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孽海情殤 第三節

第一章 孽海情殤 第三節

))」江南岸道:「豈止不菲,簡直是無價之寶。若非秦氏子孫敗落,又豈會將此重寶售人?」

兩人說話間,江搏浪已打開了黑木箱,見裏面是把四弦十六品的絳紅色琵琶,不解道:「這不過是把材質較好的琵琶,市井裏買買也就幾百兩銀子,犯得着重金押運嗎?」

江南岸微笑道:「我兒此言差矣!此琴名曰:鳳語。梧桐為身,天蠶絲為弦,乃天下琵琶至尊,歷時上百年,音質猶然純正清絕。此琴與『昊天鏡』皆為唐時關中巨富秦兆銀所有,不久前才被咱荊楚巨賈百里親從其後人手中購得。百里親有意將此二寶送給宰相馮道,和他新娶的九夫人。其深謀遠慮,不可不察。」

江搏浪費解道:「喲呵!這百里親還真會百里尋親嘛!我這就不明白了,咱們自有周逢行這個土皇帝巴結,他何必送此重禮,去給那八竿子打不到的中原宰相?這不是捨近求遠嗎!」

江南岸笑道:「問得好。要說這百里親啊!也算得上是咱們荊楚奇人了。據說他之所以能富甲一方,和善於周易八卦不無關係。百里親從小專研《甘石星經》和《易經》,精通天文地理。傳言在不久前,他夜觀天相,占星卜得一卦,說是長空宛星輝耀黃河,紫微星落於汴京。他以此推斷,認為中原易主在即,必有雄略人物一統河山,問鼎九州。」

江搏浪聽得是懂非懂,稀里糊塗道:「也就是說這個君臨天下的人,很有可能是那馮道嘍?」江南岸捋著花白的鬍鬚道:「要說馮道此人卻也了得。歷經唐、晉、漢三朝而不倒,春風得意位極人臣,當真亘古少見。只是他貪戀錢財,覬覦權位。百里親正是看清了這點,才會投其所好,不遠千里拉關係的。」

熊天霸雖然一直未插嘴,心中卻暗自佩服道:「這百里親當真是個人精,未雨綢繆,就開始找起了後路。竟想用一面銅鏡來換他百年富貴,一世雍容,果然了得。」他想到此處,也不禁暗自盤算起來:「也合該我離開這荊楚僻壤,到中原去創基立業了。那裏才是大展拳腳,成就偉業之地。」

江搏浪仔細地打量著琵琶,見其身有龜紋,琴頭上果然刻着「鳳語」二字。音鼓左側有條長長的金絲線紋,直連到琴頸處。整把琵琶通體絳紅,掂在手裏頗為沉重。熊天霸接過琵琶瞧了瞧,輕撥了羽弦和宮弦兩下,但覺音質清澈細膩,乾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果然十分悅耳。

江搏浪問道:「爹,您打算怎麼上路?」江南岸點了點頭,下令道:「如今世道混雜,此趟走鏢大意不得,還需輕裝從簡,務必在十日之內送抵汴京。你倆速去準備,明日辰時出發。」江熊二人當即領命而去。

子夜,月黑風高。江搏浪經過一日的調養,又變得生龍活虎起來。他躺在床上,瞪着殷切的目光,瞧著已梳洗完畢,卻遲遲不肯上床的嬌妻,心頭有股莫名的衝動,渾身直犯痒痒,終於按耐不住道:「夫人,該上床歇息了。」

谷芳聞言心頭一緊,忙回話道:「我……我還不想睡,夫君先歇息著吧!」谷芳的背影在閃爍的燭光中,是那樣地楚楚動人。對江搏浪來說,女人依舊充滿了神秘。他有些耐不住性子,突然翻身下床,走到谷芳身後,將大手輕輕捏住妻子的玉肩,柔聲道:「我的好夫人,你不就寢,我又如何睡得着呢!」

「相公,我……不要……」谷芳覺出江搏**氣中的味道,慌忙欲做反應。那知江搏浪已是慾火焚身,竟一把將谷芳抱到床上,死死壓在身下,張口便去吻她的櫻唇。一雙大手也不甘寂寞,來回搓揉着谷芳的後背,已然陶醉其間。谷芳的心情卻很複雜,想掙扎又不敢,只得默默抽泣起來。

