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暗潮（四）

八月十五，月上中秋。今天是暮雲的生辰，聽阿素說，我不在的這三年，每年暮雲的生日，都是由李娘娘親自在開陽宮操辦的。

今年雖然李娘娘也差人來說可以繼續在她宮中設宴，但最近我和阿素一直忙着勸說安寧不要嫁給李守仁，安寧不知其中緣故，和我們鬧起了彆扭，不願再見到我們。李娘娘雖然一開始不大願意，但看着安寧是真的喜歡李守仁，又不知他與孟嬌的往事，便也不再反對了。見我們兩個如此堅決地反對，她也有些懷疑，旁敲側擊地問過阿素幾次，但阿素又不能據實相告，姐妹二人也就生出了些嫌隙。孟嬌聽說了陛下賜婚的事，雖然嘴上沒說什麼，可大病了一場，如今還躺在床上不能起身。這樣一來，我們也不好再進宮去，便回了姐姐，說孟嬌身子不好，今年在府中為暮雲慶生。

阿素雖然整日發愁，但還是惦記着暮雲的生辰，早早地問了暮雲想要什麼禮物，那孩子雖然只有三歲，可是甚是懂事，說想要娘親好起來。我們三人聽了他的回答，心中俱是一陣酸楚，最後孟嬌摸着他的頭，說她很快就會好的，只是現在下不了床，沒法陪他了，要阿素和我帶他去看看中秋的燈會。

暮雲到底是個小孩子，聽孟嬌這樣說，便又高興起來，還問她喜歡什麼樣的花燈，說他要帶回來給她。「只要是暮雲選的，娘親都喜歡。」阿素眯着眼，淡淡地笑着說道。

用過了晚飯，我和阿素便帶着暮雲出門了。小傢伙走在我們兩個中間，肉乎乎的小手一手牽着我，一手牽着阿素，眼睛被滿城的花燈和各色小攤吸引了，腳下走得極慢，走不了幾步就要停一停，不是指著花燈給我們看，就是鬧着要買什麼小玩意兒。

「爹爹，姨娘，你們看，小老虎！」暮雲指著賣糖人的小攤說道，還沒等我們答話，他便鬆了手，一溜煙兒地跑了過去，扒在攤主的小推車邊緣，踮起腳聚精會神地看那攤主用糖稀吹出了一隻小白兔。

「小少爺想要個什麼啊？」那攤主看着暮雲，笑眯眯地搖了搖手中的兔子。

「娘親一個，爹爹一個，姨娘一個，同叔叔一個，安姑姑一個，我要五個。」暮雲掰着手指頭，認認真真地數着。

「都給了我們，暮雲不要啊？」阿素笑着摸了摸暮雲的頭，暮雲這才反應過來，急匆匆地對那攤主說道：「暮雲也要一個！」

「這個糖人放不了多久的，等拿給同叔叔和安姑姑就壞了。下次他們來找你玩的時候你再帶他們來買吧，現在你挑一個喜歡的，再給你娘親帶一個吧。」阿素笑着說道。

暮雲哦了一聲，指著那些糖人說道：「我要小老虎，給娘親帶個小兔子吧。」說罷，從攤主的手中接過糖人，左手拿着老虎，右手拿着兔子，迫不及待地舔了一口。

我付過了錢，正要走，暮雲像是想起了什麼，拉着我的手，抬頭看着我問道：「爹爹和姨娘不要嗎？我剛剛嘗過了，很甜的，你們兩個最近好像都不高興，吃了糖就會高興了。」

我一低頭，正對上暮雲的雙眼，乾淨澄澈，沒有一絲雜質。原本以為他是小孩子不會懂得這些，沒想到他竟能看出我與阿素近日不高興。

「那就聽暮雲的，我們也吃一個好了。」阿素從車上拿下兩個糖人，遞了一個給我。暮雲說得不錯，口中有了甜味，心中的煩悶也就消散了。

我們回到府中的時候，已經是二更天了。暮雲走得累了，我便抱着他，此刻他正伏在我的肩頭睡覺呢。即使睡著了，手中的糖人依舊攥得緊緊的，像是害怕被人搶去了一般。

剛一進府門，青青便迎了上來，說安寧來了，正在阿素的院裏呢。我把暮雲交給她，與阿素一起到了她的院中。

安寧坐在正廳，正在出神，見我們來了，嘟著嘴地說道：「虧我還惦記着今天是暮雲的生辰，特地跟母妃說了出宮來看他，誰知你們兩個早帶着他出去了，讓我在這裏等了好久。」

「你這個姑姑有心了，是我們的不是，我和你哥哥跟你賠罪了。暮雲也想着你呢，一路上看見什麼新奇的玩意兒，都說要給你和同兒也買一份呢。」阿素上前倒了杯茶遞給安寧，笑着說道，「時候也不早了，委屈你在這裏等了這麼久，今夜就住在這裏吧，明日我叫他們做些你愛吃的東西賠罪，可好？」

安寧哼了一聲，臉上的神色還是有些彆扭，「看來你們一家，只有暮雲是真心對我好。你們兩個從前對我那樣好，如今我要嫁給自己喜歡的人了，不為我高興也就罷了，還天天變着法地勸我不要嫁給他。孟嫂嫂也是，我聽說她病了，過去瞧她，丫頭只說她睡了，房門都不肯讓我進。」

「她是真的病了，你看今天是暮雲的生辰，她都起不了身，怎麼會騙你呢？」阿素柔聲解釋道，「至於我們不想你嫁給我哥哥，自然是有我們的道理。」

「有什麼道理？」安寧盯着阿素問道。阿素垂了頭，不知該如何回答。過了一會兒，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看着安寧說道：「我哥哥已經有了意中人了。」

安寧聞言，愣住了，過了好一陣子，才開了口：「我不信，守仁哥哥與哥哥同年，今年二十六歲了。他若是有了意中人，為何到了這個年紀都不曾娶親？」

阿素有些為難地看着我，不知該如何回答，我狠下心來，對安寧說道：「他真的有了意中人了，只是陰差陽錯，那女子已嫁給了別人，他為情所傷，一直鬱郁不振，所以到了這個年紀都未曾娶親。我們不願你嫁給他，是因為他不喜歡你，你對他的感情永遠都不會得到回應的。」

安寧聽了我的話，頹然地坐着，眼淚吧嗒吧嗒地落了下來。我的心裏難受極了，想要出言安慰，卻不知該說什麼。阿素拿出自己的手帕，輕輕地替她擦乾了眼淚，柔聲說道：「長痛不如短痛，你若是不嫁他，當下會很難過，可這種難過終會過去的。在未來你會遇見一個你喜歡他，他也喜歡你的男子，與他相守一生。可你若是嫁了他，你的真心永遠得不到回應，會痛苦一輩子的。」

安寧聽了這話，撲到了阿素的懷裏，嗚嗚地哭了起來。阿素輕輕地拍着她的背，柔聲說道：「沒事的，現在就盡情地傷心吧，有我們陪着你，總會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