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五

花事五

()沈流光迅速把被子和枕頭放回床上,還撤走了屏風,然後才去開門,「誰啊?」

「十萬火急!!」雙雙衝進來,顧不得許多,對裴凌南說,「御史台急召大人前往丞相府,皇室宗親把丞相府包圍了!」

裴凌南和沈流光皆是一驚,齊聲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雙雙說,「具體的奴婢不知,好像是新政中的什麼條例激起眾怒,皇室宗親們去找丞相興師問罪了……」

裴凌南沒有再多問,飛快地穿好衣服,風風火火地趕去丞相府。

阮吟霄的府邸在上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裴凌南到達的時候,看到宮中的禁衛軍正在阻攔群情激憤的人群。御史台官員站在禁衛軍後面,面面相覷。

裴凌南擠進人堆里,聽到他們憤怒的聲音。

「叫那個南蠻子出來!」

「他是姦細,他一定是姦細!他身上流着那麼下賤的血,他才不會真心為了北朝好!」

「把老子的土地都上繳了,老子以後拿什麼養家餬口!」

「他要把北朝弄亂才甘心嗎!」

裴凌南好不容易到了同僚們的身邊,同僚們馬上問她,「裴大人,該怎麼辦?我們勸說了好久,他們就是不肯離去。禁衛軍看他們身份顯赫,也不敢動真格。」

裴凌南低聲問道,「楚大人還是沒有出現嗎?」

眾人紛紛搖頭。

裴凌南簡直是要氣瘋了。

御史台的最高長官,御史大夫楚荊河,是個出了名的甩手掌柜。他仗着自己是太后唯一的弟弟,深得太后寵愛,便終日裏遊手好閒,不務正業,一年露不了幾次面。百官礙於太后的面子,沒有人敢彈劾他,但私底下都叫他「阿斗」。

裴凌南剛到御史台時,就聽說了這個人,一直很想罵他一頓。

可是至今,她只遠遠見過他幾面。

「你們在這裏守着,不要讓他們亂來。我進去問問丞相,看他有什麼辦法。」裴凌南吩咐完,就轉身敲開了丞相府的大門。

丞相府的管家老陸,把裴凌南帶去了阮吟霄見客的書房。

他說阮吟霄還在睡覺,讓裴凌南稍等片刻。然後就離開了。

裴凌南愣了,門口都已經鬧成那樣了,這個人還有辦法安生睡覺?究竟是定力好,還是在逃避?

書房中的擺設很高雅,牆上掛着名家的字畫。桌面上還壓着一張金絲宣紙,寫着一個大大的「陵」字。以前她問過阮吟霄,為什麼要叫信陵,他沒有回答。

宣紙旁邊的筆洗是黃色的,造型很特別。裴凌南俯下身,盯着看了半天,脫口而出,「怎麼像個……」

「像個南瓜。」身後有人說。

裴凌南嚇了一跳,連忙起身站好。

阮吟霄走到書桌後面坐下來,身上還穿着睡覺時的單衣,外面披着袍子,顯然是剛起床。他的臉有些潮紅,一直在輕聲咳嗽,「裴大人並不是第一次來本相的書房了。何以對本相書桌上的東西,這麼好奇?」

裴凌南見他病著,本來不想跟他一般見識。但見他生病了嘴還這麼毒,料定這病肯定也嚴重不到哪裏去。於是板起臉,公事公辦地說,「丞相大人,丞相府外面現在被皇室宗親圍住了,聽說是新政觸犯了他們的利益。丞相若是不給一個說法,恐怕他們不會離開的。」

阮吟霄冷笑一聲,「我沒打算給他們什麼說法。」

「為什麼?」

「我已經告假,專心在府里養病。新政的事情,立仁會跟進的。」阮吟霄勾起嘴角,眼中閃過幾抹狠冽之色,「這幫老傢伙,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會以為我這個丞相是當來玩玩的。」

其實寅耕新政在發佈以前,裴凌南就聽到了周圍同僚的議論。大部分人都認為,新政必定會失敗。

北朝自開國以來,一直過分集權。皇室和貴族可以隨意圈佔土地。他們一旦圈定土地之後,土地上的人和牲畜全部都變成了他們的私有品,留下或是驅逐都由他們做主。雖然衛宗時期,發佈法令改變這樣的特權,但並沒有把已經圈定的土地還給百姓。這就導致皇室和貴族擁有全國過半的土地所有權,過分富有,而百姓則大多飢貧,連安身立命之地都沒有。

