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讚歌
()埃格伯侯爵的凱旋歸來，和大少爺的出生，令比格愛特這個小小的城市陷入了一片歡天喜地當中。接下來，整個城市將開啟連續三天的全城慶典，幾乎所有的人都放下了手頭工作，來到城市正中央的賈里德廣場，除了可以隨意吃拿各種點心以外，更是有一系列精彩的演出可以觀看。
這其中，有美麗的精靈少女表演的舞蹈，也有搞笑的矮人滑稽表演，更有光明教比格愛特教區大主教――聖格勒斯所親自主持的神聖禱詞演說。
當然了，這一切對於奴隸身份的人來說，是無法參與的，因為他們的靈魂已經被神所拋棄，上不得天堂也下不了地獄。奴隸是不被允許進行任何慶典以及宗教活動的。當然，除了發誓以外。
他們頂多在主人高興的時候，得到一點較往日更豐盛些的食物，以及更多更繁重的工作。
然而泰麗的運氣卻是十分的好，在這全城歡慶的時刻，她被調來了賈里德廣場做清掃員，這使她可以偷偷地把一些看起來比較完整的食物悄悄塞進兜裡帶回去，比如一些好吃的小餅乾，或者是平日里想都不要想的白色麵包。
不過泰麗卻並不是太在意那些需要咀嚼的東西，她很想給小唐娜帶回去一些發酵過的酸奶，據說這種東西在平日里也只有貴族才能夠吃到，營養豐富，口感醇厚，且美味異常。
真的好想給小唐娜也嘗嘗酸牛奶的味道呢！
泰麗低著腦袋在人群里鑽來鑽去地假裝打掃，一邊默默地注視著不遠處那桌子上面的酸牛奶。
只可惜周圍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點，不好下手啊！
泰麗已經好幾次經過這處擺放著酸奶的桌子了，那一個個精巧的小杯子裡面，白花花地盛放著令人垂涎欲滴的酸牛奶。
小唐娜吃了一定會很開心的！
廣場高台之上，聖格勒斯大主教開始了他的禱詞。這個中年男人身披白色的神聖長袍，聲音經過魔法加持以後傳遍了整個賈里德廣場。
「感謝我們在天上的父，感謝他護佑我們的將領，在我國土受侵犯之時，助他勇往直前，所向披靡。埃格伯?斯圖亞特，萊特王國最偉大的勇士，終於將蠻人擊退，凱旋歸來。讓我們為其歡呼，為其讚美。埃格伯，王國最忠誠的侯爵，最勇敢的騎士，你的榮耀與勳章將流芳百世。」
「感謝我們最美麗的撒切爾夫人，埃格伯侯爵最愛的妻子。就在昨天，她為我們比格愛特這一片土地上，再添了一顆即將冉冉的新星。吾為其取名泰爾，願其猶如我們的獨臂勇士戰神泰爾般乘風破浪，無畏一切。讚美，為我們的勇士與勇士之子，高唱我們神聖的讚歌！」
大主教的話音剛落，周圍忽然猛地響起熱潮般的歌聲，整齊劃一地衝破天空，萬人齊唱的聖歌瞬間響遍整個賈里德廣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將雙手捧在胸前，雙目虔誠地遙望著頭頂的天空，嘴裡喃喃唱響讚美的頌歌。
機會來了，泰麗心念一動，悄悄地挪動到那擺滿酸奶的小桌子前，然後偷偷地，小心翼翼地伸出一隻手，將那可愛的白色小瓷杯藏在手掌下，一股充實般的冰涼感在手上傳來，此刻的泰麗真是既興奮又害怕極了。
忽然，手上不知怎麼的鬆了松，那可愛的白色小瓷杯「啪嗒」一聲摔落在地，粘稠的乳白色物飛濺了一地。
泰麗嚇壞了，連忙蹲下去想用裙子下擺去遮擋那一地碎片。
只可惜，周圍早已經有人看清楚了。
「天哪，她居然在偷東西！」有人輕聲大喊。
「是...是個奴隸！」
「走開走開！」一隊騎兵樣的廣場衛兵端著長槍飛速趕到這裡，一把將趴在地上欲掩飾罪狀的泰麗給抓了去。
小小的動亂之後，賈里德廣場再次恢復了平靜，就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讚歌依舊唱響，讚美依舊繼續。
......
一切照舊，讚歌過後便是大主教聖格勒斯親自主持的洗禮儀式，為埃格伯侯爵的第一個兒子――泰爾?斯圖亞特的洗禮儀式。
「大主教親自取名的孩子，未來的成就一定無可限量！」廣場上，有人悄悄地交頭接耳著，聲音極輕。
......
