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90林丹汗

第90章 90林丹汗

夜,村莊被如海的營帳包圍,鼓鈴隱隱,卻是一個女薩滿拍著手鼓跳大神。她系著腰鈴,執著手鼓,瘋狂地亂扭亂顫。卻已是薩滿教最後的瘋狂,藏傳佛教正取而代之。

的的聲敲打夜暮,過不多時,幾騎馳至轅門前,幾句蒙古對話之後,拒馬被搬開,騎隊流入轅門。過了一片營帳后,眾騎行至村口紛紛下馬,為首一騎混身汗濕,剛剛跳下馬來,便有人招呼道:「奧巴洪台吉!」

奧巴洪台吉率領幾個隨從步向一座大宅,只見圍牆一圈立著蒙古武士,他們剛剛行到院門處便激起群狗狂吠。大紅燈籠下,門口一個漢人彎腰摟住狗脖子,連聲道,不敢,不敢。這些蒙古漢子進到院中,脫了氈帽,露出一頭小辮子。

迴廊下掛著空空的八哥架,幾桿修竹掩映著一孔六邊形的雅緻窗扇,窗扇內一老一少,一立一坐,皆是一頭髮辮,八字鬍,老者鬚髮浩然,少者相貌平平。坐在書案后的少年拍打著手中的兩本書,一本《札薩克圖汗大法》,一本《俺答汗法典》用蒙語嘆道:「俺答之後,蒙古再無雄者。」立在一旁的老者道:「願我呼圖克圖汗再為蒙古雄者!」少年聞言不語,只是起身踱出室外。

月光下,井台旁,那少年負手道:「俺答汗雖為蒙古雄者,卻盜馬仇殺,奪我舊地,以致汗帳東遷遼河。」老者聞言一驚。此老正是擺腰台吉,而少年乃是以蒙古共主自居的林丹汗。關於漠南蒙古左右翼之間的恩怨說來話長。

九十八年前,達延汗去世,本應由長孫繼位,但俺答汗的爸爸以侄子年幼為由奪取汗位。俺答汗的爸爸做了幾年大汗,臨死又將汗位還給侄子卜赤,卜赤汗就是俺答汗的堂兄了。

但是俺答汗兄弟六人手握重兵。俺答汗的哥哥是鄂爾多斯萬戶,俺答汗是土默特萬戶,俺答汗的六弟老把都是永謝布萬戶,俺答汗的四弟掌管喀喇沁部,漠南右翼盡在俺答汗兄弟手中。

左翼的卜赤汗雖是正統,右翼卻尾大不掉,且左翼內部分裂。左翼強大的兀良哈叛亂已久,襲擾諸部。俺答汗兄弟六征兀良哈,最後與諸部瓜分了兀良哈,俺答汗兄弟軍力之外再添軍功。俺答汗一生四處征討,將勢力擴展到青海,還一度包圍過北京,在長兄死後,身為老二的俺答汗控制了右翼,集軍力軍功於一人,卜赤汗只好封俺答汗為徹辰汗,即睿智之汗。

卜赤汗死後,其子打來孫汗繼位,這是俺答汗的堂侄,血緣更遠,輩份更低,更奈何不了俺答汗。左右翼不斷發生盜馬仇殺,打來孫汗懼被俺答汗吞併,東遷遼東。左翼蒙古舊地被俺答汗的弟弟老把都,長子黃台吉瓜分。

左翼雖是正統,卻被右翼逼走。打來孫汗東遷后,不斷襲擾遼東,有一次打來孫汗想與俺答汗聯兵襲擾大明,俺答汗居然將打來孫汗的陰謀告訴明世宗,並要聯合明軍夾擊打來孫汗。

俺答汗十分強橫。早在打來孫汗的爸爸卜赤汗時代便忍無可忍,曾要興兵與俺答汗決戰,卻被安桑太后制止。俺答汗為達延汗的孫子,林丹汗為達延汗的七世孫,林丹汗是左翼之主,是卜赤與打來孫這一系的,也就是嫡系。而擺腰台吉則是俺答汗的孫子,為達延汗四世孫,輩份遠高於林丹汗。

聞聽林丹汗提起自已爺爺俺答汗的舊恨,擺腰台吉心中一緊,思謀著如何回話。只聽竹林外有人叫道:「大汗,蓮宗來報,有一南朝細作,冒充錦衣衛前來,欲行刺大汗!」林丹汗聞言一震,用蒙語問道:「那行刺的蠻子幾時前來?」竹林外叫道:「奧巴洪台吉已帶著蓮宗的人前來。」林丹汗吩咐道:「叫奧巴洪台吉帶那蠻子來見我,命大營殺牛一,羊六,治筵二十席相迎!」

二更時分,廳中滿目雕花傢具與鏤空的木製門月,燭火昏暗中,林丹汗頭戴蓮花氈帽坐在圈椅上,四周站滿頂盔貫甲的武士,擺腰台吉一身絲袍坐在林丹汗身側。仆佣們忙著用托盤將一碗碗奶茶端上。蒙古飯食就是煮,煮茶,煮牛肉乾,煮炒米,煮乳酪,而不會煎炒,鐵鍋的用處有限。蒙古的烹飪就是混煮,茶與肉混煮,茶與炒米混煮,茶與**混煮。奶香味中,隨著一片狗叫,門外稟道:「奧巴洪台吉來了!」