寅耕新政的重頭戲,便是收歸貴族手中多餘的土地,由國家重新分配給人民。

朝中部分年輕新銳的大臣很是支持阮吟霄的政令,但大部分頑固派都持反對意見。

然而在這樣的情況下,因為承天太后的首肯,新政仍然開始實施了。

裴凌南知道,阮吟霄一直是個很有野心的人。孩童時代,少年時代遭受的種種磨難,讓他更想站到權利的最巔峰去。他想辦的事情,便是一定要辦到的。她正準備無功而返,書房的門「碰」的一聲被踹開了。

一個人風風火火地闖進來,「砰」地拍了下桌子。

裴凌南嚇了一跳。因為衝進來的,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瞻仰的御史大夫,楚阿斗。

楚荊河雙手撐著書桌,嗓門很高,「阮吟霄,你這個縮頭烏龜!出了什麼事,就只會讓我姐姐替你背黑鍋!你還是不是男人!」

阮吟霄不冷不熱地說,「楚大人,這是本相家中,請你不要撒野。」

「我撒野?」楚荊河又拍了下桌子,走到書桌後面,一把抓住阮吟霄的領子,「我早就跟我姐姐說過,你不是什麼好鳥了!你要玩什麼新政可以,但你也犯不着把所有的皇室宗親都得罪了?你這麼搞法,只會讓整個朝廷亂成一團!你想讓齊兒當不成皇帝,是不是!」

「你知道什麼!」阮吟霄喝回去,狠狠扯住楚荊河的手,「我這麼做,就是為了皇上!」

裴凌南跑過去,用力分開兩個人,「你們不能好好說話嗎!楚大人,丞相大人還在病中!」

楚荊河側頭看她,「你哪根蔥?」

一聽他說這話,裴凌南的無名怒火狂燒,吼道,「你當然不知道我是哪根蔥!我這根蔥紮根在御史台兩年多了,還沒跟長官你正式見過面!你憑什麼責問丞相?你懂政治嗎?你看過新政嗎?一個連自己下屬和自己的責任都搞不清楚的男人,有什麼資格在這裏大吼大叫!」

楚荊河往後退了好幾步,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女官居然敢吼自己。他剛要開口,裴凌南已經逼到他面前,繼續說,「你不是問丞相這麼做的目的嗎?不用丞相來告訴你,我來告訴你!五年前先皇駕崩,皇上年幼,寧王虎視眈眈,險些奪掉政權。如今皇上依然年幼,根基不穩,寧王的勢力卻越來越大。正是因為祖宗的規矩,現在阻礙了皇權的鞏固,所以才要革新,才要分散貴族的財富和權力!你懂不懂?不懂就不要跑到這裏來,給整個御史台丟人!」

裴凌南一口氣說完,楚荊河已經被她逼到了牆角,連大氣都不敢喘。他闖蕩江湖多年,沒見過這麼膽大的姑娘。把他當成孫子一樣訓,一點都不忌憚他的身份。

他強擠出個笑容,想要緩和下氣氛。沒想到這姑娘又吼了一句,「楚大人!現在你的任務就是出去想辦法把那些皇室宗親全部勸散,新政的事情有吏部操心,不用你管!」

他舉雙手投降,挪向門口,嗖地一聲,消失無蹤。

裴凌南一口氣說了太多的話,一直喘氣,不過終於罵了阿斗一頓,她覺得很過癮。阮吟霄倒了杯水遞給她,她咕嚕咕嚕喝光,還想再要一杯,猛地發現手裏拿的,是阮吟霄專屬的杯子。因為杯子的圖案後面跟着一個小小的落款,信陵。

她的臉一下子紅了,慌忙把杯子塞回去,匆匆地離開了。

阿斗其人,不靠譜歸不靠譜。但因為太后寵着他,在眾人面前還算有幾分薄面。在他求爺爺告奶奶用盡各種江湖伎倆之後,眾皇室宗親終於決定暫時離開,不再圍困丞相府。

御史台的女官們推崇他玉樹臨風,辦事有方法,紛紛邀請他去醉仙慶功。

裴凌南以已婚,不適合夜不歸宿為由,先行告退。

回到沈府,見沈老爺和沈流光正坐在大堂上等她。沈老爺子面色不爽利,好像跟誰置氣。她一拍腦子,這才想起來,婚後的第一天按例應該給公婆請安奉茶,她卻一早跑了個無影無蹤,老人家不生氣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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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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