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六月債,還得快。

第四章 六月債,還得快。

()第四章六月債,還得快。

白天小小的風波已經過去,易凊之的勸告起了一些作用,秦伯帶著葉懷國離開了小院一直沒有回來。晚飯是葉慧送來的,不清楚是出於女孩的矜持,還是有其他什麼原因,葉慧並沒有和他一起吃飯,而是告之明早會把配好的傷葯送來。易凊之在心中猜測著,這大概著就是變相的逐客了。

夜,依然靜謐無聲,上弦月暗淡的月光透過窗格,照在床頭。仰躺的易凊之忽然發現一直在他目光焦點中的房梁極其細微的一顫,偌不是他一直無所事事的盯著房梁,絕對不會發現這細微的一顫。

「有情況?」易凊之心中一驚,猛然起身,蜷縮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悄悄的透過窗沿的縫隙向外看去。

情況真的不妙,院牆的牆頭上趴著一些軍士,匆忙間,易凊之數不清楚是幾個人。兩個黑衣人靜立在小院當中,稍稍落後半步那人熟悉的背影讓易凊之非常容易的認出來,那是薛戰。一干人等把小院,包括易凊之都一起圍了起來。目標似乎是對面正房裡的葉慧。

無論是半個死人的自己,還是看起來柔柔弱弱,一副弱不禁風模樣的女孩,值得薛戰擺出這番陣勢嗎?是不是要警告睡在對面正房的女孩呢?

就在易凊之準備大喊向示警的時候,正房的房門悄無聲息的打開了,俏麗的身影站在門內。

「我當是誰深夜來訪,原來是顧良龍顧大都督啊,小女子這廂有禮了。」

葉慧譏笑著直呼站在薛戰身前的顧良龍的名字,不僅沒有引起顧良龍的怒火,他反而笑道:「在葉慧小姐面前,我這個涪州兵馬大都督算不得什麼。」

秋波微轉,葉慧巧然一笑,修長嫩白的素手綰了一下鬢角的碎發,優雅的身姿忽然一閃,帶起一陣微風,下一刻就已經出現在薛戰面前,未見她如何作勢,薛戰的身影直直的向後飛去。

擊飛薛戰只是在一瞬間,顧良龍口中高喊「且慢」,下手卻不慢,葉慧盈盈一握的蠻腰一閃,顧良龍一掌擊空,葉慧又重新回到了房門內站好,再次的手綰碎發,彷彿她從未動手擊飛薛戰一樣。

薛戰「嗵」的一聲撞在了門房的窗台上,使得躲在窗后的易凊之嚇了一跳。他不是被薛戰嚇到,而是對葉慧忽然由弱女子變成了高手而感到驚訝。

從窗台上緩緩滑落,萎靡的靠在牆根下的薛戰,掙扎了幾次,也沒有站起身來,最終放棄了掙扎,看向葉慧內疚的嘟囔著:「小姐,對不起……。」

葉慧厭惡的冷哼一聲:「看來易公子還真沒說錯,被滅國的將軍跟反賊沒什麼區別,叛國的將軍還能是將軍。薛戰,你又繼續做你的將軍了,對不對?」

顧良龍哈哈一笑,插話道:「葉小姐說的對,薛將軍當然還是將軍,不過是當我錦陽國的將軍罷了。」

薛戰又掙扎了一次,依然是無功而返,靠在牆根上對葉慧鄭重的施禮,「小姐,我也不想的,是失手被擒,不得以我才……。」

「不得以?」葉慧臉上的表情由厭惡轉成了忿恨,「好個不得以!你貪生怕死我不怪你,淮山國那麼多的貪生怕死之徒,不差多你一個。但是,別給你的背信叛國找借口。別拿『不得以』三個字來搪塞我。沒人逼你,偌不是為了榮華富貴,白日里你大可一走了之。不知道錦陽國給了你什麼樣的代價,讓你這個五品武者拋家叛國,出賣了我的藏身之地?」

葉慧咄咄逼人的一番話,讓薛戰無以應答,半響,才喃喃的說道:「小姐,淮山國沒了……。」

葉慧傲然一笑:「誰說淮山國沒了?我淮山國還有半壁江山在手,還有汶山關數萬鐵騎。淮山國自從葉家老祖宗建國以來,歷經一百八十餘年風雨,其積累下來的深厚底蘊又豈是建國短短十幾年的錦陽國能夠理解的?」