片刻后,在頭頂的宮燈下,幾個一頭小辮子的蒙古漢子進到廳中匍匐在地,用蒙語對地高呼:「戰無不勝無比偉大,恰克剌瓦爾迪,宇宙之玉皇轉金輪法王,神中之神全智全能,成吉思隆盛汗!」其中還夾雜著兩個漢人,待地上眾人都抬起頭來,那兩個漢人仍然匍匐著。為首的蒙古漢子起身與林丹汗蒙語了幾句,便回身看向那兩個漢人,他走到那兩個漢人身後,往屁股上一人一腳,在眾人的鬨笑聲中兩人方才抬頭,正是徐鴻儒與張海量。踢他們的漢子則是科爾沁的奧巴洪台吉,科爾沁由數部組成,奧巴洪統領其中一部。

坐在圈椅上的林丹汗吩咐道:「沏漚那。」就是喝茶。一將連忙起身與奧巴讓座。奧巴是名,洪台吉是身份,洪台吉就是皇台吉,源自漢語的皇太子,比台吉身份高。

奧巴坐下撓了撓脖子上的痱子。林丹汗嘀咕了一通蒙語后卻無人回話,他怪道:「少惱事奇,白奴?」說罷方才意識到通譯不在場。擺腰台吉在林丹汗身側問道:「大汗問你們在聽大汗說話嗎?」徐鴻儒連忙點頭道:「在聽,在聽,小的在聽。」擺腰台吉沖林丹汗道:「少惱事奇,白納。」於是林丹汗又嘀咕了一通,擺腰台吉道:「大汗問你們。你們教主上回說,茶二百斤,針五千枚,線五百盒,石青五十兩,煙一百刀,煙竹五百根,在哪?」徐鴻儒忙道:「帶著這些東西,道上不好走,願折成三百兩銀子孝敬!」

張海亮在下面心道,些許東西,堂堂蒙古共主記得這麼清楚,竟是個貪財的。只聽林丹漢又嘀咕了幾句,擺腰台吉道:「大汗說。為了等你們那些人,大軍在大同停了三十七天,折損了許多兵馬,要你們再加五千兩!」徐鴻儒與張海量聞言不語,過了一會,擺腰台吉道:「怎麼,喉嚨叫葯把住了?骨嘟著嘴。」骨嘟一詞是蒙語,二人卻能聽懂,因為這個詞早在元代就傳過來了。徐鴻儒嚅囁道:「不是將將才加過六千兩?」

擺腰將話譯成蒙語,林丹汗叫道:「達木喜哥!」擺腰隨即道,混帳!那徐鴻儒是造反稱帝的人,聞言腦子一熱,終於耍起了光棍,他叫道:「只是借道,前前後後使去一萬兩,這又要五千兩,那六百個兄弟是送到素囊台吉那和,又不用大汗關糧米,咋這麼貴!這是入了大汗的活局子啦。」他越說越激動,竟是跳了起來。擺腰喝道:「跪著!」

徐鴻儒傲然道:「二百萬信眾之臣,不跪二十萬蒙古之主!」擺腰聞言一驚,在林丹汗徵詢的目光下,他將徐鴻儒的話翻成蒙語,只是隱去了這句二百萬信眾之臣,不跪二十萬蒙古之主。要不然徐鴻儒還有命在。要知道幾年後,這是林丹汗羞辱努爾哈赤的話,原話是四十萬蒙古之主,致書於三萬水濱之主。

聞聽擺腰的翻譯,林丹汗重重擊了一下掌,又伸掌指向徐鴻儒,立時擁上來幾個軍漢扭住了徐鴻儒。林丹汗下一個動作若是手掌一翻,這些軍漢便將徐鴻儒拖出去砍了。匍匐在地的張海量已是嚇白了臉。擺腰台吉卻用蒙語解勸了幾句,林汗丹終於收回了手掌,用蒙語道:「銀子的事再說,叫他跪著!」

擺腰台吉料想徐鴻儒不肯輕易再跪,便走上前去,一手搭在徐鴻儒肩上道:「老弟安答,體要犯牛脖子,你那聞香教我也知道些,有幾個不是幫閑?何苦送了性命。」見徐鴻儒不為所動,擺腰輕聲道:「要做鬼忽悠回家去做,休做那野鬼,要做鬼忽悠待到我這般年紀再做,方不吃虧。」徐鴻儒方才沖擺腰拱了拱手,重新跪下。鬼忽悠中的忽悠一詞竟也是蒙語。

片刻后,林丹汗疑道,張差?張海量道:「小的也不敢定,也興是他。若大汗捉住張差正身,鄙教願以五萬兩相酬。若非張差,也願以五千兩孝敬大汗!」聞聽擺腰的翻譯,林丹汗道:「五萬兩,你做得了主?」待擺腰將話譯回去,徐鴻儒道:「小的做得了自家的主,願出五萬兩求大汗擒拿張差!」

林丹汗自語一聲張差?道:「它奶割日,哈白那?」就是哪裡人?擺腰便將張差的簡歷報上,聽罷張差的事迹,屋中巴特爾,巴都兄四起,都是勇士的意思。

聞聽大明出了張差這號人,林丹汗幸災樂禍地捋了捋小鬍子,笑問:「那張差如今在哪?」奧巴洪台吉聞言起身,用蒙語道:「往徐家莊去了。」林丹汗厲聲道:「命,烏珠穆沁,蘇尼特,敖漢三部,限明日午時,攜炮二十門將徐家莊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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梃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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