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這般

第529章 這般

在苗苗跟前站定,然後蹲下身,讓她重新在地上比劃比劃,果然,是她之前教的那個。

見福福點頭,苗苗就收了枝子,拿在手裏,來回搓了幾下,然後緊接着,就開了口,一字字的啟蒙文章,就背了出來。

也是之前她教過的。

沒成想,苗苗全都記得,而且背的格外熟練,就和那字一般,想來是一筆一劃都記在腦里,一字一句都念在心頭。

福福聽着,雖然當初只教了幾句話,但如今,苗苗這般認真的一字不落,灶里的柴燒的噼里啪啦響,那火光照着外屋,光亮一閃一閃的傳來,伴着苗苗脫口而出的一字字一句句,如同晃動的音符,輕柔而有力量。

幾句話,轉眼就背完了。

一背完,苗苗就眼睛不眨的看着她,那漆黑的眼珠在柴火的光亮中愈發耀眼,苗苗還帶着幾分膽怯和不確定,搓着手,等著福福開口。

「背的一字不差,字也寫的規矩,」福福笑,「想來用功了,有這心勁啊,依姐姐看用不了幾日咱功課就能追上你柔兒姐她們。」

話音一落,苗苗咧嘴就是一笑,那歡快勁實在太惹眼,灶里的柴火照着,晃的苗苗整個人都亮了起來。

鍋里的水燒開了,苞米粥的糯香傳來,福福趕忙起身,屋裏拿了顆白菜,又夾了塊豆腐,雖然粗茶淡飯,但每每多用心思,卻也是難得的滋味。

白菜燉豆腐,這一整個冬天不知做了多少頓,雖然清湯清水,也沒的肉星,但每次,福福都盡量做的下飯。

是的,下飯。

家裏雖沒肉,但瓜子油還是不少的,每次白菜燉豆腐,這油啊,福福都不少放,還有辣椒,為了添味,每次也都油鍋里炒香,再加醬一炒,味道也就出來了。

灶里大火一頓,咸香醬辣都入了味,老白菜清咸,老豆腐更是燉開了花,滋味深入其中,湯汁濃厚,卻是比肉也差不了多少。

菜一下鍋,家裏的腌菜也是燉燉都少不了。

腌的蘿蔔,還有咸蔥葉子,那一瓣瓣蒜,更是少不了。

等鍋里的菜香一出來,屋裏也放好了桌,拿了碗筷,端了鹹菜,現在,家裏三副碗筷了,多了苗苗的一副。

外屋洗臉的盆子放好了洗臉水,益哥院子裏跑的累的,一進屋,洗了臉,也就灶坑裏蹲著,守着鍋,等著吃飯。

剛蹲下,小傢伙眉毛一挑,想起了啥。

「姐,」益哥眼裏帶笑,「咱燒地瓜?」

見福福點頭,益哥就跑進屋,手上拿了三個地瓜出來,不大不小的剛好三個,輕車熟路的拿了火鏟子,灶里扒著灰,把地瓜一放,然後用柴火灰一堆,只等著烤熟。

忙了這一通,然後就嘻嘻笑,還咽著口水,見苗苗看他,益哥就忙開口解釋,「二姐,我烤的地瓜可好吃了,香甜香甜的,」益哥比劃着,「特別好吃,不信一會你嘗嘗。」

益哥一說完,苗苗就點頭,但還有些不確定,回頭看着福福,「姐,咱還烤地瓜?」

「地瓜烤著比蒸了好吃,」福福解釋,「一會咱先吃飯,吃完飯啊收拾完,就看會書,等要睡了,咱再吃地瓜。」

「暖和身子,」福福笑,家裏屋子小,雖然兩個炕燒的也多,但也抵不住這寒冬臘月的天寒地凍,家裏水缸一入冬就凍上了,想見屋子冷,只好平日裏多吃點暖和的,去去寒,這烤地瓜,就是她和益哥隔三差五必備的,「睡前吃的飽飽的,能一覺睡到天亮。」

