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命苦我認了

第五百零八章 命苦我認了

三人乘馬行路一個多時辰,面前出現了一座山清水秀的小村莊。

全村不過三五十戶人家,炊煙裊裊,交通阡陌。

況鍾騎在馬背上,頗為感慨說道:「此處鳥鳴山幽,倒也是一好去處!」

宋學問道:「大人,依你看,馮賜可會在此處?」

況鍾道:「當年西楚霸王垓下大敗,尚無顏見江東父老,烏江自刎。這馮賜既然號稱橫推江南三省,想必也是個極好臉面的人,多半兒不會在了。」

顧詩筠說道:「還是先進村看看吧。」

幾人策馬進了村莊。

這村子等閑來得外人,更遑論這幾位衣着華貴,騎着高頭大馬的人物了。

一時間,道路兩旁的村民紛紛側目,眼神驚嘆不已。

宋學問明了路徑,頭前帶路,轉過了拐角朝着西邊行不多遠,便停住了腳步。

況鐘下馬抬眼觀瞧,見這裏不過一尋常破落人家。院牆已經塌陷了一般,院落內更是長滿了雜草,其中三間瓦房已經倒塌了兩間,只有西邊的那間屋子頑強地挺立着。

屋頂的青瓦縫隙間叢叢青草冒出,屋牆上斑駁點點,看樣子已經很久沒有人收拾過了。

宋學上前敲門,不料輕輕一碰,院門便開了。其中半扇門僅剩下了一個門軸,搖搖欲墜。

「可有人在嗎?」宋學站在院中,高聲喊道。

可惜並沒有人回應。

「可有人在嗎?」宋學又喊了一聲。

還是沒有人應。

顧詩筠略加遲疑,邁步走向了西邊的屋子,她見窗戶開着,便往裏望了一眼,突然間大叫:「況鍾!」

況鍾陡然一凜,連忙跟隨她跑進了屋裏。

推開門,迎面便是一股瓦查尿溺之味,幾欲令人作嘔。

兩人強忍着往旁邊望去,卻見旁邊的床上躺着一名頭髮斑白的老婦,形如枯槁,臉頰上沒有多一分的肉,深深陷了下去。因為太瘦了,這老婦眼睛往外凸著,嘴巴微張。她眼神斜斜地望着二人,從喉嚨里擠出了細若蚊吶之聲。

也難怪院中聽不到有人回應,想必這老婦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了。

況顧二人大駭,連忙走上前去。

況鍾掀開了蓋在老婦身上那一床早已發霉的被褥,卻看到了她變了形的雙臂及腿部都已經生出了褥瘡。那雞蛋大小的瘡口周邊紅腫,裏面則滲出了黃白的膿水,隱隱還可以看到紅色的皮肉外翻。

即便況鍾見慣了死人,況鍾卻也見不得眼前的慘像。

他急忙叫道:「宋大哥!」

宋學一個箭步沖了進來:「況大人,何……」他的話尚未說完,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你去附近人家討兩碗粥來,記住,不要米飯,只要粥。」

顧詩筠拿出了銀子交與況鍾,況鍾轉而又給到了宋學的手裏。

宋學不敢怠慢:「是。」轉身跑了出去。

顧詩筠見老婦骨瘦如柴,四肢細得都能輕易辨認出骨頭的形狀,甚至都不及一根樹枝粗,她不由責怪況鍾:「看樣子,這老婦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吃過東西了,卻為何只讓宋學去討兩碗粥?」

況鍾道:「你有所不知,她很長時間沒有進食,必然先以清淡的稀粥輔食,待恢復一段兒時間后,才可以吃一些米飯肉食。若不然,反倒會害了她的性命!」

顧詩筠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事,但她對況鐘的解釋深信不疑。

況鍾趁此時看了看屋內的陳設,這裏似乎也並不是原本的卧室,靠近門口的地方有一個灶台。

他走過去掀開鍋蓋,卻見裏面是一團黑乎乎的東西,不知道以前煮了什麼在鍋里,如今已經生出了頭髮一樣的白毛,且散發着陣陣惡臭。

想必以前這裏是廚房,因為那兩間房子坍塌,老人才來到了此處。只是癱瘓在床,無法照料自己。

況鐘不由暗自僥倖:若不是我們來了,恐怕這老人今日就要餓死了。

再看屋內的環境:牆角掛滿了蜘蛛網,而桌椅板凳俱都殘缺且佈滿了灰塵。這哪裏還像是人住的地方?

