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關老頭

第七章 關老頭

()第四章關老頭

「關老頭,還沒到飯口嗎?」易凊之叼著一根乾草棍,斜靠在囚室的牆壁上,百無聊賴的沖著囚室另一角的老人喊著。

「等著吧,還有不到一個時辰了。」老關頭仰躺在乾草堆上,閉著眼睛隨口答道。

老關頭名叫關穎達,是易凊之的獄友。涪州大牢建在錦陽國涪州軍營一側,是在錦陽國入侵淮山國后,為方便關押身份高於普通百姓的犯人而建,從關押第一批犯人開始,至今還不足一年。

用關穎達自己的話說,他在涪州大牢是老資格了,是涪州大牢第一批關押的犯人之一,有時候,老資格就是一種資本,十幾天相處,易凊之眼見著同樣是囚犯,隔壁是難咽的窩頭對咸鹽水,關老頭每天吃的是白面饅頭就鹹菜,鹹菜還是每天換著花樣。更別說每隔三兩天必到的一壺燒酒配雞腿。

究其原因,關穎達卻是守口如瓶,任憑易凊之如何旁敲側擊卻也得不到半點消息。除此之外,易凊之還疑惑於關穎達的年紀,一口銀白色的長須,打眼一看,應該是九十開外了,但是仔細打量,紅潤的皮膚像極了半百老者。關穎達同樣對他的年齡閉口不說,這讓易凊之有些反感。對他的稱呼也在「關老」後面多加了一個「頭」字。

「關老頭」這個稱呼反道讓關穎達十分的受用,所以易凊之每天的伙食也從鹽水窩頭變成鹹菜饅頭。

吃著關老頭的,喝著關老頭的,閑暇無聊,兩個人相互嬉笑對罵,這也給無聊的監獄生涯填加了幾分色彩。

被關進涪州大牢已經十幾天了,易凊之心中十分的疑惑,想象中的嚴刑拷打之類的竟然沒人用在他的身上,只有薛戰經常來對他冷嘲熱諷一番,至於顧良龍他根本沒見到幾次。

易凊之在琢磨著顧良龍和薛戰,他們二人也在琢磨著易凊之。

監牢的大門外,薛戰語氣中帶著陰毒,「顧都督,葉慧還是沒有下落,姓易的整天跟沒事一樣,依屬下看來,還是用刑吧。」

「他還是那副無所謂的樣子?」見到薛戰點頭,顧良龍微微搖頭,「那就不能用刑。」

「為什麼?」

顧良龍沒有對薛戰的質疑感到不滿,虛偽的一笑,「我看不透他。還記得葉慧的那座小院嗎?明明是普通到極點的一個人,在面對我們時,在生死之際還能笑語晏晏悠然自得,這樣的人在他的心沒亂之前,用刑未必管用。反道可能適得其反。終究時間還夠用,先看看吧,看看他是真的從容,還是裝的。」

「那就這麼不聞不問的關著?」

「有些事是心急不得的,」顧良龍點點頭,「這樣,你照例去看看有沒有什麼變化。再多勸勸。」

易凊之的從容不是裝的,時刻面臨生死對於身患惡性腦瘤已經四年的易凊之來說,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情了。如今在昏暗逼仄的監牢里和在病房中,兩者的本質上並沒有什麼不同,待的時間長了,對時間的概念也就逐漸模糊了。

當陽光通過監牢狗洞大小的氣窗,手臂粗細的鐵條把這縷陽光分成幾塊,這是每天正午十分才能看見的「奇景」。這也標誌著中午開飯的時間就要到了。

易凊之趴在監牢比成人手臂還粗的木柵欄上,費勁了左右打量一下,空蕩蕩的走廊里還看不見送飯獄卒的身影。回身靠坐在木柵欄上,「我說關老頭,我就搞不清楚了,憑啥你每天饅頭鹹菜,別人窩頭涼水。別說資格老,老資格換不來白面饅頭,究竟有什麼訣竅,傳授我幾招怎麼樣。萬一你那天……,我也好歹能混上白面饅頭不是。」

「你小子個烏鴉嘴,老頭子我沒有萬一,就算你死了,老頭子都死不了。」關穎達也不生氣,笑道:「想要饅頭也簡單,把你手上的指環送給獄卒,估計能換一個半個的饅頭。

「想要指環?可以,先殺了我就行了。其他的……,就算剁了我的手,我都會想辦法拿回來。」

易凊之還想多說幾句,就感覺隔著木柵欄,有人在背後狠踹一腳,踉蹌幾步站直了身體,回過頭去,先看見的是薛戰那張白臉,而後是木盤子上的饅頭鹹菜。

看見又是薛戰,關穎達先開口了,皮笑肉不笑的指桑罵槐,「這監牢里就這點不好,什麼樣的畜生都能跑進跑出的。」

薛戰臉色青了又白,轉過頭看向易凊之時臉色更加陰冷。在薛戰的眼中,易凊之落魄的牢獄生活就是一面鏡子,對比著他叛國投敵的正確,藉以滿足他漸漸扭曲的卑微的心靈。把木盤從牢門的縫隙中塞進來后,從懷中掏出一本殘書,用力的摔在地上,譏笑著:「你的寶貝,還給你。」之後,雙眼閃過一絲陰毒,一臉陰霾的忿忿離去。

