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鬱篇：7

奶茶店外聚集的學生越來越多，半空中舉著地手機也越來越多，大部分男生都在起鬨，對著樓頂準備跳樓的女孩大喊著：「你跳啊！作秀的吧！」還有女生之間在討論這女孩身上發生的事，罵這女孩是個爛貨。

季君看著這群奸詐骯髒的人緊緊地攥著拳頭，高永幸見狀一巴掌拍在季君後背，說道：「你很能打嗎？能打有個屁用！出來混講的是可達鴨，講的是奧特曼，人都快死了，你準備在這打多少個？」

「噁心。」季君將嘴裡叼著地煙頭吐在地上然後用腳狠狠地踩了幾圈。

「所以，只有在不會特別凸顯到自己的時候，人的一部分陰暗面才會暴露出來。有的是在家裡，有的則是在眼前。」高永幸又遞給季君一根煙說道。

「你是打算讓我得肺癌嗎？」季君接過煙給夾在了自己耳朵上。

「上去吧，趁著保衛處的人還沒來，我們還能上去。」高永幸說。

「那可是女寢，怎麼上去？」季君問。

「人都快死你還在乎這個？」高永幸說著就拽著季君的衣領推開眾人衝進了寢室樓里，兩個宿管阿姨急忙上前攔，高永幸一把將兩個阿姨推倒在地，對著樓梯口就沖了過去。

「大哥，你是不是太狠了？」季君跟在高永幸身後氣喘吁吁地說道。

「你看學校論壇了嗎？」高永幸問道。

「我從來不看。」季君說。

「喏。」高永幸一邊爬樓，一邊將手機遞給身後的季君。

「啥都沒有啊。」季君看著手機上只有一些無關緊要的帖子說道。

「這麼快就被刪了？」高永幸憤懣道，「剛才帖子里說這女孩打胎，還有視頻和各種醫院的單子，還說這女孩在外面亂搞，有好幾個男人，連孩子是誰的都不知道，還有一張模糊不清的床照，反正這帖子要多噁心有多噁心。」

「發帖人是誰？」季君問道。

「不知道。」

「屬實嗎？」

「我哪知道啊！」

「剛才人群里我聽到幾個女生說應該是這女孩的同學報復她，她搶了人家男朋友。」季君說道。

「搞不清楚，學校里這樣的事情太常見了，先上去再說。」高永幸說道。

兩個人爬到頂樓陽台的時候已經有一堆女生圍在鐵門那，看樣子鐵門已經被女孩鎖住了。圍在鐵門邊的幾個女生應該是跳樓女孩的同學，都在勸她先下來，有什麼事可以報警。

「打不開嗎？鑰匙在哪？」高永幸問道。

幾個女生聽到身後有男人的聲音嚇了一大跳，其中一個女孩眼帶淚花，看著高永幸和季君：「在宿管阿姨那，我們剛剛下去宿管阿姨沒有找到，打了保衛處的電話，保衛處到現在還沒來人！」

「起來！」高永幸吼了一句，幾個女孩被嚇得不清，趕緊都退到高永幸和季君身後。高永幸揉了揉剛剛被季君踢到迎面骨的右腳，沖著季君調侃了一句：「要是一腳踢不開，就是你的鍋，那姑娘不會給我們踢第二腳的機會。」

季君一句話都沒說，翻眼看著高永幸。

「準備好了嗎？」高永幸蹦了幾下，抖了抖肩：「一、二、……」第三聲還沒出來，高永幸就猛地一腳踹向鐵門，一陣金屬晃動的聲音，接著『啪』一聲巨響，鐵門倒地了，站在陽台護欄外的女生被驚到，轉頭看向眾人，帶著哭腔沖著高永幸和季君喊道：「你們不要過來！」

身後幾個女生都急忙想衝過去，然後被高永幸攔了下來：「別過去添亂！人越多她越煩躁！搞不好你們五個還沒衝過去，她就直接下去了！」

「那我去咯？」季君聳了聳肩強作鎮定，但是這輕鬆地語氣顯然和他緊繃的面部表情有些違和。

高永幸沖著季君點了點了頭。

季君緩慢地走出了樓梯口來到陽台，他雙手放在身前對著女孩，像電視劇里那樣。女孩見著像小偷一樣的季君，一邊哭一邊叫喊道：「你別過來！你再走一步我就跳下去！」

聞言，季君立馬停在原地，他看了看自己和女孩的距離，如果衝過去，一定拉不住女孩。

「好，我不動，你先別激動。」季君將夾在耳朵上的煙拿了下來，然後做著遞煙的姿勢：「抽煙嗎？」

「我不抽煙！你究竟想幹嘛！你要是想來勸我別跳，就回去吧，我要等她來，等那個該死的女人，我要讓她一輩子都活在痛苦中！」女孩聲嘶力竭地對著季君叫著。

季君將煙點燃，猛吸了一口，然後仰頭對著耀眼的陽光吐了一口煙，「你能跟我說說你為什麼這麼恨那個女人嗎？」

「為什麼？她在外面亂搞被張超陽發現了，分手以後張超陽追求我，我就同意了，結果那個該死的女人就嫉妒我，因為張超陽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對我比對她好得多。」說到這女孩惡狠狠地沖著地上吐了口痰，罵道：「上個月她把我約出去喝酒，然後我喝醉了，第二天我醒來發現自己在賓館里，結果月初我就懷孕了。張超陽知道了這件事跟我分了手，還罵我是爛貨。就剛剛，學校論壇里有一個我的帖子，你也看到了吧？我被這女人害得有多慘！」

