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所記得的

看着小黎那一臉的沮喪，古韻文無奈的嘆口氣。「去叫初荷進來。」

小黎應了聲打算出去，古韻文輕咳一聲。「小沈雖然年紀輕，但是在這行已經六年。你們平時多跟着她學學，不然什麼問題都解決不了。」

好吧，知道自己沒完成任務本來就很沮喪的新人小黎臉色已經快哭出來，不住的點着頭往外走。

「初荷姐，老闆找你。」那委屈的哭腔一起，頓時得到了整個辦公室的側目。

初荷看着面前的小可憐，思考一瞬。「沒辦好？」

小黎眼淚瞬間奪眶而出，重重的低下頭。「對不起。」

沒什麼好對不起，沈初荷心知那些當紅的明星沒幾個好對付的。伸出手想拍拍小黎的肩膀，眼尾一掃那些坐等吃瓜的同事，只輕聲在小黎耳邊道。「跟我來。」

清涼舒適的咖啡店裏，小黎喝着冰冰的草莓奶昔汲著鼻子。「初荷，老闆找你你還不去嗎？」

初荷喝一口冰咖啡，臉上還是一貫的淡漠。「沒關係。」

想也知道，本來想丟給自己的事情讓自己擋了回去落到小新人小黎身上。小黎沒辦好事情，打了報告下一秒古韻文就找自己的這種情況，實在不要太好猜結局。

小黎感激的沖初荷笑笑。「謝謝你。」在這種時候帶自己出來散散心，還不顧老闆找。

「你今天見到寧相戈，他是什麼樣的人？」拿出紙筆，初荷面無表情的開始問問題。

「嗯？」這是什麼走向？小黎微微一愣。

「對症下藥。」沒什麼多餘的話，初荷在本子上寫上寧相戈幾個字，等待着小黎有限的情報。

啊？合著表面上像在安慰自己，實際上是為了打探消息嗎？

小黎心中的感動瞬間灰飛煙滅，無語的大喝一口奶昔。怪不得辦公室里的人都幾乎不和她說話，還在背後叫她「魔女」呢，果然是很冷淡薄情的啊。

等不到回答，初荷眼睛悠得抬高。

一接觸到那眼神，小黎立刻就老實了。「定好的半小時交談時間，一分都沒多。他一邊看錶一邊冷冷的提醒我還剩多少多少分鐘，滿臉傲慢無禮。他經紀人說他檔期滿了，但是馬上他的戲就要殺青了，下檔簽約的戲明年一月才會開機。期間四個月的空檔時間，拍我們這個戲是綽綽有餘的了。雖然我們只是編劇的公司，但是投資方李老闆已經把板拍到了這裏，我們還能怎麼辦？」

如果加上自己工作室這部戲，那寧相戈一年四部電視劇。比起別人也算不得什麼高產，他調子倒是很高了……

至於說那空出來的四個月是不是他自己和公司約定的休息月，就不得而知了。如果是真的，那還真得看他本人意向。

「回憶一下他家居服飾的搭配。」初荷繼續問。

小黎想了想。「簡單白T恤和休閑長褲，看起來很陽光帥氣。沒化妝但是皮膚很好，很白很細膩。他很高四肢很長，即便坐着也能感覺到很高，人也長得是真的挺好看的。」

是不是離題了？初荷皺皺眉，沒打斷小黎越扯越遠的話題，在本子上寫下：領地意識重。

在自己的私人環境下性格有別於熒幕上的自己便是說明放鬆，對自己領地的絕對優勢。

「猩猩么？」

小黎沒聽清。「什麼？」

初荷合上本子。「喝的飲料呢？」

「沒看見飲料，桌子上放着水杯。」

「有健身器材嗎？」

「……好像，有兩個啞鈴……」

驅車來到影視城的時候，已經是太陽西下的光景。不似白日的炎熱，多了夕陽無限好的美麗。

姜美心接了電話跑出來領着初荷進入片場，站在車邊看着遠處正在拍戲的寧相戈。「你們還真是不放棄啊……」

「容易放棄的人得不到成功的機會。」初荷將名片遞給姜美心。「我沒有名片，用工作室的名片代替吧。姜小姐能不厭其煩的接待我們工作室的人，我們很感激。」

沒用的，主要還是得那個人同意。美心用一種自求多福的眼神看着沈初荷。「沈編劇客氣了，現在最後一場戲，等會就收工了。想必你也聽上午那位回去的同事說過我們寧老師的性子，抓重點，省時間。」

