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 抱歉嬌嬌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 抱歉嬌嬌

日落西山,餘暉漸漸被群山峰巒遮蔽,菩提山的小竹屋中,透明的琉璃燈散發著暖黃不刺眼的光暈,木桌上擺了幾盤家常菜,冒著蒸騰的熱氣。

余嬌忽地驚醒過來,額上布滿冷汗,她猛坐起身:「師哥!」

程英手中端著菜,正從門外走進來,聽見余嬌的這聲驚呼,他腳下步子猛然一快,嘴中還安撫道:「我在呢。」

余嬌看到從門外走來的程英,顧不得穿鞋,翻身下床,就奔向他,一頭扎進他的懷中。

程英反應迅速,敏捷地將碗碟舉高,避開了余嬌,另一隻手則在余嬌奔過來的第一時刻,環抱住她。

「做噩夢了?」他看清了余嬌額上沁出的冷汗,擁著她,溫聲問道。

余嬌緊緊抱著他,不願作聲。

她又夢見了前世師哥渾身是血從她眼前倒下的樣子,溫熱的血噴濺到她的臉上,觸感真實,場景一轉,便是師哥變成程英后,渾身浴血再次倒在了她的眼前,她甚至來不及接住他。

程英了解她,定是夢見了不好的事情,才不願意說話。

他摸了摸她的頭,聲音低沉溫柔,哄她道:「夢都是假的,你若放心不下我,就寸步不離的留在師哥身邊好不好?」

余嬌在他懷中用力點了點頭。

程英見她這般乖順的答應,開心極了,單手握住她的腰肢,便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

雙腳驟然離地,余嬌下意識的伸出雙手環住他的脖頸。

程英低低笑了一聲,他單手抱著她來到木桌旁,將手裡的那碟菜放在桌上,抱著她在凳子上坐下,低頭抵向余嬌的額頭,發自肺腑的笑著低聲道:「嬌嬌,我好開心。」

余嬌後知後覺兩人太過親密,她往後微微仰頭,避開了些。

許是人在太高興的時候,會自動忽略掉這些細節,程英並未在意余嬌躲開的動作,臉上仍滿是溫柔的笑意,渾身縈繞的快樂幾乎快要滿溢出來。

余嬌從他懷中掙脫出來,臉頰略有些紅:「能再見到師哥,我也好開心。」

既開心又有些難過。

程英去床榻旁拿起她的鞋襪,蹲下身為她穿上。

前世他便沒少做這樣的事,所以直到程英幫她將鞋子穿好,余嬌才忽然想起以後不該再這樣事無巨細的都要師哥照顧。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有些驚喜:「這是師哥做的?」

程英凈手用帕子擦拭過後,遞給她一雙筷子,笑著說:「嘗嘗味道變沒變。」

余嬌接過筷子,在桌子旁坐下,她夾起自己最愛吃的芙蓉蝦球和排骨蒸糯米,一樣嘗了一口,還未下咽就迫不及待的道:「師哥的手藝還跟從前那樣好。」

程英笑了笑,一邊給她布菜,一邊道:「以後還像從前那般,每日都燒給你吃。」

她很久很久沒有吃過師哥做的飯菜了,余嬌吃的有些快,差點噎到。

程英給她倒了一杯果酒,眸光滿是溫情的看著她道:「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

余嬌就了一口果酒,腦中忽然浮現一個畫面,她放下酒盞,看向程英,朝他求證道:「師哥,上元節的時候你是不是在長安街賣過這兩樣吃食?」

程英含笑不語。

「我記得攤主穿了一身黑衣,臉上戴著上元節的獸面面具,賣的就是芙蓉蝦球和排骨蒸糯米,但不能用銀子買,要背醫書來換。」余嬌越說越覺得那人應當就是師哥。

她當時就是被熟悉的香味給吸引過去的。

但後來因為魏敏登門造訪,她再從食盒裡拿出這兩樣吃食時已經冷透了,她還讓蒹葭從小廚房要了一壺酒,喝的醉意上頭,沐浴的時候摔了一跤。

見程英一直在笑,余嬌故作兇巴巴的瞪了他一眼:「那人一定是師哥,你還要我背《金匱玉函》的上中兩卷。」

程英語氣寵溺道:「是師哥錯了,那時候還並未認出是你。」他又給余嬌布了一道菜,繼續道,「不過我們嬌嬌啊,還是跟從前一樣勤奮聰慧,背起醫術來依舊流利順暢,一字不錯。」