地瓜個頭不大,雖然大半夜,但吃了對胃也不負擔,其實挺好。

福福說完,見苗苗眼底帶笑,點頭,也跟着蹲在灶坑,看着灶里的地瓜埋在冒火星的柴火灰里,探過頭看了一會,就問益哥,「放進去就行?」

益哥點頭,「二姐,這地瓜放進去就行,但得用柴火灰慢慢烤,不能柴火燒,柴火燒灰烤糊地瓜的,不好吃。」

兩個,就這樣,蹲在灶坑說起了烤地瓜的事。

福福還挺納悶,兩個相處的還挺自然,益哥張口閉口二姐叫着,就好似從小叫到大這般,當真是他二姐姐。

苗苗也是,福福是知道的,苗苗戒心極重,但對益哥,福福看着灶坑說着烤地瓜的兩人,不由心底一笑,你一句我一句,極其家常,卻最是親近。

姐弟三人了,福福站在鍋台旁,看着蒸氣從鍋蓋邊溢出來,滿屋子飄着白白的熱氣,飯菜的香味也充斥其中,這人間煙火的味道,這世間真情的牽絆,想來,大抵也不過如此了。

那熱氣越聚越多,雖然開了半扇屋門,但還是聚了滿外屋都是。

在熱氣中,兩人說話的聲音也朦朧了幾分,人看不真切,聲音也好似很久遠,但那歡快、真切、純真的話語,一句句,輕柔緩和,恰似這時光,這月色,這星光點點,最是漆黑中的光亮,喧鬧中靜地。

人的真情,原是這般美好,一點一滴匯成一條長河,千絲萬縷流淌在有心人體內。

和謙益,和苗苗,福福感慨,原是這般了。

這般一點一滴,不受控制的,成了兩個孩子的姐姐,一步步,要走向遠方,走向未知。

秀梅嬸子說了會話就家去了,留下福福一個人發獃,活計也做不下去。

手上拿着針線,只穿了幾針,福福就乾脆放下,伸伸懶腰啥都不想做,就支著下巴看向窗外,發獃。

益哥伏案在桌前,看著書,格外專註,小狗子也顛顛上了炕,消停的趴着,不鬧騰。

屋子安靜又溫暖,陽光溫柔,福福沐浴在陽光下,讓柔和的光照遍全身,閉了眼,希望把腦海中的煩亂統統都忘掉。

這片刻的工夫,終究化成一聲嘆息,睜了眼。

月娥是轉日被抬進縣裏的,她沒出門,也沒去湊這個熱鬧,但一大早轎子和人群從她家門前走過,她還是瞧見了。

那一頂鮮紅的轎子,人前人後七嘴八舌的簇擁著,這門親她沒瞧見多少好處,但村子裏旁的人,倒也不見得。

去了縣裏,雖是做小,在有些人眼中那也是飛黃騰達,做了半個鳳凰來着。

不愁吃,不愁穿,還能穿金戴銀,伸手就來的體面,在這窮鄉僻壤格外少見,總是有人說着奉承話,希望多少沾點好處。

不知是不是福福的錯覺,這轎子,在他們這跟前走的極慢,此起彼伏的叫喊聲只覺過來一遭又起,正納悶,推開門往外瞧,就見德正家大門口不遠處,轎子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回,月娥娘更是外頭歡聲笑語,高聲說着喜慶話。

