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我來了

暗巷與死星海的關係，猶如高聳巨樹與樹葉脈絡。

它是黑色的血液，在星體的地表川流不息，容納星海的罪孽與污濁。

據說，在這裏偶然撞上的路人，十有八九都在星際通緝冊上排了名字，外星旅客遇到這種情況也不必驚慌，只需要擺出舒心的姿勢，安心等死就成。

艾薇換了身裝扮，注視他人頭頂的懸賞金額，心裏琢磨著要不要給自己賺個外快。

她痛心疾首地傳送腦電波：「剛走過去一個五十萬呢！」

Momo冷冰冰地提醒：「好不容易才把那群人的注意力繞到遊戲場那邊，現在貿然出手只會前功盡棄。」

艾薇聞言，立馬合攏雙手，做出祈禱式的動作：「感謝迪安少爺在前頭為我們擋刀，我一定不會辜負他的信任，找到赫卡忒並把她帶回家的。」

Momo：「小主人，我要提醒你一句，這是最好的結果。」

艾薇動作微頓，旋即笑嘻嘻地說：「知道啦，最可能的結局是我和她之間只能活一個。」

她捧著Momo的機殼，極其溫柔地說：「我會努力活下去的，不會讓你成為無家可歸的孩子。」

Momo的電子眼裏頓時寫滿了無語。

艾薇繞了好幾條暗巷，找到蹲在牆角、瑟瑟發抖的閻羅，不客氣地朝他的屁股踢了好幾腳，在他反應過來前又馬上溜走了。

這個時候要找閻羅的人，基本上都是沖着他背後的赫卡忒去的，艾薇只是拿他打了個掩護，讓周憐舟相信自己來這裏是為了追逐赫卡忒。

況且，閻羅可能與赫卡忒有點兒關係，但絕對沒有赫卡忒和黑塔之間關係緊密——這幾年赫卡忒都快要成為黑塔的代名詞了。

很不巧的是，無論是赫卡忒，還是黑塔都是刺殺艾薇最勤快的那一波人，這讓她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上輩子毀滅世界過，不然這輩子怎麼這麼招人惦記呢。

她出了城牆，跟着Momo的路標指引，在漫天的塵暴中找到西裝暴徒的臨時落腳點——一家馬上就要倒閉的酒館。

艾薇推門而入，把背了一路的黑箱子放在酒桌上，抬眸看了眼吧枱後衣冠楚楚的西裝男人，喊了聲師兄。

江野望擦著酒杯，垂着眼眸輕笑道：「怎麼想不開又要到師兄這裏來了？之前讓你來，你不來，不讓你來你偏要來。」

艾薇歪歪扭扭地掛在椅子上，表情還是很天真：「因為師兄想殺我，我就來了。」

江野望沒有說話，慢慢抬起頭，露出飽滿的額頭與漆黑的雙目，斯文的眼鏡夾在鼻樑上，卻半點不能折損他野獸般的氣質。

艾薇單手撐著下巴，搖著酒杯說：「師兄的頭還是像電燈泡一樣亮啊……其實也不太像電燈泡，像天上的月亮。」

江野望偏了下頭，鏡片剛好卡著白光，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聲音還是溫柔的：「既然知道我要殺你，怎麼還來了？」

艾薇搖著酒液，卻一口都沒喝，轉而說起了別的事：「嚴老頭說，師兄像天上的月亮，見過的人都要說一聲高攀不起。」

她笑出八顆牙齒，白亮亮的：「可我知道，師兄這個人心最軟了。」

殺人不眨眼的西裝暴徒此時笑得很和善，但無論如何也不能把他和好人扯到一起：「哦？師妹當真是這樣想的？」

燈光下柔和了艾薇的臉部輪廓，她低聲地說：「是啊，師兄心裏最柔軟的地方住着一個人。」

「為了她，師兄能成為世界上最兇惡的怪物；為了救她，師兄甘願放棄一切，做他人的走狗……」

江野望把酒杯放下，不輕不重：「別說了。」

艾薇卻顧自往下說道：「愛情真是奇怪的東西，有人棄之如履，有人苦求不得……我做了這麼多年的人類，卻始終不能理解，為了另一個人甘願獻出一切的人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師兄，你不覺得他太愚蠢了嗎？」

艾薇的視線一寸一寸地掃過江野望平靜的面容，眼裏浮起如劍尖的微光，不刺目但鋒利。

出乎她的意料，江野望沒有被激怒，反而如長輩般寬容地笑了笑：「小師妹，如果像你說的那樣，那麼我們都是愚蠢的。」

艾薇皺了皺眉，忍住反駁他的衝動。

江野望說：「我知道你為什麼不想加入戰鬥系，明明你的身體與大腦都在渴望戰鬥，但你的心卻在害怕……你在害怕什麼？你只是害怕失去現在擁有的一切。」

「你害怕你的出色與榮光會成為家人的催命符，所以哪怕明知對付那些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強大自己，但你還是退縮了。」

「艾薇，你是一個膽小鬼。」

「可我不是。」

江野望摘下眼鏡，抬起的眼眸肆意綻放着惡意，野獸般的殘忍清晰地浮現在他的臉上。

那個瞬間，他不像人，像一隻冷血動物。

艾薇忽然覺得用語言動搖他的決心並不是明智的選擇，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那麼清醒，那麼堅定，那麼義無反顧。

而她，如他所言，是一個膽小鬼，什麼都無法捨棄，於是什麼也不能擺脫。

江野望說：「你說的對，為了姐姐我能付出一切，財富也好，權利也罷，就算是自己的生命也是可以拋棄的……」

艾薇的心中感受到一種難言的憤怒。

她衝上抓住江野望的領子，怒火在眼中燃燒：「如果你的生命是可以隨意捨棄的，那麼溫莎姐姐那些年的付出又算什麼！」

江野望嘆息道：「小師妹，太善良的人是沒有好下場的，就像你，就像我的姐姐。」

他一寸一寸掰開艾薇攥緊的手指，用溫柔的嗓音說：「我需要你的性命，來拯救我愛的人，所以你也可以嘗試着——反殺我。」

「我不想再當你的知心大哥哥了，因為我現在也很痛苦，但是我絕對不會停手。」

西裝暴徒抬起殺意森森的眼眸，警告似的說道：「你明白嗎？」

艾薇近距離看着神情淡漠的江野望，心裏猛的意識到他們真的很久很久沒見面了。

儘管對彼此的過去萬分熟悉，此刻卻不得不像仇人般在此處決戰，至死方休。

她放手了，往後退了幾步，目光深深地望着這個如月亮般的人：「……我很抱歉。」

極強的血脈威壓在瞬間籠罩了整個酒館，埋伏在外面的獸人落荒而逃，只剩下零星幾個意識力堅定的下屬。

江野望不驚不喜，淡漠地看着雙手空空的艾薇，在血液般粘稠的空氣壓力下巍然不動。

他是半魔法師半獸人，再強的威壓也震懾不了他。

然而，金色人形從艾薇的影子裏走出來，那屬於魔法國度的氣息幾乎是瞬間就喚醒了江野望腦海深處的記憶，沉痛而不堪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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