半小時，老規矩。

沈初荷點點頭。「謝謝。結束后請寧老師和美心小姐一起賞面吃晚餐。」

姜美心不置可否的笑笑，她都不信到時候談完了面前這女人還會想請他們吃飯。

「OK，過了。」導演手一揮，今天寧相戈最後一場戲也結束。

和工作人員說着客氣的辛苦了，寧相戈眼角早就看到站在姜美心身邊陌生的女人。

狐疑的挑高眉峰，寧相戈有種不詳的預感。

夕陽餘暉打在她身上，那漂亮面容的輪廓。恍惚之間讓他有種怪異的熟悉感覺……

他很高，官方身高是188。但是當站在自己面前時，沈初荷覺得，188對於自己來說是需要仰著頭才能看清對方面容的一段距離。

很累。

將手揚高，初荷抬頭看到的都是頭頂的陽光，在那刺眼下無能為力的眯上眼睛。「你好，寧老師，我是光年工作室的助理編劇，沈初荷。」

本在向她伸出的手掌頓住，寧相戈視線一僵。

身邊的姜美心看着他那模樣，疑惑的提醒道。「寧老師？」

似乎驚醒般的，伸出的手掌向前，輕鬆的打在初荷的手背上，揮開了她的手。卻伴隨着一聲帶着敵意的問好。

「你好。」

他很高，靠近自己之後高大的身材遮住了自己眼裏那刺眼的陽光。所以視線里，只剩下高高帥帥卻讓人看不懂神情的他。

「寧老師，我幫您換衣服。」「我幫您卸妝。」身邊突然上來三兩個女性工作人員，擠開了沈初荷。

身上的古裝被脫下，寧相戈輕輕的看向身側的人。

心跳很快。

他已經忘記了那人的長相，卻記得那個特別的而且還好記的名字，沈初荷。而身旁的這個女人，說她叫沈初荷，是嗎？

面前這個穿着牛仔長褲白T恤運動鞋其貌不揚只化著淡妝，絲毫沒打扮的女人，是當初那個看起來眼神都透著天真的女孩子沈初荷？

六年過去了，這算是，長大了嗎？

眼睛不自覺的向身邊瞟看，再看那張臉一眼寧相戈心下又是一驚。

如果這張臉自己沒記錯，前幾天自己還見過。穿着漂亮的禮服裙，畫着漂亮的妝，被大腹便便的盛凱公司李老闆抱着去酒店開房。就在自己隔壁……

見慣了漂亮女孩子貼上有錢老闆的，寧相戈當時只是呲之以鼻，輕哼一聲敲響了自己要找房間的門。

那天，自己和方穎櫻有約。

打扮一下的話還算漂亮，只是這種行為本身卻很讓人噁心。

之前聽到她名字的悸動突然換成了滿滿的厭惡，寧相戈冷冷的笑了一聲。「呵～」

正給他卸妝的女孩子背上一陣冷汗。「寧，寧老師……」

寧相戈充耳未聞，眼睛餘光看着沈初荷覺得十分諷刺。

明明二十歲的時候，她還是那麼天真的女孩子……

如果不是今天聽到她的名字，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想起她來的。

本來就是荒唐的三天，而已。

對那時候的她來說呢？

那些古怪神情統統落到了姜美心的眼裏，吃驚的她更是對身邊的沈初荷不解。

看沈初荷的表情，像只是第一次見寧相戈啊……

卸完妝，寧相戈打開車門就坐進去。「回酒店。」

姜美心看看沈初荷不自在的笑笑。「那你開車在後面跟上來，工作了一天，我們寧老師是最受不了一身臭汗的了。」

最累的就是助理了……沈初荷看着姜美心的樣子顯然就是當初的自己，點頭應着，前往自己車的方向。

閉着眼睛裝作若無其事，寧相戈雙臂環胸。

姜美心透過後視鏡一看便明白。「你認識這位編劇小姐啊？」

寧相戈喉頭一噎。「不認識。」

那，你生什麼氣？

姜美心撇撇嘴，看着寧相戈雙臂環胸的姿勢。那動作都出來了，還說沒生氣？

突然轉頭看向後面沈初荷跟着的車，寧相戈冷冷的哼。「甩掉她。」

這是什麼幼稚操作？

姜美心無奈地搖頭。「人家好歹也是開三個小時車……」

「叫你甩掉她。」

哎，好吧，對不起了您咧。姜美心心一橫，踩下油門快速的溜了。

門鈴聲音響起的時候，寧相戈已經洗完澡出來了，喝着冰箱取出來冰冰的牛奶順勢往沙發上一躺很是滿意。

聽到門鈴之後眉頭糾結在一塊兒，不悅的看向姜美心。「你天生做叛徒的么？」

姜美心聳聳肩。「人家公司上午剛來過，能不知道你住的酒店地址？導航一下不就能找到？而且，人家公司能三番兩次過來找你知道是為什麼嗎？老闆給我表態了，只要你同意，這部戲就拍，他那邊早就點過頭了的。」

