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斬首

天沉似鉛，朔風如刀刮過牆頭斑駁的灰瓦和乾枯的棗樹，吹起一片凜冽的「嗚咽」之聲，圍牆外面站滿了殺氣騰騰的披甲士兵。

街道兩旁的店鋪大門緊閉，透過裂開的門隙可以看到裡面一雙雙驚疑不定的雙眼，前兩天還在城門上和唐軍廝殺的大齊士兵，怎麼矛頭突然對向城內了？馬府內發生了什麼？

一陣獰笑和著風聲，自殘破的圍牆中傳了出來，依稀能聽到利刃入肉那種沉悶的摩擦聲。

圍牆內，一個身著鎖子甲腰纏銀帶的虯髯大漢冷聲說道：「姓馬的意圖謀反，已被斬首，你們只要說出那賤人在哪裡，就可以走了，明白了沒有？」

明晃晃的鋼刀下，匍匐著一個瑟瑟發抖的瘦小老者，老者身上灰白的棉衣血跡斑斑，破洞中露出裡面不多的棉絮，顯然已經遭受過一頓毒打了，他的頭髮和棉衣是一個顏色。

此時老者因跪著的緣故，頭髮散亂的披在地上，恐懼讓他幾乎將臉埋進了泥土裡，猶如一隻想要將腦袋藏起來的老鼠。

鋼刀上殷紅的液體一滴滴的落進泥土裡，發出一點點微不可聞的「噗」聲，可這細微的聲音在老者耳中，卻是不遜於驚雷炸響在耳畔。

紅色的液體和泥塵一融轉而成為了褐色的泥珠，泥珠四周散落著一地圓睜雙目的頭顱。

「軍、軍、軍、軍爺，小的真不知，不知夫人藏身何處啊。」朔風吹過，老者感覺連頭髮絲都要結冰了。

虯髯大漢眼神更冷，這已經是下午他聽到的第十八個答案了，巧合的是，這十八個答案大同小異，簡而言之就是不知道，所以前面十七個人的腦袋都已經掉在了地上。

老者似感覺到鋼刀即將落下，也不知何處來了力氣，抬手指著院角台階處跪著的一個年輕女子說道：「軍爺，小翠應該知道夫人在哪裡。」

虯髯大漢眼神微眯，朝身邊的士兵使了個眼色，兩個身著皮甲的副尉散發著冷然的殺意，三兩步便來到了台階處，那裡跪著三個身穿淡綠色棉襖的侍女。

其中年紀最小的侍女被老者一指，嚇得直接癱軟在了地上，一張小臉瞬間變得慘白，雙手亂搖尖聲叫道：「軍爺，我早上服侍完夫人後，便沒有再看到她了，她在哪裡我不知道啊。」

虯髯大漢對這個答案似乎很不滿意，對那兩個皮甲副尉說道：「你倆教教她如何說話。」

兩個副尉臉上各有一條刀疤，皮甲上滿是斑斑暗紅色的血跡，聽聞后眼中凶光大盛，臉上的刀疤宛若要活過來了一般，本是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人，此時更是如同食人惡魔。

兩人一把將癱軟在地上的小侍女抓了起來，三兩步便進了台階處上的小板屋，小翠渾身顫抖如篩糠，嚇的連連尖叫。

「啊，不要啊。」

「嗤、嗤、啪、啪」

「求求你們放了我，求求你們了。」小翠的尖叫聲、布帛撕裂聲、巴掌聲接連響起。

朔風更緊，院子內跪著的人頭皮發麻如墜地獄。

很快，小屋內便沒了聲響，兩個士兵面無表情的走了出來，可以看到兩人的眼角似乎帶著一絲奇異的笑意，其中一人對著虯髯大漢說道：「劉將軍，那小賤人不知道」。

劉將軍那深綠色的甲胄，在晦暗的天空下猶如壓在眾人心頭的烏雲，他面無表情的對地上的老者說道：「看來你是不想說了。」

之前小翠的掙扎聲已經讓老者崩潰了，他知道那一刀還是要來了，連連對著劉將軍磕頭道：「軍爺，小人真不知道啊，軍爺，你放了我吧。」

「咔嚓」一個灰白的頭顱「骨碌碌」的滾了出去，一炷香不到的時間，院子內跪著的二十七個人，全都落了個身首分離的下場。

劉將軍並沒有找到要找的人，環顧一地屍首后對身邊的人說道：「把這裡的房子全拆了，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來。」

