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被吹散的夢

連續好幾天大雨，洗禮這座城市，街道遺留的痕迹被沖刷得一乾二淨，偶有頑固殘留努力想證明發生過什麼，卻始終無能為力還原整個過程。

「咕嚕咕嚕……」

廚房灶台，小火慢熬，白色粘稠狀物體在鍋中翻滾，似乎熬制有段時間了，香味四溢。一旁餐桌上，白色透明膠袋印有『懷海市第三人民醫院』字樣，袋口系著結裏面紙盒完好無損，可見它並未拆開。

房內，吹風機嗚嗚作響，木椅擱著帶水漬衣物，窗枱角落，被雨水滋潤的綠植，光亮鮮嫩。

響聲戛然而止，一隻手推開窗，任涼風吹動窗帘，略過屋內。

那人從房間去往廚房，用木勺緩慢攪拌著鍋內，放入調味料撒上蔥花，幾分鐘后，盛滿滿一碗，小心翼翼吃着，溫熱的食物不一會兒從裏到外散發熱量，溫暖身體。

「叮咚」桌上手機消息提醒。

夏竹劃開頁面，一條請求添加好友消息，備註『小九』。

她點擊同意並添加，立刻對方邀請語音聊天，她不小心碰到接受按鈕。

「袖袖…」對方尾音上揚。

「你家情哥哥今晚請客吃飯，你晚上來YUE動，我帶你過去。」歡快的語氣，不用猜，對方心情很好。

「為什麼請客吃飯，有特殊日子？」夏竹遲疑，對方明顯不快，「我說你怎麼這麼多為什麼，來就是了，我騙過你？」

她趕忙笑嘻嘻安撫，「一定去，多謝。」

看眼時間，還早。夏竹回到房間，打開筆記本電腦，工作號里劉編催促消息一條接一條，她嘆口氣未做回復。

窗外的風漸行漸遠，窗帘靜靜垂立，天色灰濛濛，清晰度漸弱，萬家燈火通明，散射在幽靜陰暗的小巷。

夏竹陷入工作狀態，不經意忽略了時間，她來不及多整理，快速地出門。

某酒店，小九霸道佔着付晞澤左邊的座位，有人無意中坐下，他說這是留給自己朋友的強烈要求那人換座。

這時，小九手機震動隨手點開，「我到了，你們在哪？」

夏竹看着門上的『暫不營業』無言以對。

雨過後，夜晚的溫度一如既往地低，她雙臂環抱來回走動，時不時打開手機，始終沒收到回復。

另一邊，他臨走前特意叮囑這兩座位給他留着。

「你怎麼才來，人到齊了，就等你一個。」

小九氣喘吁吁，話未止，拉住夏竹手腕往回走。

「你還沒告訴我，今天如此正式，是生日？」她小跑跟上他的腳步，努力抽回手。

「明天澤哥開始錄節目，大家聚聚。」

夏竹頓住，囁喏道：「那豈不是很多人，我還是不去了。」

小九沒好氣道：「你怎麼這麼慫，今天來的都是你情哥哥的『娘家人』懂不懂？你始終要見的。」

她聽后更慫，欲言又止，腳步無意後退。

「哥們兒今天仗義，我在呢，你怕什麼。」看不慣她磨磨蹭蹭，又拉過她的手腕，繼續走。

……

推開門，夏竹打量屋內，兩女四男，僅兩張陌生面孔，小九無奈推她進門，按坐在付晞澤左邊自己則坐她左邊。

付晞澤右邊是葉雯倩，緊接着是張陌生面孔，小九旁坐的兩位之前見過，最後一位陌生。

「這陳棟和李毅之前你有見過，你不認識女士叫何沐沐，男士叫吳言祺。」夏竹一一問好，「叫我夏竹就好。」

付晞澤對人表情幾乎未有變化，夏竹與他對視，他微笑點頭，示意問好。

等上菜期間，在座人侃侃而談，多數是詢問付晞澤工作相關，夏竹獃獃聽着。

偶爾捕捉到信息點：有位名夏晗的男士沒來；他與小九、付晞澤和開『YUE動』；他們組過樂隊，目前酒吧駐唱。她輕輕嘆氣，什麼樣的人交什麼朋友，長得好又有才的人都一起玩，叫她情何以堪。