江搏浪正在熱情中,猛然聽到谷芳的哭聲,頓時沒了興趣,只得怔怔地瞧著谷芳,詢問道:「夫人這是怎麼了?你要是不願意,也犯不着哭啊?」谷芳哽咽道:「相公,我都是您的妻子了,還有什麼不願意的呢?只……只是我身有不適,難以入眠罷了。」她忽然覺得小小地撒個慌,能拖一日算一日,也是好的。

江搏浪聞言懊悔道:「你怎麼不早說?嗨!我真是昏了頭。該死,該死……」他一面責怪自己,一面拍打着腦門。谷芳連忙拉住他的手,懇求道:「相公不要這樣,您沒有錯,都是為妻不好。是為妻……您還是讓我慢慢適應吧!」她話將脫口,忙又敷衍了過去。

「哦!原來夫人還不太適應。嘿嘿!別說你一個女人家了,便是為夫都有些不習慣。一個人睡久了,突然多了個小娘子,還真有點怪怪的。」江搏浪彷彿恍然大悟般,難為情地支吾起來。

谷芳見丈夫如此可愛,心裏更加愧疚,將頭埋入丈夫懷中,幽幽道:「浪哥,谷芳能嫁你為妻,還有什麼好遺憾的。等你出鏢回來,我自會盡一個妻子的本分。」這話乍聽起來,到像是對姜無涯說的。不過一個人如果感到愧疚,說出這樣的話到也不奇怪。

一聲「浪哥」讓江搏浪心裏溫暖如春,那股憐香惜玉的勁頭又來了,開心地捏著谷芳下巴道:「芳妹,我是個大老粗,能有你這般嬌妻,那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待我此番回來,便陪你去遊山玩水如何?」

谷芳叮囑道:「相公,跑鏢是刀口上添血的活兒,您在外面還需多加小心。」江搏浪頓時豪情萬丈,拍著胸脯道:「夫人儘管放心,沒有金剛鑽,我也不敢攬這瓷器活。汴京城事物多,我定捎些好東西給你。」谷芳柔聲道:「我會燒香拜佛,保您一路平安的。」兩人密語一番,隨即相擁而卧,漸入夢鄉。

一輪紅日,從東方的山巒后跳出,雄雞扯著嗓子引頸高歌,燕雀繞着房瓴喳喳歡唱。就在這一片祥和中,三匹快馬先後奔出鎮南鏢局,向北方的官道疾奔而去,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幾天後的一個正午,有位頭束綸巾的青年,來到鎮南鏢局大門外。但見他來回渡步,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還時不時往鏢局瞟上一眼,隨後又唉聲嘆氣地搖了搖頭。他如此這般徘徊了個把時辰,內心似乎正在進行着激烈的鬥爭,可依舊一籌莫展。

忽然,只見他將右手捏成拳頭,然後重重地打在左掌心裏,似乎已下定了決心,隨後舉步朝鏢局大門走去。當他快到大門口時,又駐足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彬彬有禮地向站崗的武士作揖問道:「請問,貴鏢局是否正需要一名帳房先生?」

那武士斜眼打量著青年,見他雖然面黃肌瘦,但卻是眉清目秀,年齡大概在二十開外,穿一身青衫長褂,頗有玉樹臨風之態。於是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啊!不錯,先生可是來應徵的么?」

青年再次作揖道:「區區姜無涯,特來應徵。」姜無涯連日來輾轉翻覆,始終長吁短嘆一籌莫展。對谷芳的深情厚愛令其難以割捨,那夜之事又叫他無顏回家。如此左思右想,他最終還是拿定主意,先進鏢局去瞧瞧谷芳,確定她安頓下來后,再回鄉侍養老母。待母親百年之後,也好找個寂寞所在了此餘生。

那武士聞得姜無涯報上姓名,略一尋思便想起來道:「哦!有聽熊爺說過,他有位姓姜的同鄉近日會來應徵,果不其然。先生隨我來吧!熊爺都替你安排妥當了。」姜無涯忙抱拳道:「那就有勞兄台帶路了。」

