力的能力深表佩服,最後剿匪可是十足的給二皇子做了嫁衣。

「臣女只是想知道一件事。」岳千燭說。

沐映竹緩緩坐起來,說:「你想知道什麼?」

岳千燭輕笑一聲:「臣女想知道,賢妃娘娘是不是要篤定庇佑二殿下了?」

庇佑只是個謙虛的說法,真正的說法就是沐映竹是否要押寶在夏恪勤身上,與他合作,將他送上儲君之位?

沐映竹的眼底湧現出說不是道不明的情緒,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迂迴說:「二殿下成為儲君是板上釘釘的現實,本宮無論做什麼都要考慮延壽殿。這不是庇佑的問題,而是後宮的規則。」

「這可不單單是規則,這是在拿沐家冒險。」岳千燭厲色起來:「正如娘娘所說,您的背後是沐家。你選擇二殿下作為支持的對象,就是在向世人證明沐家在幫二殿下,沐王府在支持二殿下。」

「沐元帥與沐濋都在遠離紛爭,就是在避免莫須有的災禍會降在沐家身上。可是娘娘卻在暗地裏幫助二皇子黨爭,您是否想過,事情敗露之後對沐家來說是多大的災難!」岳千燭就不明白了,沐家的家風就是如此,為何最了解紛爭的沐映竹會要參與其中。

「不要與本宮說災難!」沐映竹重重的哼聲道:「你們從來都沒有經歷過災難,有什麼資格談!」

「紛爭?哼!有江山就會有紛爭!」沐映竹指著外面說:「他們覺得他們退一步就能海闊天空,可是他們退後的結果呢?就連一個薛清平都敢光明正大的誣陷沐家,就是因為沐家的處處忍讓!」

「本宮是沐家人,最希望沐家平安且強大。他薛清平敢這麼囂張,不就是仗着宮裏的薛素美和皇子夏恪群嘛!黨政奪儲,剷除異己!」

「如果今天站在這裏與夏恪群競爭的不是夏恪勤,而是——」沐映竹頓住,低眸扶額遺憾道:「而是濋兒的話,薛家怎麼敢如此對待沐家。」

岳千燭不同意沐映竹的觀點,她搖頭說:「不管夏恪群的對面是誰,薛家都不會心慈手軟。即便他的對面是沐濋和沐家,薛清平只會更甚。他的對手越強大,他的手段就會越殘忍。」

「那還不是因為你!」沐映竹再次抬起頭來,眼眶微紅:「整整六年的時間,濋兒的心思都在你身上。如果你早就死了,現在的濋兒肯定已經是站在萬人之上的皇儲,現在的沐家就是齊越最強大世家!」

赤裸裸的野心終於被揭開。沐映竹她是沐家人啊,沐家人骨子裏的不服輸是不會讓她屈居人下。她還是站在頂端俯瞰過山下的賢妃,她怎麼會容忍讓自己看着別人再去攀登。

她口口聲聲說她的初衷都是為了沐家和沐濋,可她很少在他們面前提及自己的野心。而是選擇了一個無依無靠的皇子成為她向上攀登的手段,去追求她的權勢。

岳千燭緩緩站起來,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兇狠的沐映竹,她早就應該想到在後宮黨爭的染缸里浸泡這麼多年,作為賢妃的沐映竹不可能沒有野心。

「賢妃娘娘,您的自私可是會讓沐家陷入被動,甚至萬劫不復。」岳千燭都不敢想像。如果聖上知道夏恪勤的背後與沐映竹的出謀劃策,聖上會如何看待沐家?

有薛清平的覆滅在先,聖上不會因為皇后沐映芝的原因對沐家心慈手軟。這是聖上的江山,即便面對的是自己的兒子,帝王都會抱着自己江山,至死方休。

「自私?」沐映竹突然大笑起來,指著岳千燭,都快笑出了眼淚。

岳千燭感受到沐映竹的恐怖,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全身戒備。

沐映竹大笑之後,怒喊著:「你知道沐家對我做了什麼嗎?」

「說到自私,是沐家對不起我!」沐映竹彷彿找到了一個發泄口,想要發泄自己擠壓心頭幾十年的惡氣。

沐映竹會想起自己的豆蔻年華,說:「是我先對聖上動了情,我的爹娘明知道是我喜歡聖上,可還是極力撮合他和姐姐。」

沐映竹想起從小到大最刺骨的痛:「聖上喜歡姐姐,他平時少笑的,可是面對姐姐他總是合不攏嘴。聖上明明知道我對她有意,可他總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將我當妹妹一樣看待。我的傻姐姐真以為我只想做聖上的妹妹,所以她總將她對聖上的心事告訴我。她不知道,她每說一句話,就像在我的心上劃上一刀。」

沐映竹看向岳千燭,心痛難忍:「是我親自送姐姐上了花轎,我知道這輩子都無望與聖上白頭偕老,所以我認了。我聽了沐家人的話,不爭不搶,不哭不鬧,笑着樂着祝他們百年好合。這是沐家欠我的!」