根本不用撿地上的書冊,打眼就能看出來,這是他在墓地棺材里找到的那本自己模糊的小冊子。是在進這座涪州大牢的第一天被薛戰搜去的。

大抵小冊子引起了關穎達的好奇,易凊之剛剛撿起來,就被關穎達一把扯了過去。隨意的翻扯幾下,不屑的一撇嘴,「就這還當寶貝?隨便找家書局,幾個大錢能買一摞。」

「是寶貝,他薛戰還能還給我?」易凊之反駁了一句,又帶著不甘的反問道:「難道真的一文不值?您老仔細瞅瞅,不求是高深的武學,哪怕是能前身健體也好。」

關穎達隨手把小冊子扔到牢房一角,笑道:「學這東西強身健體不太可能,給自己弄魔障了到是很可能。你還學嗎?」

「不學了!」易凊之失望的搖搖頭。

關穎達深深看了易凊之一眼,轉身躺在乾草上,閉目不語。

許久,關穎達緩緩睜開昏黃的老眼,仔細打量一陣易凊之,最後的目光落在他手指上帶著的指環上,蒼老的聲音在牢房內唏噓的一聲長嘆:「你真的想學武?」

「想!」易凊之回答的斬釘截鐵,心中更多的是對這個世界武學體系的好奇。

「那好,你過來。」關穎達坐在地上,向著易凊之招手。

「幹嘛?你教我?」

看著關穎達笑著點頭,易凊之反而停下了腳步,皺眉問道:「萍水相逢非親非故,你說教就教了?山野兒童拜師還得提上幾斤豬肉呢。」

「小傢伙,疑心到挺重。」關穎達拍拍身前的稻草,示意易凊之坐過來,眼光裝作無意掃過他手上的指環,緩緩的說道:「其實是有些原因的,不過你沒必要了解,施恩圖報也輪不到你,就當我提攜後輩了。學會了終究是你自己的本事,就算我另有圖謀,到時候你不同意不就完了。」

易凊之仔細考慮了一下,和他接觸過的算是親近一些的也就是小院里的葉慧和秦伯了,那兩人還未必將他放在眼裡,他更是不知道葉慧的下落,這片土地上他是孤身一人,無親無故。根本沒有什麼可讓別人惦記的。

想到這裡,易凊之笑著在關穎達面前坐好,就聽到關穎達長吁了一口氣,緬懷道:「你對我也別高估什麼,我不過是個終身止步於七品的低級武者,也沒什麼高深的武學教給你。我會的這點不過是年輕的時候,學到了一點粗淺的軍中武學。隨便找個軍營當兵,都會教給你的。」

「七品是高是低?和五品比如何?」相對於學武,易凊之更對這些常識感興趣。

關穎達眉頭微皺,還是回答了易凊之的問題,「武者九品,最低九品,最高一品。突破一品就是俗稱的大宗師。那是極少數天賦絕倫之人,加上後天努力,和受到蒼天眷顧經過令人眼紅的機緣之後,才有些微的可能成就大宗師。」

「現在的大宗師多嗎?」

「不多,屈指可數而已。像顧良龍那樣三品以上的高階武者,都是寥寥無幾的。」

「真的假的,顧良龍是三品?那我應該認識三個三品武者了。」易凊之帶自豪在關穎達面前顯擺。

關穎達頗為不屑的瞥了易凊之一眼,「孤陋寡聞,你才見到三個有什麼顯擺的。閉眼!」

兩人之間笑罵習慣了,易凊之也沒生氣,老老實實聽從關穎達的吩咐。

當易凊之閉上眼睛,感覺到關穎達把他的枯黃的老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時,一股暖流順著肩膀向全身緩緩遊走。聽著關穎達低沉聲音的指示,以思維帶動暖流遊走全身。先是四肢,然後是軀幹,一遍一遍如同一把軟軟的毛刷一樣,洗刷著整個身體。當暖流遊走於大腦之際,輕輕的一緩,直覺中似乎繞過了什麼東西,之後依舊遊走迴轉。

暖流在身體內部按照一個固定的路線遊走,帶給他暖暖的,懶洋洋的感覺,就像在春日裡,仰躺在青草之上,平靜、愜意而溫柔。

在他昏昏欲睡的感覺中,這道暖流最終聚集在後腰以上一寸地方。好像太陽一樣繼續溫暖著整個身體。困頓愜意的感覺更深了。

「記住,這就是命輪所在。」耳邊關穎達的一聲底喝,他驀然驚醒,后腰聚成一團的暖流陡然炸開,急速沖刷身體,帶來一陣劇烈的酸癢,全身上下從裡到外好似有千萬隻螞蟻在一起打滾撒潑。雖然不痛,但這種酸麻漲的感覺比疼痛更難以忍受。