不多時,宋學返回,帶回來了半鍋粥。

況鍾洗乾淨了一隻粗瓷碗,盛了一碗,顧詩筠接過去輕輕餵給老婦喝。

那老婦見到了粥,眼神中突然冒出了光彩,她掙扎著伸手要搶過去,可喉嚨里只能發出「哎哎呀呀」的聲音。

「大娘,不必搶奪,您慢慢吃。」顧詩筠輕輕吹涼了,然後一口一口地餵給她吃。

這老婦不知道餓了多少時日,一口氣連喝了三大碗,這才稍稍恢復了些許的氣色。

她慢慢觀瞧着眼前的三人,口中輕聲道:「多謝……你們了……要不是有你們幾位貴人……老婆子就要……餓死了。」

況鍾同樣壓低了聲音:「大娘,這是怎麼一回事?」

「唉,不提也罷,不提也罷。」老婦的眼中閃爍著淚花,表情悲痛。

「你可是馮賜的母親?」

聽到這句話,老婦抬起頭來:「你們……你們可是賜兒的朋友,他如今在哪裏,可是他叫你們來的?」

她的情緒驀地激動了,雖然手腳不能動,但是身子拚命往前撞來,似乎想要抓住況鍾問個仔細。

顧詩筠連忙安撫她:「先不要激動,你放心,我們並非壞人。」

宋學朗聲說道:「這位乃是當今的禮部主事況大人,令郎牽扯到了一件案子,我們是來找你問話的。」

老婦怯生生地打量了三人,茫然問道:「你……你們是官……賜兒怎麼了,他犯了何罪呀?我要見他,求求你們帶我去見他!求你們了,老婆子做牛做馬報答你們的大恩大德,求求你們讓我見見我兒吧!」

老婦悲愴嚎啕,語調悲苦。這一幕,在場三人無不動容。

況鍾語氣平和地問道:「大娘,你且不要悲痛。馮賜目前不知所蹤,你可知她的下落嗎?」

老婦潸然落淚:「都兩年了……兩年來,他從未回過家。我只知道,他是在城裏的孫員外家當教頭。我曾經去找過一次,但是那個孫員外凶得很,非但不讓我見賜兒,反而命人將我毒打了一頓。我這兩條胳膊,便是被他們打斷的!」

三人聽罷,不禁相顧駭然。

況鐘沒想到孫琦竟然如此心狠,面對一老嫗還能下此毒手!

」老母尋兒,人之常情。那孫琦為何要打你?「

老婦喃喃說道:「他說我兒偷盜了他府里的寶貝,已經被他趕出了家門。我當然不相信了,大人,我的孩兒我最清楚不過了。他在孫家當教頭,掙下的銀兩已然不少了,足夠我們母子度日之用。而且我兒為人心高氣傲,一身正氣,決計不會犯下這等下賤之事的。我常常對他說,為人要有志氣,切不可作姦犯科。他一向都聽我的話,又豈會偷盜呢?」

顧詩筠覺得馮母說辭與孫琦截然相反,她看向了況鍾,想看看他如何說。

況鍾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然後扭頭看着門外的庭院,問道:「家中如何成了這樣?」

老婦道:「賜兒在的時候,孫員外每月給他五兩銀子,我們置下了好大的家業。可是後來賜兒不知去向,我一個老婆子又如何能養活自己?只得變賣了房子,誰知,被地保給騙了。只給了我三兩銀子就把我趕出了家門,我氣憤不過,去找他理論,反倒被他打折了雙腿。後來雖然醫治好了,但我也坐下了病根,癱瘓至今。唉,命苦我認了,我就想在臨死前見見我的孩子呀!」

況鍾問道:「那地保可還在村中?」

「從這裏走去,第三家就是了。」

況鍾沖宋學使了個眼色,宋學會意,轉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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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神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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