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章

第 145 章

賈母一哭,王夫人忙站起來聽訓,鳳姐也不敢在賈母心情差的時候放肆。好在一時寶玉的葯煎得了,碧痕奉將上來,偏寶玉牙關是撬得開,可並不大往下咽,喂進去的葯倒有一大半又流了出來,嚇得一屋子人又是好一陣雞飛狗跳的。

賈母到底上了年紀,短了精神,待到寶玉服完葯,支持不住回了屋。王夫人卻守著寶玉不肯走,正好邢夫人得著信兒過來探望,就拉著邢夫人一處說話。卻聽下人來報,說林家的叔老爺攜太太過府來瞧黛玉,頓時氣得王夫人胸悶:自家的寶貝兒子都被氣成這樣了,她們林家倒還來示威?——這真是沒天理了。

林家叔老爺由賈政接了去書房說話,叔太太就進了後院,由邢夫人接了先往黛玉房裡來。黛玉方喝了葯閉著眼想著心事呢——奶娘不讓她立時躺下,拿大迎枕靠給她按摩頭手,舒肝理氣。聽聞嬸娘來了,要起身見禮,被才進屋的嬸娘按了回去,也不多說,先招了跟來的大夫隔簾請脈看診。又是一番問答。

邢夫人陪在一旁笑著瞧了,她只求不當著她的面鬧起來就好——本以為只是過來走個過場的,倒叫王氏甩了個熱炭圓入懷,說她心下不膈應自是不可能。是以借著見大夫出去寫方子的功夫,說是往賈母處稟報,也閃身走人。

外人走了,娘倆就方便說私房話了。兩邊將前情一對,將事由理了理,嬸娘望著黛玉就嘆道:「你叔叔接了消息,十分憤懣,已往你二舅老爺處理論去了。這回定要接你家去。你大兄、十一兄那邊也是一個意思……」說著說著,卻是有些忿忿然了,「打去年冬天他家姑娘進了位份,我冷眼瞧著這府里竟就住不得人了……今年年初才將將平了那戲子的事兒,這才多久呢,又出了這等事……可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了。」性子溫婉的嬸娘難得也抱怨了起來。

黛玉不由也想起初春生辰上的事,慘然一笑,「是侄女的不是,總叫叔叔嬸娘操心……」賈府這外家論起來比堂叔還親,是以嬸娘真要怪賈家,她還得代為賠罪。

嬸娘拍拍她的手,「你即當我們是一家人,又說這等話做甚。」想想又寬慰黛玉道,「這事是他們賈家理虧,且又是一而二了,總不會非得等二而三罷,你叔叔在朝中專管此項,想來也還護得住你,你且放心養著就是。」

黛玉就笑,這事的難就難在她是父親交託給外家的。遠近親疏,賈府佔全了近與親。堂叔雖是族親,卻出了五服,也不是族長,在禮上並不佔上風。若要爭執,只怕反要叫人說他假公濟私,以勢壓人。是以這事堂叔不管比管要利大於弊得多。可偏偏這兩口子竟三番兩次義無反顧地站出來幫她,還怕她多心,倒拿言語來寬慰她,一時叫她生出多少感慨來。

嬸娘還猶自盤算著呢,「你往日也總念這府里老太太待你好,如今出了這事,咱們也不叫她舍了她這一大家子來將就咱們,只請她讓你離府回家……這等要求總不為過罷。」

黛玉方才也在琢磨此事:魂記中,一為著她父母雙亡,無處可依,賈母不捨得她離去;二則賈府一眾人等背著她沒了她爹的銀子,只怕也不敢放她離開掌控……是以她就活生生熬死在賈府眾人的手裡。可如今她父尚在,她林家的銀子么,還在她爹爹手裡,那起子小人只怕還打不著謀財害人的主意……這兩等重枷未上,這一回,她走出這賈府的可能性還是極大的。

娘們兩個一個說一個想,都覺得此事能成。卻不知外院里林侍郎氣得要死。

他要興師問罪吧,賈政立時讓拿寶玉出來問話。可下人回說,「……寶玉昏迷不醒,老太太、太太正守著哭呢……」

賈政不知是王氏假老太太之名相阻,只當真是無了推託,只得一應虛應著。只他態度太好,縱是林侍郎含怒諷他,「莫非令郎一日不好,這是非官司就一日不得斷?」他也只管唏噓嘆氣,陪罪道歉。

即如此,林侍郎退而求其次,要即刻接了黛玉出府。這個不用問內院,賈政也知母親定是不許的。氣得林侍郎直道:「即接了我家姑娘來,又不肯善待,莫非定要叫我家姑娘死在這裡不成?」

說罷就立逼著賈政,定要見著這府里拿得了主意的人討個說法。賈政推脫不得,只好引著進來見賈母。

賈母今日勞心勞神,著實疲憊,可事關黛玉,邢王兩個媳婦都不敢做這個主,還是要她這個老婆子出面,她一面吃茶提神,一而嘆道:「兒女都是債,這孫兒孫女,更是冤孽啊……」兩個媳婦站在下首不敢出聲。