「合著我自己的休息時間都得被你們拿來算計是吧？還逼着我做壞人。」根本不差這一部戲的片酬，寧相戈只需要每年四個月天南海北沒人約束的自由時間。

「可沒人敢逼吉大導演的公子……」姜美心腆著臉笑。

提到父親，寧相戈臉上又變冷，不客氣的。「閉嘴。」

姜美心則閃去開門，跟沈初荷小聲的道歉。「不好意思啊，因為我當時有些內急，所以開快了些。」

「沒關係。」這種話根本不需要分辨真假，初荷並不在意。「那現在我可以？」

做正事了嗎？

姜美心看看客廳里的寧相戈，自動忽視那一臉警告，將初荷請進去。「你跟他聊，我去給你倒杯水。」

這是個很好的閃人借口。

寧相戈由衷的沖姜美心豎一個大拇指，賣我，你可以的。

那些不樂意沈初荷看得見，但是選擇性忽略才是最好的方式。「寧老師，由於我們工作室上一個工作人員的到訪，想必您是知道我們的來意。如果方便的話，您可以從現在開始計時了。」

寧相戈微微一愣，下意識的想反抗。但是一想到反對的話對自己更為不利，不悅的看了手機上的時間。「現在晚上六點二十分。」

「好。」沈初荷點頭，將劇本拿出來放在寧相戈面前。「關於條件之類的外在條件，寧老師是聽過太多遍了。而且只要您願意，都有傾向您，做出更有利於您加入的條件。所以在這裏，我不再和您說這些。原計劃是讓我來為您說說這部戲，那我便按原意進行。」

她翻開劇本大綱放到寧相戈手裏，再打開自己手裏那份。「講的是紅遍內地的美學男明星和努力小白甜的故事，雖然老套，但是大家都愛。輕鬆甜美愛情喜劇，當然，如果對這種戲不滿意也可以關注我們工作室。我們工作室也有深刻現實的題材電視劇電影，雖然沒人投錢也沒有輕鬆愛情劇吃香。換言之，如果不想轉型保持現在寧老師給人的偶像狀態，這部戲對您是很有好處的。」

這女人怕是膽子很大啊……這用詞還真是夠明白……

寧相戈將劇本丟在桌子上。「你知道我檔期滿了嗎？我不是機械人，是需要休息的。」

沈初荷明白。「是願意幾個月什麼都不做休息還是接適合自己套路的工作持續發光發熱，這一點我沒辦法替您做決定。但是，您二十九歲了。」

還能吃偶像劇的飯多久？

喲呵？這是在善意的提醒自己么？

拋去對她之前的認知不看，寧相戈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直來直去的人啊。

「沈初荷，你以前也都這麼說話么？」

「因為好奇把話題扯到不重要我身上，會扣我的交談時間嗎？」無暇分析寧相戈話里的意思，初荷認真的問。

看不透她……寧相戈搖搖頭。「我問你的時候不算。」

「那時間怎麼計算？」初荷繼續問，難不成他問自己的時候自己就掐表嗎？還是暫時從現在記下剩餘時間他問自己的時候自己就暫停？

被她問的想打人，寧相戈深吸一口氣。「我讓你聊到你自己願意走為止可以嗎？」

這麼好的事？沈初荷警惕的眯眸，與寧相戈拉開一些距離。「好的。」

這動作，是怕自己會怎麼她是嗎？

「放心，該做的不該做的我都已經對你做過了。」

略帶嫌棄的話一出口，寧相戈自己首先皺起了眉頭。

躲在一邊偷聽的姜美心驚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這是什麼意思！？

初荷挑起眉，眼裏充滿了冷漠和警惕。「你說什麼？」

記憶里已經模糊記不得的那個人臉開始慢慢的浮現，一點點，一點點的重合成了面前的人臉。

沈初荷大驚失色，臉色煞白，下意識的站起身，腳下一軟又跌坐回了沙發。

看她那樣大概，也是想起來了……

寧相戈挑釁的微微一笑。「你記起來了？」頰上旋出一個酒窩，桃花眼笑的動人。

沈初荷從沒想過要再遇上當年那個人，縱使現在懂得男人的謊話也長大了，在知道面前人就是那個人之後還是亂了陣腳。

所有長大路上戴上去的冷漠面具，都是徒勞，瞬間粉碎。

沈初荷腦子裏一片亂，跌跌撞撞就往外走。

姜美心意識到不妙，上去就問寧相戈。「還說不認識？你們怎麼回事？」

寧相戈像個得勝將軍，聳聳肩眼裏不無得意。「你是我老同學就應該知道當年我本來在美國讀書讀的好好的為了蘇瑞雪陪她去法國，她學芭蕾我留學。後來分手后我那副樣子你也是知道的……」