「話不能這麼說吧!」顧良龍嘿嘿一笑,「葉小姐,薛將軍是賢臣擇主而已。」

「別說什麼賢臣擇主,你們引得薛戰叛國,不就是想抓到我嗎?」

葉慧話音一落,身形再次從屋內閃出,白色長裙的身影猛撲向穿著黑色長衫手持寶劍的顧良龍。

一黑一白兩個身影,轉瞬間揉成一團灰色。兩人之間的交手在易凊之眼中看起來和薛戰在城門前那場爭鬥差不多。都是一團灰色。區別是薛戰那場還能聽見拳腳相交的聲音,而眼前卻是消無聲息。

「放。」

戰團中的顧良龍一聲令下,幾十位弓手登上牆頭,一道道閃著寒光的長箭,帶著犀利的尖嘯,連綿不斷的奔向葉慧高挑的身影。葉慧嬌哼一聲,素手上下飛舞,彈、抹、挑、撥,如雨的長箭在一雙素手之下四處紛飛,全然不能對她產生威脅。

箭雨繼續奔向兩人戰成一團的灰影。葉慧空手對敵,相比來說,那些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長箭,還不如顧良龍手中的長劍對她的威脅更大。

忽然間,灰影一頓,葉慧脫離的戰團,高挑的身影踢開幾隻閃著寒光的長箭后,如同乳燕歸巢般斜躍進了正房。易凊之清楚的看見,當她落地時,身影猛然一顫,然後才隱入黑暗之中。

小院中顧良龍朗聲長笑,撕扯開被長箭射破的衣衫,一身金絲編成的軟甲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想著隱沒在正房的倩影,易凊之在暗罵顧良龍無恥的同時,眉頭緊皺起來。

房屋能夠阻擋牆頭射來的長箭不假,但是,倘若顧良龍不進房追擊葉慧,那麼葉慧的算計卻是半點功用皆無。僅僅是將長箭改成火箭,那麼……。

還沒等易凊之想出幫助葉慧的辦法,也許是用腦過度,忽然見,從大腦中傳來的一陣劇痛席捲了全身。此時,易凊之不怒反喜,將注意力集中在雙眼之上,當看見周圍的一切漸漸變慢的時候,他心中暗暗點頭,果然如同他猜測的那樣,所謂的奇異視覺卻和惡性腦瘤息息相關,必需是在腦瘤帶來的痛苦中,才能展現這樣的能力。

牆頭的弓手已經有幾位將長箭換成了火箭,正房內的葉慧也注意到這點,身影從正房的窗欞中閃出,飛奔向牆頭的半路,又被顧良龍截下來。

這次在奇異視覺的幫助下,易凊之完全看得清斗在一起兩人的慢動作。葉慧和顧良龍兩人的動作不同於薛戰城門前的慢騰騰,在易凊之眼中,兩人僅僅是比正常人平時動作略慢一點。和薛戰一比,高下立判。

在利箭和長劍組成的暴雨中,葉慧緊抿著雙唇,勉力的支撐著。看著她倔強不肯服輸的和華霜葉神似的俏臉,易凊之心中一陣心疼。

當腦中疼痛每一次襲來之時,記憶中的華霜葉就是這樣,緊抿著雙唇,不認輸的一次次為他更改藥方,不為其他,只是為了能夠為他減少一點痛處,延續一時的生命。

兩張相似的面容在他的眼中幾乎要融為一體,一陣陣抽搐的心疼更甚。很多時候,心靈上的疼痛比上的疼痛更讓人難以抵抗。

罷了,反正也是等死的人。易凊之溫柔的一笑,想要轉身拿起桌上用來剪燈花的鐵剪,然而在奇異視覺的狀態下,身體根本無法和思維協調,除了距離大腦比較近的脖頸臉頰之外,全身僵直,維持著一個不變的姿勢,任憑他如何努力,手腳軀體就是不聽從他的調度。哪怕是手指輕微的擺動,他都無法做到。

心中有些焦急的易凊之,一次次的試圖調動身體,拿起近在咫尺的鐵剪,卻又一次次的無功而返。

窗外葉慧依舊倔強的勉力支撐著,嬌弱的身軀彷彿一隻隨時可能傾覆的小舟,在狂風暴雨般的劍光箭雨中若隱若現。

易凊之最後深吸一口氣,在心底無聲的一聲嘶吼,孱弱的身軀中迸發出一股力量,緊接著,全身不斷的傳來茲茲的肌肉不堪重負的聲音,還有骨縫中傳來陣陣的酸麻感。最後喉嚨一甜,五臟六腑間隱隱作痛,腦子裡轟然一聲巨響,身體終於接受了控制。