這未及一年,就與林家兩回相爭,賈母心下實有些不滿,不過是小兒女家常里鬧了點兒罅隙,這居家過日子的,哪能沒有點嗑著碰著的,左一點右一點有什麼打緊,小人兒犯點錯,該教教,該說說,何必回回鬧將起來,這夫妻倆手伸的也太長了些……

再怎麼不滿,見了林氏夫妻,賈母也還是和顏悅色地寒喧了兩句。可一聽林家重提要接黛玉出府之事,賈母卻是再不肯答應的。

林大人低首聽了賈母一番家和萬事興的打哈哈言論,皮笑肉不笑地回道:「老太太,這居家過日子,是總有嘴巴磕著牙齒的時候,可為何這被嗑著的總是玉兒,這一回是無心,二回是無意,三回四回的,總不是回回都這般巧罷?這更甚者,此事並非什麼無傷大雅的小錯,而是事關玉兒的名節聲譽,這名節之事於女子而言豈能是小事?……」

「……想來不止我們做叔叔嬸娘的聽得出這了這等事萬分焦急,就是老太太,聽說素日里護著咱們玉兒也似看眼珠子一般,又豈能不急不怒?」林夫人忙打斷丈夫漸怒的指責,接過話來,「我們也是為老太太和孩子著想,此次不比上回,上回老太太也說是府里自家言語誤傳出去的,做不得數。可這次,是令孫在外面惹得禍,又是在那樣的場合……」她停了停,眼神往略有動靜的稍間瞥了眼,「老太太真覺得,此等事關名節之事,可由得玉兒一笑而過?」

老太太默然,若是別人還則罷了,這中間所涉,卻也是她的心頭肉啊。

夫人打了溫情牌,順過氣來的林大人也明白過來,道:「如今令孫有恙,我等也不願咄咄逼人,可玉兒受了這樣的委屈,還要與害她之人一個院子里住著,這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日日相對,老夫人,您如何忍心?……倒不暫且分開些時日,待此事風頭過了,再見面也免得尷尬,貴府總是玉兒的外家……」

林大人的話卻是說到了賈母心上,她是親見黛玉發作寶玉的,那一刻連她也嚇了一跳,不知平素里嬌俏可愛的外孫女也會發如此大的脾氣。當時她的心真真是扭作一團,即心痛寶玉,又為黛玉擔心。她心下沉吟,卻仍是不鬆口,「玉兒這孩子是她父親託付於我的,再沒有隨意讓人帶走的道理。」

這話林家夫婦都駁不得,真要說,賈母這是一種守信的氣節——可是不是不付所託,就得兩說了。

林夫人笑道:「老太太真乃信人,叫晚輩們好生佩服。只是,有句話妾身不知當不當講……打去年底府里大姑娘得邀聖寵,進了位份,之後又得聖恩許返家省親,貴府上人事繁忙,哪還受得了玉兒給府上添亂。倒不如我們接了去小住,兩下里也都便宜不是。說來都是親戚,這相互親香了,於各府小住一二,也是常情,哪裡就說得上帶不帶走的。」

林夫人這話和軟,將大事化小,由帶走變成了小住。又全然一付為賈府打算,為黛玉著想的心思。賈母一時竟也說不出什麼反對的話來。

眼見賈母臉面緩和,這兩廂里就要說定下來。誰知有個婆子急慌慌地跑進來回道:「老太太,不好了,寶玉聽說林姑娘要走,竟,竟瘋魔了!」

原來那寶玉自幼生成有一種下流痴病,況從幼時和黛玉耳鬢廝磨,心情相對;及如今稍明時事,見凡遠親近友之家所見的那些閨英闈秀,皆未有稍及林黛玉者,所以早存了一段心事,只不好說出來,故每每或喜或怒,變盡法子暗中試探。

往日里黛玉被他惹急了,或諷或罵,縱是他也被氣的跳腳,卻從沒有一回如今日這般……今日黛玉最後含怒望過來的那一眼中,似有無數的失望與厭憎,幾似化為實箭一般,直刺得他的心都不會跳了。

他一時受不住,不由失了神氣。雖見母親與祖母為他操心流淚,可他心痛難忍,無法回應……縱是被餵了葯,也痛得睡不得,不過是閉著眼躺著罷了。

誰知李嬤嬤、青鸞見他睡了,就在床前低低說起話來。他起先聽說林家來人,心裡就更是忐忑,待聽碧痕進來說林家要將黛玉接走,老太太已經同意了時,不知怎地心似裂了一般,偏又吃了寧神葯,心裡只要大哭大叫,卻是怎地也動不了……

寶玉覺得自個兒動不了,卻不知在青鸞她們看來,躺在床上的他卻是忽地抽搐了起來,就連李嬤嬤都被嚇住了,打床上抱起寶玉大哭起來。她一搬動寶玉,寶玉順勢一口血吐將出來,喚了聲林妹妹,就只念著「不要走,不要走」

青鸞等見了血早就慌了神,到底李嬤嬤年老知事,一路哭,一路讓趕緊報老太太:寶玉為林姑娘瘋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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絳玉珠(黛玉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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