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037與人魚

編號037出生在陰森的塔底。

他睜開眼就是冰冷的黑暗，沒有善惡，沒有對錯，沒有光亮，只有狹小的黑屋供他生存。

這在這裏，活下去才是最重要。

他是黑塔的眾多人體試驗品之一。其實他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實驗，只知道每次做完手術后自己都會痛得睡不着覺，但飼養員會給他更多的食物。

每次痛的昏厥過去后，他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在手臂上寫字：「我要逃跑，我一定要逃跑。」

他不識字，這幾個字還是旁邊的成年獸人教他的。

那個獸人不肯告訴他這幾個字是什麼意思，只告訴他要是太痛了就在地上寫字，寫着寫着就不痛了。

037對此持懷疑態度，但痛著也是痛著，不如學學寫字好了——對於知識這樣寶貴的東西，他向來是來者不拒。

他花了很大的代價才在塔里熬到八歲，和他同一批出生的孩子全都死了，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一點兒都不孤單，事實上有幾個零字開頭的編號是被他親手殺死的——如果不殺了他們，他就會被殺。

他記得那場獵殺局，除了和他同批的怪物，還有其他的幼崽，他把見到的人都殺了。

其中有個孩子臨死前告訴他，獸人教他的那幾個字是什麼意思——他的體型已經很大了，是從外面被抓進來的孩子，被037踩斷肋骨時，還溫柔地教他寫字。

那個人咳著血：「我要逃跑。」

037重複道：「我要逃跑。」

那個人虛弱地繼續說：「我一定要……逃跑……」

037模仿地惟妙惟肖：「我一定要……逃跑……」

外面的人總是這樣奇怪，臨死前會做一些他搞不懂的事情，但不會對他造成傷害，還挺有意思的。

要不是外面的科研人員正在倒計時，037挺想等他把知識教完了再殺的。

結果剛出獵殺局就被飼養員按頭打了一頓，邊打邊說：「就你還想逃出去！你就一輩子留在這裏吧！」

037冷冷看着他，不掙扎。

那個飼養員打着打着害怕了，手裏停下了，但嘴巴還在繼續罵：「小怪物！」

037看着他故作鎮定地落荒而逃，擦了擦嘴角。

他生了一場大病，沒死。

此後又過了一年，屋子還是黑漆漆的。

帶着防毒面具的飼養員看着037往嘴裏塞食物，用腳尖踢了踢他的腦袋，跟同事說：「這個怪物怎麼還活着？」

另一個飼養員憐憫地說：「再繼續幾次，他的靈魂就會徹底裂開吧？」

帶着面具的飼養員不屑道：「裂開就裂開唄，到時候還能獻祭給主，不浪費。」

兩個飼養員若無其事地交談，037忍不住加快進食速度，不能再拖了，他必須馬上逃走。

剛開始，一切都很順利。

他通過牆壁，壁虎般跳到飼養員的頭上，把雙腿夾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擰，送他的靈魂去見他憧憬的主了。

另一個飼養員嚇傻了，連警報器都沒有按，就被翻身跳下來的他一腳踩碎了心臟，沒了聲息。

037爬進通風管道里，一邊傾聽管道下方的聲音，一邊選擇自己的逃跑路線。

但是，那些該死的黑袍人！就像是提前知道了什麼似的，馬上就找到了他藏身的通風管道！

037被抓了回去，並且挨了一頓毒打，足足疼得他昏死了三次。

再醒來的時候，他已經不在原來的小黑屋了。

他換了一個更大的房間，牆壁是水藍色的，泛着他形容不出來的波光，亮的讓他有點不安。

037試探著嗅了嗅牆壁與牆角，沒找到一絲縫隙——這是一個與外界隔絕的房間，包括空氣。

死亡帶來的恐慌湧上心頭，037無法控制自我地睜大眼睛，全身都開始發抖。

他不怕死，只怕自己不能再為自由鬥爭——這也是外面的人教給他的，他很喜歡這句話。

然後，就在那一刻，他看見了藍色的奇迹。

長發的雌性人魚從牆壁的一端游到另一端，同樣是鼻子眼睛嘴巴構成的容顏在水光下像是有某種魔力般——那個時候，037還不知道人魚的天賦就是魅惑。

他覺得自己已經死了，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上了天堂，但他的確看見了飼養員口中完美的「主」。

人魚睜開眼睛，幽藍色的魚猛的扇在牆壁上，蜘蛛網般的裂痕出現在堅不可摧的牆上。

太完美了。

037心想，這樣的力量是他一輩子都可望不可求的。

不需要一分鐘，眼前的牆壁發出一聲悶響，徹底裂開了。

水流和人魚一起湧進狹小的空間，037能清晰地看見她的臉上細膩小巧、熠熠生輝的鱗片，與質感柔軟的波浪長發。

人魚的嗓音比他聽過的任何聲音都要悅耳，把他的胸腔震得發顫：「我喜歡你活着的樣子。」

被作為食物投放的037沒有死，他成了人魚實驗體的玩具——至少那些瘋子科學家是這樣認為的。

作為玩具，037每天的任務就是給人魚梳頭髮。

魚骨做成的梳子，雪白細膩，穿過比絲線更單薄的藍發時，透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人魚的力量源自頭髮，一寸長則一寸強。

她的頭髮若是紮成一股，能從水面歪歪扭扭地落到水底，月亮般的柔光附着其中，隨着髮絲輕輕搖晃着。

037目不轉睛地盯着，每時每刻都想要獲得這超乎想像的力量。

人魚什麼都知道，但她毫不在乎，甚至調笑道：「037，你要學會把你的野心藏起來。」

她抓着他的下頷，笑容絕美：「不然像你這樣弱小的人，是沒辦法殺死我再取而代之的。」

037很努力地想要刺殺她，而人魚總是能輕而易舉地看穿了他的小把戲，反過來把他調戲一番。

「哎呀呀，這就是你的全部力量嗎？真是脆弱啊！」

「哦？想要把我的頭髮剪短以此來削弱我的力量嗎？真是不錯的想法，但你需要一把更鋒利的剪刀。」

「真是悍不畏死的生命啊，嘖嘖嘖，看在你快死了的份上……我給你取個名字，就叫江野望怎麼樣？感覺很適合你哦。」

037無所謂，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如何殺死這條人魚並繼承她的力量，甚至連自由什麼的都不太想了。

每次037刺殺失敗，人魚都會哈哈大笑，快樂的不像是黑塔的實驗體，反而有點像外面的人。

然而某天，人魚被科研人員帶走，時間比之前要長得多，037在仿製礁石上不安地等待着。

大門再次打開，血色的人影被扔到水裏，慢慢沉入池底。

037以為是食物，跳進水裏正要撕咬時，卻看見碎裂的長紋鱗片深深地扎在在血肉模糊的肢體上，幽藍的光芒虛弱地閃動着。

是人魚。

她的頭髮被剪斷了。

「現在……你可以吃掉我了……雖然……力量都被取走了……但是……肉質不錯……」

人魚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痛苦過，她的聲音開始發顫，身體開始變冷，但倔強的靈魂仍然沒有低頭，甚至還在調笑他。

傷口染紅了半邊池水。

濃郁的血色中，她那雙明亮的、幽藍色的眼睛漸漸蒙上淡淡的、死亡般的陰翳，然而——

嘴角卻綻放出令人驚艷的笑容。

「記住……我的名字……溫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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