德正家關了門,瞧不出一點動靜,就是這樣,月娥娘也是三番五次折騰的起勁,福福看在眼,搖搖頭,唉,何必呢。

終於,轎子還是抬走了,聲音也消散在出存的小路上,一點點,慢慢遠去,直至福福站在當院,是丁點聽不到,然後就是村子裏三姑六婆看熱鬧的回來,議論聲漸起,回來了。

她回了屋,看益哥是丁點不為所動,也不打聽,只手上拿着書卷,頭都沒抬。

福福前腳剛進屋,後腳秀梅嬸子就家來了,她趕忙出門去迎,嬸子也不進屋,只拉着她在院子裏,說了句,「抬走了。」

福福點頭,「嬸子,我剛院子裏瞧見了。」

「我也沒去湊熱鬧,」秀梅嬸子院子裏走了兩步,看小狗子又撒歡的跑了來,就乾脆抱起它,接着說,「說是月娥娘還撒了銅錢,不少娃子都撿了。」

「也虧她捨得,」秀梅嬸子一連嘖嘖兩聲,「該是為了撐門面,唉,一大早還放了炮仗,你可聽見了?」

福福點頭,「那會我剛起,聽了幾聲。」

「又不是啥好事,別的都躲躲藏藏悄悄抬進門,唯恐丟了臉面,她可好,這下弄的遠近皆知。」

「又不是八抬大轎娶進門的,給人做小,動靜咋能鬧騰的這麼大?」

「唉,我遠處瞧著,還故意在上院,」秀梅嬸子說到這,下巴指了指德正家的方向,「兜了好幾圈。」

「又是唱又是叫的,就在人門前還撒了好幾把銅錢,弄的人亂糟糟的。」

「唉,哪有這般做母親的,就是不看旁的,也得看看月娥啊。」秀梅嬸子說的激動,「這明知道的事,還惹得孩子心裏不痛快。」

她不敢相信,這兩三天的光景,過的太快,也變的太多,只覺一轉眼,就變了。

月娥姐的事這般倉促,她還沒來得及細想,人呢,已經走了另外一條路,追不上了。

今兒的天日頭暖暖的,風也停了,抬頭望了望,正想說是個好天呢,就聽嬸子的話音又起,「要下雪的。」

「要下雪?」福福一愣,抬頭又好個瞧,「嬸子,這天氣不像啊。」

秀梅嬸子也抬頭,指了指天邊遠處的一片雲,雖然陰沉,但遠遠瞧著只小小一片,該是泛不起來的。

「要下雪的,」秀梅嬸子看着那片雲,又說了一遍,說完,就又四顧看了看,「眼瞅著倒是個好天,這過不了晌午,就得陰上來。」

這冬日來除了前陣子下的那場雪,倒是有些時候了,天都暖晴。

「真的?」

福福看着暖陽,格外的大,格外的暖,照得天地間橘黃一片,那遠處的一朵小雲,不惹眼,怎麼看,都不像能翻起大浪的。

「你瞧著吧,這雪啊,該是要下的,」秀梅嬸子摸著懷裏的狗子,「你呀,家裏也被嚇柴火啥的,我看這架勢,這雪啊,該是小不了。」

福福盯着天上的雲,實在是想不通,這雪,真真能下起來?

嬸子家去了,前腳剛走,福福聽話的屋裏抱了柴,又收拾了院子,不急着做飯,她就搬了小板凳,乾脆觀察起天來了。

那遠處的雲,這會沒注意,已經慢慢的涌了上來,陰沉、昏暗,正在天幕上一點點四散,福福的眼睛眼睛不停看,脖子都扭的疼了,瞧着它們行進的路線,感受着光線慢慢被遮住,雲層覆上日頭,天,暗了。

大中午的,那層層的雲,就溢了上來,一點點吞噬晴天白日,天昏黑、風也起,點點雪花沒來由的,就落了下來。

一片,又一片,濕了福福黑髮,額頭沾了三五滴。

果然,還真如秀梅嬸子說的,不過晌午,這雪啊,就來了。

益哥也出來了,手上拿着小板凳,放在福福身邊,人也緊挨着坐下,看着狗子跑來跑去,雞飛來飛去。

這雪啊,眨眼工夫就越下越大,地上落了薄薄一層,遠山也灰濛濛瞧不見,雪花甚密,壓了枝頭和大地。

月娥姐呢?轎子都了縣城嗎?

唉,這時候,該是還在路上的。

福福心底起了幾分憂愁,和這雪花一般,越積越厚,也越來越密。

益哥不說話,陪她坐着,手支著下巴看了好一會,忽然就伸了雙手,接了從天而降的片片雪花。

雪花一落下,就化在手裏,融了絲絲雪水,順着手紋流到掌心,他也有耐心,就這麼等著,一片片的雪花,一滴滴的雪水,融了滿掌心,然後就順着手指縫溢了出來,雪也更大了。

這是第二場雪呢,沒了第一場雪的新奇、喜悅,此時,眼前雪花越濃密、越厚實,她的心,也跟着越發壓抑,憂心不減。

今兒若是晴天暖日的,該是多好。

這忽然一場大雪,該是擾了好多人的心緒呢。

她的頭上、身上都落了雪花,掛了滿身都是,睫毛也是,掛了一層,一眨眼,兩片雪花一碰,就化了水,從睫毛尖尖滴下。

狗子跑的累了,蹲在她和益哥身邊喘著粗氣,這會身上也白花花一片,舌頭伸著,飄了不少的雪花進去。

福福就笑,剛要給它把雪掃乾淨,手還沒伸呢,它一個起身,用力的搖晃着小腦袋、小身子,三五下,就給抖個精光。

這一抖不大緊,倒是抖的福福和益哥滿身的雪水,臉上也撒了不少,冰涼涼的,心也清涼不少。

「餓了嗎?」福福起身,手上拿着板凳,回頭見益哥也起來了,就一邊往回走一邊問他,「想吃點啥?」

說到這,福福忽然想吃酸菜了,看益哥正撓著腦袋瓜想吃的,就嘻嘻笑,「咱包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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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福德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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