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最後的尊嚴（二更）
離家尚有一階坡子時，兩人看到了正吃力挑水的楊小花。
雙手拎著水桶，貼在腿外側抵著上台階，濺出的水將褲子都打濕了。
徐景明還沒說話呢，白曉昌跑過去將水桶接了過去，裡面只剩下不到一半的水了。
楊小花小臉紅紅的，喜得叫「昌哥」「明哥」。
徐景明道：「走，回你家，我帶米回來了。」
楊小花又是驚喜又是躊躇不安，她媽媽教她不接施捨，不管是嗟來之食還是善意的慷慨給與，活著不能活成乞丐。
這是她媽媽最後的尊嚴。
哪怕是死。
楊小花最後終是搖頭拒絕，「我、我不能要。」
徐景明愣了，「為什麼？」
「媽媽說不能當乞丐，死也不當。」
徐景明不理解了，這都要死了也不接受別人的幫助？貧民窟里還有自尊心如此高的人？
自尊心……貧窮早將貧民窟里的人們折磨的沒有了，就算有，也是極低的。
以前怎麼就沒發現呢？
對楊小花的母親徐景明突然升起了強烈的興趣。
徐景明笑道：「我可不是給你，是要付報酬的。」
白曉昌極為了解徐景明，可以說是徐景明肚子里的蛔蟲也不為過，聞言知意，連連點頭：「對對，可不是白給。」
楊小花垂頭小聲道：「我家沒錢了。」
她媽媽手巧，平時綉些花鳥賣進雜貨店來維持生計，這次病的重了，一個月時間沒了收入，家裡早就沒錢了。
楊小花也沒上學，連貧民窟里的簡陋學校都上不起，平時跟著媽媽學些知識，倒是知書達理，是個極為聽話的乖丫頭。
這時她心裡是極想要米的，可媽媽的教誨和她的真實想法起了激烈的衝突，一句「我家沒錢了」說完后，眼圈瞬間紅了。
徐景明道：「不要錢，幫我打掃家裡衛生就行了。」
楊小花眼睛亮了起來，「真的？」
「當然是真的，不過你也別高興太早，我家髒的很，要打掃很長時間呢。」
「我不怕，放心，我一定能打掃的乾乾淨淨。」
家裡確實很臟很亂，但這不是打掃的理由，在決定進城去考幻師資格證后，貧民窟便不準備再回來了。
到了楊小花家，是套混凝土的屋子，屋子裡東西不多，卻乾淨整潔，比徐景明和白曉昌兩個孤兒的家要好到不知哪裡去了。
徐景明和白曉昌一進去均是自慚形穢，這才是家該有的樣子啊！
裡屋傳來劇烈的咳嗽聲，撕心裂肺的，聽得人心裡瘮得慌。
楊小花一臉慌張跑進裡屋，過了會咳嗽聲緩下來，一個柔柔的女聲問道：「小花，家裡還有吃的么？」
楊小花道：「媽你放心好了，還有呢，再熬兩天沒關係，你好好休息。」
「唉，我苦命的孩子，是媽媽沒本事啊！咳……記著了，餓死都不要伸手找別人要吃的。」
「知道了媽……你別說話了，我去做飯。」
過了會，楊小花出來，小聲道：「明哥，昌哥，我……」
「放心，我們偷偷的幹活。」
徐景明見楊小花小臉一臉的猶豫，瞬懂，和白曉昌打了個眼色，兩人輕手輕腳跟著楊小花進了廚房。
廚房很小，沒一會白曉昌便被趕出來擇青菜洗菜。
「你媽病的時間長了，我們只能熬些粥給她喝，調理好身體再談別的。」徐景明倒了些米在鍋里，趁楊小花不注意時取了塊野牛肉出來。
楊小花看著白花花的大米，小臉上全是異樣的光采，等看到徐景明手裡多了塊肉時，眼睛一下子睜得老大。
「呵呵，我那裡確實太髒了，估計你一天都清不完，一點米當報酬可不夠，加塊肉好了。」徐景明有點心累，幫助人吧還得考慮人家的自尊心，哎！
楊小花畢竟是十歲的孩子，不清楚工作報酬的高低，盯著肉道：「那你家得有多臟啊，可以換塊肉，那……我媽媽想吃肉時可不可再去幫你打掃衛生？」
「……」
徐景明無言以對，真是純真的好孩子啊！
他沒發現，從幫楊小花開始，他以前建立的人生觀便在無形中缺了一塊基石，在以前他一直是以冷眼看這個世界，所以在孟陽華等人去撿毒蘑菇時也沒有去阻止。
拿出的野牛肉足有一斤多，這自然不全是給楊小花吃的，當然楊小花的媽媽沾都不能沾，裡面是包括了徐景明和白曉昌的伙食。
粥熬好后再配點青菜，楊小花端著就進了裡屋。
徐景明和白曉昌蹲在門口喝粥吃肉，正吃著，聽到楊小花的媽媽驚詫地問：「哪來的？」
楊小花道：「媽你放心，是我賺來的。」
「你、你怎麼賺來的？」楊小花媽媽顯然是不信的。
「……我幫徐景明哥哥家打掃衛生，他給的報酬。」
「只是打掃衛生？」
「是啊！你不知道，明哥家有多臟，髒的要死呢，等會還得去呢。」
徐景明：「……」
「這樣啊……花花，你先吃點。」
「媽，我還有呢。」
「咳咳，你這丫頭我還不了解，快吃了。」
「真的還有呢，不信我拿給你看。」
楊小花從裡屋跑出來，端起徐景明為她盛好的粥小跑回屋，過了會楊小花媽媽驚道：「哪來的肉？」
楊小花得意道：「當然是我賺的啦。」
「……做衛生？」
「是啊，他家真的臟呢，灰塵都有這麼厚……」
徐景明汗顏，白曉昌擠眉弄眼地低聲道：「你家灰塵『這麼厚』到底是多厚？」
徐景明道：「滾你的。」
母女倆的一番談話讓徐景明心裡發酸，不自覺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年幼時，父母也是有什麼吃的先讓自己吃。
白曉昌同樣是沉默不語，只是埋頭大吃，徐景明分明看到胖子臉上掛著的淚珠。
一樣的，兩人都想爸爸媽媽了。
沒有爸媽，家不像個家，只是個窩。
「明天上個墳吧。」徐景明低聲道。
白曉昌使勁點頭。
吃過飯，楊小花就要去徐景明家打掃衛生，她想趕快履行承諾完成工作，畢竟剛才在媽媽面前撒謊了，這讓她十分不安。
徐景明沒有拒絕，讓白曉昌領著去了，自己則跑向楊老頭的雜貨店。
他要去買點消炎藥。
楊小花的媽媽不吃點葯很難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