另一邊，比格愛特監獄內，泰麗被縛著雙手吊在天花板上，在她前面，筆直地站著一個身材微胖，手裡拿著皮鞭的男人，那個男人惡狠狠地看著她。
周圍瀰漫著潮濕腐朽的空氣，牆壁上滿是一些縱橫交錯的烏黑色血跡。牆角邊，整齊劃一地碼放著一些銹跡斑斑的鐵制刑具，上面滿是血跡，用途絕對不止是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在泰麗的身上，交錯著幾道深深的鞭痕，透過破碎的衣物可以看到，裡面已是血肉模糊。但她卻是堅強，不哭也不鬧，而是緊咬著牙一言不發，目光直直地看著面前微胖的男人。
克里斯，這位斯圖亞特侯爵府的管家，手裡的鞭子再一次狠狠地抽了上去，目光凌厲無比。
「你這個飢不擇食的賤婢，被惡魔迷了眼嗎？斯圖亞特家可待你不薄，見你忠心耿耿，給你好吃，見你懷孕，給你好住，你竟然還不知足。」
說著，又是勢大力沉的一鞭猛抽上去，這一次卻是直直抽中了泰麗年輕的臉頰，上面很快便出現了一道青紫色的血痕。
「偷東西，我叫你偷東西！」
克里斯破口大罵，一鞭又一鞭地抽著，直到他氣喘吁吁。
「怎麼樣，不說話是？告訴我，你這個卑賤的奴隸，究竟是什麼讓你背棄你的主人，在大庭廣眾下，偷拿主人敬奉給他人的食物。你知道你犯下了多大的錯誤嗎？絞死你一百遍都不足以贖罪。」
泰麗依舊一聲不吭，垂著頭，長發披散，緊咬著牙，將每一次重重的抽打承受下來。
「你這個內心黑暗，不知感恩的傢伙。」克里斯再次舉鞭，卻不知怎麼的，這一次他沒有抽上去，而是咧了咧嘴，邪邪地笑了笑：「泰麗，你難道忘了你那剛生下不久的小女兒嗎？她長得倒是很不錯呢，只可惜才半歲都不到，不過等長大的話，嘿嘿，倒是可以賣個好價錢。」
女兒，唐娜！小唐娜，不，你不能傷害她！她才剛學會說話，你不能！你不能傷害她！
泰麗猛地抬起頭，眼中帶著些許血絲，剛要張大嘴大喊，卻忽然轉變成了哀求：「克里斯，我求求你，我知道這次是我錯了，但無論如何請不要遷怒到我的女兒，好嗎，我求求你了。克里斯，克里斯！她也是你的女兒啊！」
「呸！」克里斯將一口濃痰吐到了泰麗身上，眼神中的悔意一閃而過。「她才不是我女兒，我怎麼可能會有一個奴隸做女兒。」
「好，反正她是我女兒。今天這件事都怪我，你處罰我，無論怎麼樣都行，但是絕對不可以傷害唐娜。」泰麗語氣決絕，目光堅定不移。
窗外，傳來的讚歌依舊洪亮。
克里斯閉著眼睛靜心聆聽，許久才緩緩開口：「泰麗，不是我不幫你，可你必須清楚你的身份，你是個奴隸，低聲下氣，毫無人權，必須寄生在主人家才能存活的奴隸。自從你滿三歲開始，手腕上打下奴隸烙印以後，這個命運就必將跟隨你一輩子。」
「奴隸偷竊，罪名成立以後，等待你的除了絞刑以外，就只有去王國邊疆做苦力了。」
泰麗吊在那裡，渾身顫抖著拚命大喊：「做苦力，我願意做苦力，請你大發慈悲，讓我去王國邊疆做苦力！」
克里斯有些為難地嘆了口氣：「可是按照原則，生有三歲以下後代的奴隸，其後代必須跟隨其一起去邊疆。這一點就算是我，也無法改變。唐娜還小，就這麼陪著你去邊疆，我怕...」
「那麼絞死我！絞死我，女兒就不用受苦了對嗎？好，那麼絞死我！」泰麗無所畏懼地大喊，她眼光通紅，在此時此刻，她的心裡卻是只有了女兒唐娜。
「你就這麼想死嗎？」克里斯深吸一口氣，彷彿做出了什麼決定一般，走到泰麗身邊輕輕耳語了幾句。
泰麗聽完，渾身竟是微微顫抖了一下，但隨即，她的目光中充滿了堅定。她緩緩地，重重地點頭。彷彿洒脫般地將一切拋諸腦後，她說：「好，我同意你的建議。」
泰麗看著克里斯，她忽然又說了一句：「但是在臨走前，我想再去看一眼我的女兒。」
讚歌在這緩緩的沉重下落幕，陽光再次取得了主權，照耀大地，同時也分給了這陰暗牢籠一絲光亮。
眼前的微胖男人捏了捏手裡的皮鞭，默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