疤臉副尉點頭開始動手，地上的屍體被人草草的用席子包了，伴隨著一聲聲巨響，塵土飛揚間三進房屋接連倒下，在拆到小板屋的時候，疤臉副尉想到了什麼，派人進屋將裡面的屍體提了出來。

衣不蔽體的小翠死不瞑目，疤臉副尉厭惡的看了眼小翠的屍體，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說道：「扔井裡面去。」

「噗通」小翠直接沉了下去，蕩漾的井水讓小翠毫無血色的臉更顯扭曲猙獰。

在確定馬府沒有活人之後，劉將軍留下十個人便陰沉著臉走了出去，他不相信一個大活人會憑空消失，接下來只能挨家挨戶的搜過去了

馬府周邊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兵荒馬亂的年代里人命如草芥，所以每個人都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因此，當劉將軍等人離去之後，馬府所在的街道上仍舊看不到行人。

夜幕降臨，成為一片廢墟的馬府，猶如一頭匍匐在黑暗中的陰森怪獸。

「曾哥，我們要在這裡待到何時啊？」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士兵坐在圍牆上說道，他的皮甲上面滿是坑坑窪窪的破裂痕迹，他身上的衣服有些扛不住夜冷，有些想念軍營里並不算溫暖的被窩了，他一講話，另外幾個人也都看了過來。

「幹嘛？你想出去送死不成？在這裡，你起碼不用擔心被人砍了腦袋，給我打起精神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甲士皺眉說道。

「曾哥，早上守東門的二麻子說這仗不用打啦。」另一個瘦骨嶙峋的甲士走到曾哥這邊悄聲說道。

「噤聲，有些話別亂說，當心掉腦袋。」曾哥寒著臉說道，這些事情他當然知道，要不然他們也不用守在這裡了。

「曾哥，天寒地凍的，這馬府也拆的差不多了，我想進去找點禦寒的衣物成不成？」之前的甲士知道今晚是別想離開這裡了，就想進馬府的廢墟裡面找找東西，若是能順到幾件遺留物，也不枉在這裡吹一夜冷風了。

曾哥「哼」了一聲，看了看左右並無行人，於是低聲說道：「好你個狗毛，左副尉他們早就將馬府翻遍了，你還想撿漏？我勸你還是省點力氣吧。」

被稱為「狗毛」的甲士見「曾哥」不反對，陪著笑彎腰低聲說道：「反正左右無事，就當活動活動手腳了。」說完后一按圍牆便跳了進去。

其餘幾人看到「狗毛」的樣子都是低聲笑罵了起來，都說馬府裡面白天殺的人晚上會變成惡鬼，「狗毛」要錢不要命。

「狗毛」也不管圍牆外幾人的調笑，直接朝著後院走了過去，他記得馬府主人的卧室是在那邊，白天殺的人基本都在那個院子里。

他們這些平時在死人堆里爬進爬出的人，哪裡會怕幾具屍體待過的地方，「狗毛」隨手在木板間亂翻，找了一圈確實沒找到什麼值錢的東西，不由低聲咒罵了起來：「干他姥姥的搜這麼乾淨？真是一口湯都沒留下啊。」

「嘩啦」一聲奇異的低響在「狗毛」身後響起，找的正歡的「狗毛」疑惑轉身，皺著眉頭環顧了一圈，地上除了乾涸的血跡外什麼都沒有。

「狗毛」眉頭一挑看了眼水井處，低聲罵道：「張鐵棍，尼瑪的莫裝神弄鬼嚇老子。」

黑暗中沒人答話，但「嘩啦」聲再次傳來，這下「狗毛」聽的清清楚楚，聲音是從水井處傳來的，「狗毛」頭皮一緊，瞳孔急劇收縮了起來，他想到了白天被直接扔進水裡的侍女屍體，臉上的血色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