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搭救

已在雪地中不知躺了幾時，之前好不容易凝聚出的精神力早已潰散無蹤。

鳳臻臉色烏青，嘴唇更是呈現出深深的紫黑。若不是胸口時有時無的微微起伏，像極了一個活脫脫被凍得，死不瞑目的人。

黑夜退去，天邊不知何時泛出魚白肚，世界萬物都正漸漸明朗起來。可對於鳳臻來說，她眼中所看到的景象，竟越來越灰濛濛，越來越空曠。甚至天色越明朗，越是什麼都看不清。

困。

整個人異常發困。腦袋也昏沉沉的。

她想閉上眼睛便這般睡下去，可幾天幾夜過去了，仍沒想好待會兒下去后，該如何向母帝交代丟了江山這事。

明明自己的治國之道，與母帝如出一轍，結果卻如此天差地別。

對於她來說，母帝如同天上那輪炎日，是那般的唯我獨尊，傲睨萬物。

就像楷模般，她一直以此為目標，無論國家政務上，還是待人之道，處理前她第一個要思考的：假如遇到此事的是母帝，她會如何決擇下令？

待想通了，才會毫不顧忌的下召。

母帝得到天下萬民的擁戴，而自己，則被謀了反。

一國之君淪為通緝犯女賊，與乞丐為伍，就算僥倖沒被士兵搜到，也即將被餓死凍死在這王城一角。

屍橫街頭，無人收殮，承子民指指點點，暢言非議，受萬人踐踏之辱。

這些都是她該受的，也心甘情願自食其果。可時至今日她都想不明白，為何會落得如此下場。

到底是自己仍未能參透母帝的治國精髓，還是哪兒出了問題？

若說與母帝做法不一樣的，自己曾經為了玉清卓這名賊子面首，斬殺過一名他國使者。

可是，她已經為此付出過代價了。

近十名朝堂官員一怒之下丟棄官瑋，當場拂袖而去，永離朝堂。後來引發國戰，兵力不足最後割了三座城池作為賠禮，方才議和休戰。

割了三座城池雖然心痛，乃是無奈之舉，可鳳臻並沒有因此後悔過。因為在玉清卓篡位前，她是真的深愛著這張臉，見不得它受一分委屈。只有這臉的主人開心了，臉才會笑，才能更像古慕寒。

說實話，玉清卓長得像古慕寒這事兒，全朝文武百官都知道了，包括古慕寒自己。

百官們聲伐不大，只因古慕寒非朝廷中人，除去「功臣之親」的頭銜，他就是一名普通百姓。女帝與此人頗有交集，就算為了他全國下榜徵集醫者，大家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安撫已故的功臣親屬。

女帝如此寵愛一個長得像他的人，除了寄託情衷，本身還有兩層含義。

一是想讓古慕寒明白，朕是有能力保護你的，並且能給你全部的情感。喜、怒、哀、樂。

你若也同意，不妨咱們都摒棄掉白叔叔與母帝的遺願。在一起，可行？

二是希望多傳些鳳臻如何寵愛這名面首的消息給古慕寒，他若對她有男女之情，便讓他好好醋一醋，才會將她放在心上。才會有終成眷屬的希望，而不是讓她自己一人努力。

可誰曾想，古慕寒知道后，給鳳臻的反應竟是坦然一笑，表示十分能理解，如同兄長對妹妹般寵溺。

說道：「身為一國之君本就高處不勝寒。你才過了及笄之禮便繼承起帝位，獨自面對的事情太多了，找一個人來共同分擔也是好的。且如傳聞所言，子女可是遇上真愛了？我還未曾恭喜你呢。」

鳳臻當時差點兒吐血。

雖然繼位有五年多了，後宮中面首無數，可能常伴她身邊的人屈指可數，尤其她的心思都不在這些人身上。

非玉清卓和古慕寒不可。

面對玉清卓，終究是君與臣，她尚能保持著帝王風度，理性地滿足對方所求。可面對古慕寒，便是青梅竹馬，情之所終。

她願意給這個人一切，毫無保留。只要他要，什麼都可以。並且，也是唯一一個在他不索取，自己卻想要從他那裡得到些好處的人。

一個笑容，一次摸頭，和一個懷抱，輕喚著自己「子女」。

對古慕寒的思慕情誼只是鳳臻不悔割讓城池的原由之一。

還有一個，她未出生前，母帝還是名未出閣的姑娘時便發生過類似前列，曾引發過一件事，一場國戰。

仔細回想起來，似乎鳳臻這些年所經歷過的，都是在重蹈母帝生前的覆轍。

母帝曾經也經歷過這些事兒！只不過，母帝一個人的經歷都分散了開來，由多個人來完成而已。

自己佔了母帝情義部分，愛而不得。只不過自己的「不得」，是母帝造成的。

這事兒說來話長，還是鳳臻年幼時，從古府的原主人，古叔叔和母帝身邊那些宮女們口中聽到的故事。

以前，真的以為只是故事。

此刻鳳臻仍然躺在雪地之中，呼吸中進的氣沒有出的氣多，已然到了生命邊緣了。她想在最後時間裡，閉上眼睛最後好好睡上一覺，夢中慢慢回味母帝當年的風采。

同時，稍後若能見到母帝，便與母帝商議一番，繼位這五年來，江山在自己統治下日漸鼎盛，越發繁榮。您有的我也曾經擁有過了，一國之豪，萬眾民心，一朝忠臣，甚至是……無數後宮面首。