夏竹萌生怯意，小九雖看着玩世不恭，談起音樂卻嚴肅認真，不管是陳棟，李毅還是吳言祺，談吐間溫和有禮舉止文雅得體。

付晞澤對她始終保持在禮貌距離內，越溫和的表情，眼神里疏遠越深。她很佩服葉雯倩，可以為喜歡的人不顧一切，為了別人嘴中的『配得上』辛苦融入家裏保護圈外的世界。她把付晞澤放在自己世界正中心，像能量石，支撐她所有事情運作。無法想像，若哪天付晞澤屬於別人，她將如何。

「小九，你不給我們仔細介紹介紹你『朋友』。」何沐沐打趣他。

這一問似乎大家都好奇，默契般停住，彷彿等他開口。

夏竹深陷沉思，突然安靜才意識自己已經在話鋒之中。小九也看着她，彷彿在等她開口，這時服務員走進來上菜，付晞澤打斷他們，示意可以用餐了。

小九特意靠近她坐，「被這麼一提，我好像沒有聽你說你的事。」

夏竹無奈道：「你想知道什麼？」

他讓她隨便說說，夏竹嘗嘗面前的菜，「我是個自由小說編寫者，大二沒讀完就退學了，沒有親屬，這幾年去了很多城市，十月份來的懷海，目前沒打算走。」

她輕而易舉說完，任誰聽后都知道一個人在外漂泊多不容易，小九神色動容沒繼續追問。付晞澤眼神飄忽，如往常般慢條斯理吃着。

吃飯時大家都了解付晞澤的習慣，少有交談，一貫活躍氣氛的人，今天格外安靜。吃完後有人組局去酒吧，沒人反對。

馬路上小九一臉高深莫測的笑容，悄悄告訴她有耳福了，夏竹似懂非懂。

一行人浩浩蕩蕩到達目的地，小九率先走上舞台，其他人默契跟着，夏竹短暫獃滯。

清脆盈亮的鋼琴聲從葉雯倩手指間傾瀉，何沐沐小提琴輕快柔和，兩人默契配合，小九找准節奏，架子鼓轉而將音樂轉調，陳棟適當用結他配樂。李毅吳言祺默契合唱。

超高水準的音樂盛宴，夏竹坐在台下默默聆聽。

「冒昧問一句，你沒退學之前想做什麼？」

夏竹緩慢轉頭，不知何時付晞澤坐她旁邊，他注視她的眼睛，焦點逐漸模糊，思緒萬千，似乎想起什麼，低頭自嘲般嘴角微揚。

她側目，喃喃自語道：「付老師，你怎知現在不是退學之前我想做的。」

他收起臉上的溫和，嚴肅認真道：「你剛剛說自己職業時，語氣不對。」肯定句。

夏竹與他對視，對周圍音樂置若罔聞，嘆息道：「太久，你不問我差不多都忘了，沒念大學前我喜歡攝影，我爸有台單反，他經常教我拍照方式方法，後來他病情嚴重，家裏條件太差，我決定學方便以後找工作的專業，結果沒多久他就走了我媽受不了也跟着去了。有時候就是這麼巧，事不隨人意，我計劃的未來……」