武士領着姜無涯進了大門,沿着寬闊的校場走進扇拱門,接着又穿過穿堂,踏上了一條曲徑通幽的碎石小路。倆人順着小路拐過座跨院,這才來到鏢局東首的花園中。這花園雖不算很大,卻十分精緻。假山響泉、花圃亭台比比皆是,相映成趣。尤其是荷花塘里那座八角涼亭,更是玲瓏別緻,宛如神來之筆。

姜無涯隨武士渡過九曲橋,來到一棟漆紅小樓前。只見小樓分作兩層,純粹的木製結構,上層有迴廊,下層正面開了四扇荷葉窗,當中是三疊門,頂部懸著塊黑底金字的牌匾,上書「荷芳齋」三個遒勁大字,落款乃當代書法名家孫光憲。幾扇窗戶雕花漆彩,都貼了金箔,顯得即雍容華貴又不失高雅。

那武士恭恭敬敬地立在小樓前,抱拳稟告道:「啟稟老太君,有位姓姜的先生前來應徵帳房先生,還請您老瞅瞅。」須臾,只見兩名丫鬟推開房門,一位老態龍鐘的老婦人,拄著根龍頭拐杖緩緩走了出來。

姜無涯身份卑微,是以沒有被請進門。這老夫人跨出門檻站定,只管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姜無涯。須臾,只聽她以蒼老的聲音首肯道:「嗯!模樣到挺俊朗,穿着打扮也像個讀書人。」於是隨口問道:「年青人,你叫什麼名子啊?」

姜無涯深鞠一躬,回稟道:「晚生姓姜,草字上無下涯。」老夫人微微一笑,贊道:「嗯!好名字。大江東去浪無涯,還是咱本家呢!」姜無涯忙糾正道:「晚生之姜,乃姜太公之姜,而非江河之江。」

老夫人聞言愣了一下,忽然失笑道:「喲!到是我這老太婆見識少了。反正是『江』就好,還管它是流的水,又或是垂釣的漁夫呢!你就留在鏢局裏算算帳吧!這工作雖然清閑,卻馬虎不得。」

姜無涯忙作揖謝道:「晚輩定當盡心儘力,不敢懈怠。」老夫人瞥眼對身邊一個丫鬟道:「小蘭,給姜先生安排間廂房。要盡量好的,不要怠慢了先生。」那叫小蘭的丫鬟忙襝衽回道:「奴婢這就帶先生去。」

「多謝老夫人抬愛,晚輩告辭。」姜無涯拜別老夫人,隨小蘭出園往北而去。小蘭到也熱情活潑,一路上指山點水道:「老太君和老爺住的是東院,少爺和少夫人住在西苑。南苑主要是鏢頭們住的地方,也有幾間客房用來招呼貴賓。鏢師和雜役基本上都住在北苑,也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後花園的『天心閣』是小姐住的地方,不管有事沒事都別往那裏跑,不然老爺知道了會生氣的。」她繪聲繪色,東一指西一說,姜無涯也就大概弄了個明白,尤其是留心望了望西院的方向。

待兩人來到北苑,小蘭領着姜無涯上了一棟「回」字型木樓,轉到二樓向左的拐角處,推開一間房門走了進去。姜無涯跟着進門一看,只見廂房有五丈見方,甚是寬敞。兩扇窗戶一朝東一朝南,光線明亮,空氣清新。房中桌椅床櫃樣樣俱全,就連那床上也鋪着上好的棉被,果然是間不錯的居所。

小蘭笑問道:「這可是北院裏最好的房間了,先生還滿意吧?」姜無涯道:「如此上房,卻叫我鳩佔鵲巢,實在是愧不敢當。」小蘭甜甜一笑道:「先生怕是說笑了,既然老太君瞧得起你,那你就安心住下吧!我去回話了。」說着反身而去,順手掩好了門。

小蘭去后,姜無涯走到床邊坐下,輕輕嘆了口氣,隨後抱頭仰面躺下,閉上雙眼一任思緒飛舞。每一次的哀思,都像是一場苦鬥,把姜無涯的心撕得支離破碎。那揮之不去的陰翳,更是令他片刻也不得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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