奇異視覺下,各種痛苦的感覺放大了數倍,易凊之勉力支持著握緊鐵剪,推開窗格,伸手把鐵剪壓在窗下斜靠在牆根的薛戰脖子上。

在易凊之的眼中,自己的一套動作還是很慢,感覺和思維上一慢一快的反差讓他感到十分噁心。而在薛戰的眼中,易凊之從推窗到剪刀壓在他的脖子上,整個過程都是快速而一氣呵成的。

不管薛戰脖子上已經滲出的血絲,易凊之微笑著大喊:「顧大都督,還不快停手,薛將軍快成死將軍了。」

顧良龍不為所動的高喊:「隨你了,想殺就快。」

「這樣不好把,顧大都督,倘若錦陽國連一個降將都保全不了,以後還有誰會投奔你們啊。」

「這點你放心,本都督一定會替薛將軍報仇的。」

易凊之手中用力,薛戰脖頸之間通紅一片,「顧大都督,請看看薛將軍,或許你回改變主意。」

「沒必要,您儘管下手。」

顧良龍根本不曾回頭看過一眼,反而是身處險境的葉慧,在匆忙間投來一份詫異不解的眼神。

薛戰在易凊之的控制下,反而笑了,「別白費心思了,找到小姐我就沒什麼用了。」

易凊之在剪刀上又加了幾分力,「你雖然人蠢,但還有點自知之明。」

「那還不放了我?」

易凊之低頭凝視緊閉雙目的薛戰,「我為什麼要放了你?咱們之間還有一筆帳沒算呢。」

「那你儘管算賬吧。」白日里薛戰故意折辱易凊之,試圖激怒易凊之,想藉機痛下殺手。現在情況顛倒,他的生死捏在易凊之手裡,忐忑中依舊嘴硬了。

「嗯,有道理。」易凊之居高臨下的點頭稱是,稍稍放鬆了對薛戰控制的同時,握掌成拳,毫不留情的狠狠砸在薛戰鼻尖上。

瞬間,薛戰更甚於易凊之白日里的慘狀,鼻涕眼淚連同著鼻血一起流了出來,凄慘的樣子如同被人蹂躪了很久一樣。

此時,他做好了死在易凊之手中的準備。所以他根本想不到易凊之會放過他的性命,更想不到易凊之會以這種方式把白日里受到的折辱,一絲不差的歸還在他身上。

一時間,委屈不甘和僥倖還生的感覺交織在一起。甚至委屈不甘的感覺還壓制在僥倖還生的慶幸之上,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恨不得死在易凊之面前,也不願他口中的「廢物」用這種方式折辱他,所以他不敢置信的連連嘟囔:「你……,你怎麼……。」

酸痛的鼻子,讓他的聲音含糊不清,易凊之聽不清楚他說的什麼,卻也猜出了大概意思。有一種人,倘若被高於他的強者折辱,會甘心從命。這樣的人若是被不如他的弱者欺負,他會在羞憤中產生生不如死的感覺。易凊之選擇這樣一種報復方式,對於薛戰來說,要比殺了他還讓他難以忍受。

易凊之不是沒有考慮到手中鐵剪乾淨利落的一抹,但他現在不敢,不知道薛戰死前有沒有後手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整個小院都在對方的控制之下。薛戰身死之後,他不敢確定局勢會走向何方。

即便葉慧以強者的姿態和顧良龍爭鬥不休,但在易凊之眼中,和華霜葉相貌神似的她總是脫不去柔弱的感覺。愛屋及烏之下,易凊之卻是不敢冒險,只能選擇折辱薛戰的方式,在試圖緩解小院局勢的同時,略報白日間的仇怨。

「痛快!」易凊之心中暗爽的,嘴裡還不忘落井下石,殺不殺你都一樣。現在呢……,這叫六月債,還得快。一報還一報。我不是君子,報仇用不了十年。我也不是小人,更不會從早到晚。所以,我們兩清了。」

易凊之口中不饒人,眼睛還是死死的盯著小院中戰成一團的兩人,對牆頭悄悄瞄向自己的幾具長弓視而不見,只是手中擱置在薛戰脖頸間的鐵剪又用了幾分力氣。

葉慧幾次想衝出小院,都被薛戰攔下。對此情況,易凊之也沒什麼好辦法。放火?一盞油燈一個火摺子能起什麼作用,沒等燒著就得被撲滅。衝上去?只要手中鐵剪離開薛戰的脖頸,一支長箭就能要了他的命。