她眼神越發空洞，明明看着付晞澤，可他卻見不到底。夏竹搖搖頭，嬉笑道：「後來乾脆不讀了，一個人無牽掛走走停停，想去哪就去哪。」

付晞澤抿嘴耷拉眼皮，歉然道：「抱歉，不知道……」

「停。」夏竹趕忙打斷他，咯咯笑，「付老師，你要是實在覺得愧疚，就以身相許吧！」

付晞澤皺眉，見她如此歡快，不覺嘴角上揚眼底有了微笑，溫柔開口，「這個做不到，你說個我能做的。」

夏竹認真思考，「算了，你先欠著，等日後我想到了再找你要。」他無奈點頭答應。

「澤哥，要不來首？」小九下台一把將付晞澤推上台，他也不拒絕，徑直走到鋼琴前禮貌對葉雯倩點頭，葉雯倩起身讓座。

纖長白皙的雙手在黑白琴鍵上飛舞，歡快悅耳的琴音流露，葉雯倩按耐不住，坐下與他四連彈，節奏忽快忽慢，其他人配合他們，曲風柔和流暢。

小九戳一旁暗自神傷的姑娘，「剛剛你和你家情哥哥說啥了，這麼開心。」

夏竹無語拂開他的手，「你明知我和他聊這麼開心，還把他喊走，現在他和他情妹妹秀恩愛給我看，不仗義。」

小九越發開心，「這不想讓他彈個你聽嘛，誰知雯倩會這樣。你也不要傷心，以我對他的了解，我覺得你能成功。」夏竹不以為然。

「多謝信任，唉！我有點不想追了。」越是認識了解他，越覺得距離太遠，並且自己這樣，宛如定時炸彈，不知何時會變成累贅。

「別這麼喪，他對你終究不同別人，我認識的付晞澤對誰都溫和，態度總是誠懇謙遜，但大家都感受出他笑容背後保持的距離，他多半屬於傾聽者很少與我們分享內心的情緒，別看他不怎麼拒絕，卻沒人能強迫得了他。」

小九輕拍她的頭，溫柔道：「估計他自己都沒注意到，他一成不變的生活軌跡，正一點點被攻破變道。」

夏竹掩飾面部糾結情緒，疑神疑鬼，「你背後竟然有道光環！」

他半信半疑，四周尋找，夏竹咯咯笑打趣他，「聖母光環，並且好刺眼。」

他恨鐵不成鋼般，使勁揉她腦袋，「哥哥我好心開導你，這麼仗義，你就不能謝我說點好聽的。」

夏竹針扎出他的魔爪，小九遞給她一張票，她疑惑接過，「明天晚上，你情哥哥第一次錄製門票，你想去就去。」

她驚訝問：「哪來的？你們會去不？」他十分得意，語調上揚，「你情哥哥給的，只是你這張是我特地要的，到時候沒事就都去。」

夏竹站起來，揮揮手中的票，「謝了。」

時間轉瞬即逝，大家互相告別，葉雯倩欲與付晞澤同行，被小九推嚷着帶上何沐沐走了。很快，只剩夏竹與付晞澤。

付晞澤率先邁步，夏竹拉着他的衣袖，對上他詢問的目光，「付老師，我想聽你唱歌。」

他遲疑片刻，「這是你沒想好的補償？」

夏竹愣住，瞬間明白慌忙擺手，「不是不是，那個還沒想好，嘿嘿。」

她可憐兮兮看着他，「付老師，你就當我是你學生，你教我而已。」

付晞澤輕笑，「教課是要收費的。」話雖如此，腳步迴轉，在鋼琴前坐下。

醇厚有質感的男中音，伴着悠揚婉轉的琴音緩緩安撫夏竹忐忑躁動的心，她站在鋼琴旁痴痴看着他，暖黃燈光照耀他臉龐，歲月彷彿特意對他柔情以待，光滑白皙的肌膚，沒留任何痕迹。

「付老師，你唱歌真好聽。」夏竹傻笑，付晞澤對她的點評置之不理。

「明天我會去看你表演的，你不用緊張，正常發揮。」

他無奈停住，「因為與公益有關，保證公平性，這節目是直播，你可以不用去現場。」

夏竹搖頭，「現場比在屏幕前更震撼，況且為了給你加油，我也要去。」

付晞澤拿她沒辦法，「不早了，送你回去。」

她笑嘻嘻跟在他身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