這樣的感覺僅僅持續了很短一段時間,暖流又從肩膀退了出去。

睜開緊閉的雙眼,眼前的關穎達老臉上滿是惋惜和失望。易凊之忽然想起秦伯對他的評價,「沒有命輪,根本無法學武。」帶有歉意的笑笑,「關老,是不是發現我沒有命輪,所以失望了。」

關穎達一愣,疑惑的反問道:「誰說你沒有命輪,不過是命輪十分孱弱而已。」

「有個姓秦的大叔說我沒有命輪,薛戰叫我廢物。」

「胡扯,雖然說擁有命輪的人百不存一,但沒有命輪也算不得廢物。要我說,擁有命輪的人才是怪物。我能斷定你也屬於怪物,不過是命輪過於孱弱了點,即便是終身苦練,基本上也就是在低階武者晃蕩。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跟我一樣,七品而已。」關穎達依舊是覺得可惜。

易凊之卻滿不在乎,從秦伯「沒有命輪」的評價,到關穎達「命輪孱弱」的結果,已經是大大超過了他的預想。他對所謂的武學更多的是好奇,而不是想成為絕世的強者。就這樣,一個是滿不在乎的學,另一個似乎是胸有成竹的教,不算太大的囚室中,一老一少兩個身影來回走動。

關穎達一邊幫助易凊之糾正姿勢,一邊介紹著這套武學。

「這套武學一共就是軍中最粗淺的武學《剛拳》,一共十八個姿勢。軍中《剛拳》最大的優點就是不計較武器。刀槍劍戟,包括拳頭,都可以套用這套功法。缺點就是功法太低級,除了在軍中壯漢之間研習,別的沒什麼大用。

不過,我這套和軍中的略微有點不同,軍中的《剛拳》最多練到八品就得換功法,我這套《剛拳》是在軍中那套基礎上修改過的,可以練滿七品。對於你這樣的命輪也足夠了」

「老關頭,你行不行啊,七品修為就開始胡亂改功法,別把我練死了。」

「專心!」關穎達糾正著易凊之姿勢,手上的力道加深了幾分,「練死了活該,換了別人,求我教還不教呢。我在軍中幹了三十多年錄事參軍,見到的,聽到的,又豈是乳臭未乾的你能夠理解的?」

易凊之偷偷一笑,不再和關穎達開玩笑,一心一意的跟隨著關穎達學習這套改良版的《剛拳》。

雖然關穎達說的簡單,十八個姿勢而已,但這十八個姿勢中包括腳步的移動,對敵時姿勢之間變化的關聯。每兩個姿勢之間的轉換就需要改變步伐和身體的協調。這還只是入門前的基礎,過了基礎階段之後,在姿勢轉換間,還需要功法的配合。直到讓身體習慣了和功法的配合,才算真正入門,而達到九品修為時,才會真正的感覺到命輪的存在,那個時候身體從被動接受命輪的幫助,到主動借用命輪的力量,才算是真正踏入武者的門檻。

一下午的時間,易凊之就花在基礎的基礎上了,十八個姿勢只記住了六個。出奇的,這樣慢的進度並沒有惹來關穎達的不滿。

晚飯後,易凊之提出繼續學習,卻遭到了關穎達的白眼,一句「勞逸結合」,讓易凊之無奈的苦笑。

當學習一項從未接觸過的新鮮事物的興奮勁過去后,易凊之感覺有些不太對了。三品高手的秦伯找不到他的命輪,關穎達才七品,卻能發現所謂的孱弱的命輪。是關穎達的修為要高於秦伯?

這不太可能,關穎達偌是有三品修為,早就打出監牢了,怎麼還回在這裡受罪。

這就是說,從秦伯為他檢查,到關穎達做出結論的過程中,有些事發生了變化。易凊之左思右想之後,將這份變化歸根在奇異視覺上。有可能是奇異視覺刺激出了命輪。

或者說每個人都有所謂的命輪,不過是有些人的命輪太弱,讓其餘人察覺不到。而奇異視覺有著刺激命輪壯大的作用,所以三品修為秦伯沒能感覺到他的命輪,卻被七品修為的關穎達察覺了。

思來想去,易凊之感覺只有這樣一個解釋比較合理。

想驗證這個解釋,易凊之躺在乾草上,試圖進入奇異視覺的狀態,幾番努力之後,奇異視覺沒有出現,熟悉的頭部劇痛卻猛烈的襲來。關穎達在這十幾天里見到過幾次易凊之的發病,只當是他的痼疾,嘆息著盡量照顧易凊之。

頭痛沒有帶來奇異視覺的能力,易凊之再次推測,兩次感受到奇異視覺時,不僅僅的腦瘤病發,當時還有人在以他看不清的動作打鬥,眼睛在受到刺激的情況下,才進入的奇異視覺。

由此易凊之得出一個結論,想要進入奇異視覺,最少有兩個條件,一是頭痛,二是有高手在他面前打鬥。

一個不受控制的能力,這個結論讓易凊之哭笑不得,本想在奇異視覺狀態下學習關穎達的《剛拳》,這下子徹底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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