就在葉慧漸漸不支時,易凊之放在薛戰脖子上的鐵剪賭博一樣將要割下去的時候,院牆上幾聲慘叫,秦伯衣衫凌亂沾染著不知道是誰的血跡,手中一柄長刀橫斬,斬殺牆頭幾名弓手的同時,寬厚的身軀已然跳進了院牆之內。一聲大喝之後,長刀劃過清幽的月光,帶著尖嘯猛然向著顧良龍狠狠的劈去。

顧良龍不敢硬拼,軟劍一點長刀刀鋒,急速向後退去。

趁著顧良龍躲避之際,秦伯上前一拉葉慧,長刀再次揮舞,在夜空中劃出一道道明亮的軌跡,直直斬殺他面前牆頭的弓手,帶著對易凊之露出愧疚神色的葉慧,消失在寧靜的夜空中。

「追!」顧良龍命令手下追趕,自己卻留了下來。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語:「看來三叔沒能攔下老秦頭,這下有些麻煩了。不過還真沒想到,一個嬌滴滴的姑娘竟然也是三品高手,很有意思了。」

從顧良龍的話里,易凊之聽出了他們今晚的安排,秦伯被人阻擊在小院之外,顧良龍負責活捉葉慧。意料之外的卻是葉慧竟然是所謂的三品高手,秦伯又成功的闖過攔截,歸根結底,這次失敗是因為將對手的實力低估了。

易凊之悄然收回手中的鐵剪,顧良龍背手望天,四周圍在院牆上的軍士已經撤走,只留下兩位。一位攙扶起從開始就被葉慧擊傷,又被易凊之打擊得失魂落魄的薛戰,另一位手中的長弓瞄準了門房內的易凊之。

此時,易凊之神奇的奇異視覺已經消退,回復常態的他沒有任何逃脫的可能。

易凊之認命般的咳嗽一聲,「這個……,顧大都督,如果沒事,我先走了?」

顧良龍啞然失笑,回頭指著一聲不吭滿臉失魂落魄的薛戰說道:「你就準備這麼走了?」

「我和薛將軍是私怨而已。」易凊之摸摸依然紅腫的鼻子,示意顧良龍。

顧良龍仔細的看過兩人同樣紅腫的鼻子,笑出聲來,「嗯,『私怨』這兩個字我信,但你的私怨耽誤了我的公事,這點你怎麼看呢?」

「我道歉,你看可以嗎?」

顧良龍看著一本正經說胡話的易凊之半響,又仔細的打量一臉平靜恬淡的易凊之一番后,臉色假假的笑意更濃,「玩笑開過了,說正事吧。先說說你是誰吧?」

「怎麼都問我是誰?說真話怕嚇到你。」易凊之在心中嘟囔一句,抬起頭來,溫和的一笑:「這個……,我偌是說,我是錦陽國人,被你口中的老秦頭俘虜了,你信嗎?」

「當然不信。」

「真得謝謝你聽我胡言亂語,好吧,我說。」易凊之無視軍士手中長弓的威脅,悠閑的,如同在自家庭院中閑逛一樣,走出暗紅色的木門,挺直的站在顧良龍身前,微笑的回答:「我叫易凊之,淮山國人。」

「有意思,你比他有意思。我喜歡你的笑臉。」顧良龍詫異過後,笑著問道:「那您能告訴我,葉慧小姐下一處落腳之地的所在嗎?」

易凊之摸摸鼻子,嘴角泛起一絲苦笑:「顧大都督,我是真的想告訴你,可是我卻是真的不知道。」

薛戰摸著滲血的脖頸,眼中厲色一閃,「既然什麼都不知道,還活著幹什麼?」

顧良龍伸手擋住了薛戰,不悅的說道:「葉慧的下落還要落在他身上,先將你們之間的私怨放一放。」

薛戰不敢多嘴,滿面怨毒的瞪著易凊之。

顧良龍笑著,單手虛引,指向小院敞開的大門,「既然易公子不願在這裡說,那麼總有地方會讓你開口,請吧!」

易凊之還給他一個微笑,轉過身去,一手背在身後,一手輕輕沾起長衫前擺,邁著穩穩噹噹的步子,向著大門外走去。

一直到他走出了門外,想象中來自背後的寒光利劍卻未曾到來,側過身來,看見顧良龍再一次伸手虛引示意方向,易凊之微微點頭,帶著平靜恬然的笑容一路順著顧良龍的指引前行,在漆黑的夜色中,走向危險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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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前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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