余嬌頗有些驕傲的揚了揚下巴:「那是,爺爺教的我怎麼會忘!」

程英就愛看她這個驕傲的勁兒,低聲笑開,狹長的眼尾高高揚起。

余嬌給他夾了一筷子菜:「師哥你也吃,別只看著我吃。」

程英笑著說好,將余嬌夾到他碗里的菜送到嘴裡,這些年無論是御膳房的山珍海味,還是村野的山餚野蔌,他總是食之無味,提不起食慾,用飯只是為了維持身體需要。

可今日,這一頓家常便飯,他吃的有滋有味。

有愛的人在身邊,有家人坐在一個飯桌上,才叫吃飯。

因為這座菩提山的竹屋中除了他們兩人,並無下人,用過飯後,余嬌陪著程英一起去了灶房刷碗。

余嬌坐在灶下,托腮靜靜地看著程英刷碗,目光落在他冷白修長的手指上,師哥還跟從前一樣,根本不讓她碰碗筷。

她記得從前爺爺總說她懶,說師哥太寵她,把這些女孩家該做的家務事也幫她一併給做了。

師哥總會護著她,說女孩的手指就該乾乾淨淨的,她每日漫山遍野的挖草藥已經夠辛苦了。

想起這些,余嬌仍是覺得十分溫馨,前世的種種和此刻好似奇妙的融合在一起。

程英抬眸看她,見她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看,不禁輕笑出聲,將碗筷壘好,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指。

嬌嬌這種不錯眼的視線,很輕易就給了程英錯覺,在這一刻,程英以為他在嬌嬌的心中遠比任何人都重要的多,這世上誰也比不了他們更親密,前世今生的交纏,共同生活過另一個世界,這是一個只屬於他們的秘密,只有他們兩人之間是赤裸坦誠的,任何人也無法插足於他們之間。

屋外月光皎潔,山頂的月光也格外亮堂。

程英一手拿著輕便的茶盤,一手牽著余嬌的手,帶著她爬上了竹屋的屋頂賞月。

周圍漆黑的山林雖有各種鳥飛蟲鳴聲,卻依舊幽深靜謐,月光灑落清輝,坐在屋頂之上,能讓人的心也跟著靜下來。

「傅川。」余嬌忽然這麼喚了他一聲。

「嗯?」程英側首看向她,耐心等待著下文。

余嬌不大好意思的笑了:「沒什麼,我就是想喊喊你的名字。」師哥跟她不同,他來到太晏后,便被人喚作程英,他的名字應當很久很久沒被人叫過了。

不像她,還能一直被人喚作余嬌。

程英在茶盤上倒了兩杯茶,一杯遞給余嬌,另一杯他送到唇邊輕輕啜飲了一口,溫聲道:「雖然很久沒聽人喚過這個名字,但我總能夢見你在秦嶺山上沒大沒小的喊我傅川,被老師責罵的場景。」

余嬌:……

不得不說,師哥還是很懂她的。

程英唇角微挑,溢出一聲輕笑,指腹捏著茶盞,緩緩說道:「大概冥冥之中自有註定,你本來是叫素箋,余嬌這個名字是我改的,只是我沒想到叫了這個名字,你竟真的會成為她。」

余嬌聽得有些傷懷,師哥應當是很想念她,才會教她這具身體學醫術琵琶,還給她改了自己的名字。

余嬌放下茶盞,雙手環膝,歪頭看著程英,眸色認真的朝他問:「師哥,你什麼時候認出是我的?」

她歪頭的樣子有些可愛,跟記憶中如此一折,只那雙眸底藏匿的淡淡憂傷是前世沒有過的,程英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聲音低沉且溫柔:「也沒很早,那日你彈了一曲葬花吟,我在衚衕里聽到了,才認出原來是你。」

他修長的五指,緩慢的穿過余嬌黑緞似的長發,聲音里多了歉疚:「抱歉嬌嬌,我沒能早點認出你。」

說這句話的時候,程英心底也蘊藏著悲傷,倘若不錯過那麼多的時光,早早的就能認出嬌嬌來,他即便用盡手段,也不會讓她嫁給余啟蟄的,更不會讓余啟蟄就那麼輕而易舉的佔據她整顆心。

「原來是那日啊。」余嬌想起來了,她那日是從余啟蟄口中聽到素荷去了,心中有些難受,便彈了一曲葬花吟緬懷她,彈完后余啟蟄說要帶她出去走走,在衚衕里遇到了程英。

她記得當時他的神情,深沉而複雜的看著自己,那張俊美陰柔的臉上有意外震驚和不知所措,眼角泛紅,根本不像她往日認識的那個程英。

她喚了一聲義父,程英張嘴想要與她說話時甚至是顫不成聲。

就連最後倉皇離開的身影都是狼狽局促的。

原來那個時候,是因為他認出了自己,才會那般。

「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啊。」余嬌並無抱怨,尾音甚至是有些溫軟的。

程英撫摸她髮絲的動作微微一頓,自嘲一笑,他聲音極輕:「我怕啊,嬌嬌,我做程英的時候雖然看似無所不能,可我到底也是人,是人就不能免俗,也會害怕,也會自卑,也會惶恐猶豫。」

余嬌心好似猛地被揪了一下,難受又心疼,她澄澈的雙眸里流淌出哀傷,一眨不眨的看著程英,抬手摸了摸他的頭。

「師哥是最好的師哥,不管怎麼變,都是我認識的那個傅川。」

她怎麼能忽略了即使師哥是那個奸詐詭譎,權勢滔天的司禮監程掌印,可他也是會有七情六慾的人,也會有軟肋和脆弱。

她想起了在赤鳶衚衕宅子里見過的畫像,想起了他隨身攜帶的錦囊里的紅色小像,想起了梁無雙那張跟她前世有五分相似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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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之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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