多少也算有些政績，算得上半代明君了，功過相抵可好？可千萬別不認自己這個不孝女兒啊。

還有，順便再與母帝好好聊聊所謂的「治國之道」，自己究竟錯在哪裡。

心中除了怨恨，還不甘心。

想到這兒，鳳臻想儘力扯動嘴角作出最後一個表情，想體面地離開這個人世。可此刻才發現自己早已全身無知無覺，也不覺得冷了。除了安靜閉上眼睛，什麼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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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髮征夫淚。

在這個戰亂的時代，早已不知道持續了多少年。

無數不知名的國家崛起，消亡，崛起，消亡，如同個輪迴，每段時期都會經歷一遍，任你如何強大，無一倖免。

鳳妤國的歷史說長，也有百來年的根基了；說短，卻也才改朝換代不過三十載。

這裡原本不叫鳳妤國的，並且也是男性天下，上至皇帝國親，下至一將一卒。可自從，三十年前發生過一場政變，才徹底顛覆了男尊女卑的格局。

這事兒，得從母帝還未出閣前說起。

當時的母帝娘家家世顯赫有名，乃是曾經被驅逐至邊境后，又就地再次富貴起來的大戶人家。容貌雖不說賽過全天下，但也是幾個交界國家中出了名的美人兒。

那一代的皇帝在位時，出巡沿海邊境。得見大家在自己的治理下皆收穫頗豐，安居樂業，便心情大好，得意之至。

本可以就此擺駕回宮了，怎知地方官吏為助興，報來一花邊消息，說是兩百裡外有一女子，容貌秀美堪比天仙下凡，如何好聽如何說。言語中也盡慫恿著皇帝前去品視一番。

皇帝雖然不是重女色之人，但聽聞被傳得神乎其神起了興趣，並且地方也不遠，便應下了。他才到地方，見那女子與婢女在水中嬉鬧。

此人長得十分貌美，身材纖細。舉止投足間盡顯涵養與氣質，一顰一笑足以令百花羞澀，沉魚落雁，直教人移不開眼。當即便起了要帶回宮中的心。

可不曾想，覬覦這女子的人不止他一個，而且人家的聘禮早已送入女子府中了。

皇帝打聽清楚那女子家世位置，立刻帶著自己隨行的十餘名侍衛，將下聘禮的人統統殺盡，搶了女子回宮。

本以為此事便也了結了。可誰知，那些前來下聘禮的人雖都是本國人，他們背後下聘的，竟也是別國君王。

也是出巡一國之界時見到這女子，且經過一段時間相處后，兩人已經互相傾心了。

原是計劃著左右不過一介邊境的女子，並非什麼皇親國戚，迎娶她時應無需上報到這國皇帝處，權當奇遇得來的人，便也就神不知鬼不覺的帶回他們國了。

怎知，提親時竟發生了如此事端。

割捨不下，心心念念的女人被奪走了，他國君王便只能硬著頭皮前來本國找皇帝，想以和親的名義討要那女子。

皇帝不肯讓出，且幾次三番商談之後徹底撕破臉皮，禁衛軍險些將那君王圍殺在境內。

君王一路死裡逃生，回去沒多久便親自挑兵點將，派了大軍前來壓境討伐。

二十萬大軍，對陣本國二十五萬。為爭奪一名女子而觸發的戰亂整整維持了三年，戰火連天，民不聊生。

這便是鳳臻心中所謂的「前列」，為自己心中的人而引發戰亂，她沒什麼可後悔。

那個國家爭攻反敗，被本國徹底吞併。母帝便收了心思，成為這萬千後宮中的一名妃嬪。

同時，因為她，家族中的人也獲得免除流放，召集回王城受重委的皇恩。

再後來的事兒，似乎涉及到母帝極不願提起的時光，說故事的人不知是出於畏懼皇威還是真不知道事情經過，支支吾吾半晌也沒能說明白。鳳臻當時年幼，見不好玩，也沒什麼興趣多聽。

再後來的故事，是古叔叔告訴自己的。

說這話時，他洋洋得意，自負得很。只因，他也是助母帝起兵的功臣之一。最忠誠的擁戴者。

關於當時到底有多少人相助，也沒人告訴鳳臻。每每自己問到這問題時，所有人都沉默不語。

母帝早已開始暗自計劃起兵了，苦心經營了很久。

當時戰事不斷，皇帝分身無術，心憊體乏，籌謀已久的她便抓準時機，以家世為根基結黨營私，籠絡人心，權傾朝野，直至後來起兵造反，自己稱帝。

起兵成功后，龍袍嘉身，氣質搖身一變更是霸氣凌然，睥睨天下。

才接管了江山便立刻做出三件事，讓人齒寒，卻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