沐映竹的腦海里開始湧現那段堅苦的歲月:「濋水之戰,打的慘烈。姐姐在戰場的後方艱難生下濋兒,我是第一個抱着他的人。小傢伙出生的時候外面戰火連天,我抱着他帶着小凝兒被護送逃回由州。」

「路上,護送我們的人死的死傷的傷,凝兒中了箭雙腿殘疾,我的背後還有長長的一個刀疤。我帶着他們回去沐府,面對滿目蒼夷的沐家,我像一個動物,白天不敢出門,晚上才敢覓食,辛辛苦苦的才等到援軍來。」

沐映竹紅着眼眶:「七年,我一個人撐著沐家,抱着姐姐的遺願,將濋兒拉扯大。為了濋兒,我放棄了所有,卻沒有換來任何一句感謝。這也是沐家欠我的!」

「七年之後,聖上和哥哥來接我們入京。本來我以為我入宮無望,可是沒想到我竟然要與聖上大婚了。」沐映竹苦笑:「你知道為什麼嗎?」

岳千燭是第一次聽到沐映竹的往事,她還在對沐映竹的經歷抱有遺憾,也突然懂了為什麼沐濋對沐映竹都是感恩和孝順。七年光景,這等養育之恩是不會輕易忘掉的。但是面對沐映竹的問話,岳千燭竟然有一種想動不能動的感覺,總感覺之後發生了很難忍受的事情。

沐映竹坐回榻上,哭笑不得:「是哥哥讓我入宮為妃,這樣我就能繼續照顧入宮的濋兒了。可是我高興的太早了,我以為我可以與聖上白頭偕老,就算我不能超越姐姐在他心裏的地位,可也能日久生情吧,我甚至開始想像我與聖上的孩子該怎麼撫養,濋兒會不會喜歡這個弟弟或是妹妹。可是——」

「可是哥哥給我喝了毒藥。」沐映竹摸著自己的小腹:「我這輩子註定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了。」

岳千燭震撼到腿軟。她的視線移動到沐映竹摸著的肚子。她不敢相信,沐元帥竟然讓沐映竹專心照顧沐濋,而給她喝了不能生育的毒藥。

她不可置信,下意識道:「你為什麼要喝?你不應該喝的。」

沐映竹如夢初醒,是啊,她不應該喝的,她為什麼要喝?如果那時候有人在她身邊像現在一樣質問她,她或許就不會喝下那碗難喝的葯。

可是那時候沒有人告訴她啊,即便以後聖上知道其中原因也沒有有過一絲遺憾。他們都默認她就應該喝那碗葯才是。

「可是我喝了。」沐映竹拍著自己心口,堅定的說:「濋兒就是我的命,不管是以前還是以後,他都是我的命!」

自己沒有了希望,夏沐濋就是她的希望!

沐映竹看向岳千燭,咬牙說:「所以我恨你!你的出現,凝兒死了,濋兒變心了。他再也不是躲在我懷裏要糖吃的孩子,他發過誓要在宮裏做我的靠山長大之後給我撐腰,可是他長大了,他不聽我的了,我的腰板再也直不起來。」

「岳千燭!」沐映竹惡狠狠的看着岳千燭,恨聲道:「是你搶走我的濋兒!毀了我的希望!」

這是一種近乎是禁錮的愛。沐映竹將自己以往的悲憤都化作一種自我犧牲的感動上,所以她的心裏只有她一直呵護長大的夏沐濋,她將她對夏沐濋的撫養之情遠遠凌駕於母親對兒子的生養之愛。

沐映竹認為,就是因為岳千燭的出現所以才讓一個一直聽她話的夏沐濋變得叛逆。因為夏沐濋的成長,讓沐映竹越來越感覺到失控,她對夏沐濋的一切希望和對沐家的一切期許就此破滅。

她認為,她如此為沐家犧牲,可是沒有得到等價的回報。她委屈,她不甘心,她野心讓她越來越不受控。

所以她選中了聽話的夏恪勤,選擇了好拿捏的納蘭瑞。為他們出謀劃策直至打倒薛家,直到她的目標完成。這樣她身後杜沐家也會水漲船高,所以她覺得她做的一切犧牲都是有意義的。

這是這種偏激的想法才讓沐映竹開始喪心病狂,開始變得恐怖。

「不是我搶走了沐濋,而是一開始就是娘娘您的錯。」岳千燭站直身體,否定了沐映竹的所有。

沐映竹怒不可遏:「你不要顛倒是非!」

「難道不是嗎?」岳千燭反問:「沐元帥自始至終的錯誤就讓你喝下了那碗毒藥,沐元帥該向您道歉。但是沐家沒有做錯任何事!」

「是你對沐濋的控制欲凌駕在了你對他的關愛,是你對權勢的追逐變成為沐家犧牲的自我感動!是你用這些來掩蓋自己內心的野心和目標,反過來卻說是所有人都負了你!」

「沐映竹!你該醒醒了!」岳千燭一字一頓說:「做夢的,一直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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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摘梨花與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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