「為什麼不報警？」季君說罷就使勁打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當我在講廢話。」突然，季君眼神一陣模糊，他發現不遠處那女孩的身形出現了重影。季君使勁揉了揉眼睛，以為是被陽光照暈了，但是不管怎麼揉，那個重影都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清晰，漸漸地那個重影在女孩的身後變成了另外一個她，只是面龐一片空白，看上去就像女鬼。那個重影和女孩做著相同的動作，就連被風吹散的頭髮以及穿在女孩身上淡黃色連衣裙上的褶皺都一模一樣。

季君意識到，這就是和自己精神同步的人，因為女孩現在含有強烈的自殺慾望，只要將他這部分負面、抑鬱的精神抽離出來，女孩就能得救了，可是季君現在不知道該怎麼做，但是好歹有辦法了，季君只能盡量和女孩說話拖延時間，然後來琢磨一下怎麼將這部分精神抽離出來。

「我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原委，這麼說，你是被那該死的女人陷害的對吧？」季君看著那重影空白的面龐正盯著自己，心中不禁打起了寒顫。

「這下全校的師生都知道我是一個爛貨……」女孩一隻手抓著欄杆一隻手在不斷地摸眼淚。

「事情肯定還有迴轉的餘地。」季君看著女孩哭得越來越凶，情緒可能隨時會失控，說道：「我叫季君，季節的季，君子的君。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麼。」

「凌……凌媛媛……」女孩抽噎著說道。

「凌媛媛我以前也自殺過，但是我被救回來以後發現死不是唯一解決問題的辦法。」季君說到這，看著凌媛媛稍稍穩定了情緒看著自己，季君繼續說道：「你死了，只會讓那個女人看笑話，在其他人眼裡，你的死毫無意義，只會徒增他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可能你覺得你死了，會讓那個女人一輩子都活在愧疚和痛苦中，但其實並不是這樣，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壞人，刻在骨子裡的壞人。他們沒有同情心，沒有善意，一心只想著如何討好自己。所以他們費盡心思，絞盡腦汁地做著愉悅自己、可以滿足自己慾望的事情，儘管可能會傷害到別人。那個女人，雖然我沒見過她，我也不知道她叫什麼……」

「張麗凡……」凌媛媛突然打斷季君道。

「好，張麗凡，但是我敢肯定，她一定是我所說的那種人，你的死，只會滿足了她變態的慾望，讓她以後會更加肆無忌憚地做傷害別人的事。」季君說完又猛吸了一口所剩無幾的煙，因為煙都被風抽沒了。

「可是我今後該怎麼活下去……我可以讓你相信我，我可以讓我的同學相信我，可是我該怎麼讓父母、讓全校的師生相信我啊……畢竟打胎可是赤裸裸的事實……」凌媛媛說著又摸起了眼淚。

季君看著凌媛媛身後的無臉人也用手對著空白的臉摸著眼淚，陡然間他覺得這個重影就是降臨人間的惡魔，只要將它消滅掉，凌媛媛就得救了。季君在心中開始大喊著，甚至狂叫著，「快消失快消失，快出來快出來！」但是那個重影沒有絲毫的變化，甚至它空白的臉讓季君覺得那是惡魔在嘲笑自己的無能為力。

季君心中越來越煩躁，所剩的時間不多了，而且樓下的起鬨聲也越來越大，從一開始幾個聲音在叫著：「你跳啊！」演變成現在都在罵爛貨就該死，讓她早死早超生。

「凌媛媛，你相信我，你先過來，我和我朋友一定會幫你的！商貿中小企業管理與經營你知道吧？那個全是富二代的班，我就是那個班的，我的同學們都很有本事，我一定讓他們都幫我，和我一起為你澄清這件事！我替你花錢，我給你請最好的律師，誹謗、誘騙，一定能判她個十年八年，你相信我凌媛媛……」季君現在已經詞窮了，他心中不斷狂吼著讓那無臉惡魔快點消失，但是依舊毫無動靜。季君忍不住想衝上去，他已經顧不了這麼多了，突然凌媛媛一隻手張開面對著季君慘笑著說道：「你聽聽……樓下沒有一個人相信我，沒有一個人想讓我活……」

此時季君聽著樓下那群腌臢們的狗叫，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憤怒。以前季君就算自己被欺負了，也頂多覺得世界無非也就這樣，自己待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好了，只要不是巨大的痛苦和悲傷自己都可以忍受。但是這次，這是季君第一次覺得欺負、辱罵、冷眼旁觀別人的人是那麼的可惡可恨，是那麼的該死。

「哈哈哈……季君……你聽聽……下面的人都在等著我死……哈哈哈……」凌媛媛仰頭慘笑著，天台的風吹散著凌媛媛的長發，長發在空中凌亂的飛舞著，那個無臉怪也一樣，惡魔、魔鬼也不足以形容季君現在看到的景象。

「至少我還想讓你活著……還有在我身後你的同學們……」季君此時已經感覺到膝蓋發軟，無力感充斥著全身，他想跪在凌媛媛面前，求他不要死，可正當季君快要下跪的時候，凌媛媛突然停止了那慘烈的笑聲，微笑著看著季君，淡淡道：「謝謝你，季君，沒想到臨死前還能遇見你這樣的好人……」

說罷凌媛媛鬆開了那隻一直抓著欄杆的手，雙手在空中張開，閉上了雙眼，朝後倒去。

「你快離開她啊！」季君看著眼前這一幕大聲吼叫著，然後飛奔上前。只見凌媛媛身後的無臉重影終於離開了，它像長發的索命厲鬼奔向季君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季君跪在欄杆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大腦中感受到了凌媛媛跳樓前的絕望和無助。看著樓下的鮮紅逃逸出了凌媛媛的軀幹，季君用指甲痛苦地抓著自己的臉。漸漸地，他眼睛發黑，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