姜美心覺得離譜。「她是你報復社會的發泄工具是吧？」

嗯，可以這麼說吧。寧相戈倒是老實承認。「她很不幸運，是我手上第一個受害者。」

那時候二十歲的她，臉上都是甜美羞澀，很是可愛。她一個人在法國南部旅遊，相遇很美麗，她也正值美麗的年紀。

或者從一開始來說，寧相戈就沒安好心。即便是救她出水火。

從一個坑跳到另一個陷阱，實在不算好事。

「嘖嘖。」姜美心無語。「起初因為你長得帥，對蘇瑞雪又專情惹得我們學校一眾女孩子傾慕，完全就是白馬王子。現在怎麼看怎麼是個花心渣男沒跑了。」

寧相戈厚臉皮的點着頭。「對啊對啊，說的就是我呢。」

「你就一點愧疚感都沒有嗎？」

愧疚感？

寧相戈思索著。「習慣就好……」

哈，還真是……姜美心搖搖頭。「我要出去透透氣，再和你待在同一個空間估計我要打人。」

真的習慣就好了嗎？那沒習慣之前呢？

想到她剛剛驚慌失措的樣子，寧相戈眉頭糾結在一起。

嚇到她了？

天已經黑了，駕着車的沈初荷心臟處依舊在狂跳。摸摸疼痛的太陽穴，她覺得荒唐。

那時候古韻文拿了最佳新人編劇獎，工作室里出資出國遊玩，她向來性格孤僻不與人交往，離開了大部隊自己一個人走走停停。法國南部普羅旺斯逛過了，也走過了櫻桃樹遍野的果園。最後停下的腳步，掏出手機拍著所謂的遊客照。而當拍完照正想走的時候，來了兩個壯漢。伸着手比劃了半天，她才知道是要收拍照費。

給也就給吧，畢竟一個小女生在別人的地盤上。瘦瘦小小，一條小白裙，美美好好。不諳世事的樣子。

初荷心眼多，也知道小心的伸手翻著背包拿錢，並沒有把錢包拿出背包。可那壯漢湊近一看她厚厚的錢包，與身邊同伴使個眼色，抬手就搶她的背包。

「救命！有人搶劫了！」手腕緊緊的套在背包袋子裏，免於被瞬間搶跑，但是手腕卻被拉出了血色。

想到此刻身處國外，初荷換了英語。「救命！救命！救命！」

其實早在她用中文喊救命的時候，正巧路過的寧相戈就發現了她。

原本因為失戀而到朋友家去玩幾天的寧相戈，面對同胞的求救展現了英雄般的氣勢。那時候的他二十三歲，研究生在讀。

法國留學帶來的是流利的法語，喊來了街頭的警察，寧相戈和警察一出現就嚇跑了搶包的壯漢。

包重新回到了初荷的手中，忙不迭的低頭感謝著，初荷臉頰泛紅。

「你沒事吧？女士。有沒有什麼東西丟了？需要跟我回警局做一下筆錄嗎？」高壯的警官熱心的詢問著初荷。

即使聽不懂法語，不過看情形也知道是在關心自己吧。初荷笑着說沒事，再次感謝著警察。

直到警察走了，寧相戈也沒走，帥帥的笑着站在她身邊，讓她炫目。

「很感謝你今天幫我，但是……」你現在可以走了……

她的英語發音不算好也不算壞，基本會話沒問題。

寧相戈只是看着她笑，沒有說話。

這人聽不懂英語？沈初荷那時候二十歲，從小生活得窘迫加上性格孤僻根本沒有和男生有過多的接觸。現在這麼帥的寧相戈往面前一站，還笑得這麼耀眼。

她很慌。

沈初荷臉紅的要滴血，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只得低下頭。「那個……不好意思，我現在沒事了。所以，如果你沒什麼事情的話……」

她換了日語，不流利，和英語一樣是自學。

還會說一些日語呢……寧相戈的笑容變得更好看。「你叫什麼名字？」

「沈初荷。」獃獃的回答著，初荷微微發怔。「你是中國人？」

寧相戈笑着向她伸出手。「弗斯，我的名字。」從這一句開始，寧相戈註定了沒有坦誠相待，也開始了荒唐的以後。

會中文不一定是中國人的。沈初荷點點頭，不過會中文的話交流會方便了。

握上他溫暖的手，初荷羞澀的想躲避那目光。「如果……」

「你受傷了。」他低低的驚呼一聲，抓起她的手。唇送到她腕部，溫溫柔柔的風吹到她疼痛的腕部。

像中毒般的，卻不痛了，連同她一直以來的心……

明明即使離開即便忘了模樣，也是讓自己割捨不下的，在自己記憶里美好的人。

手指摸上脖間白T恤隱藏下的吊墜，閃神之間看到交叉路口直衝過來的車輛來不及避讓，硬生生的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