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莫然有那麼一瞬間的慌神，甚至沒能在第一時間出口反駁。

她快速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穩了穩心神，直視着那雙眼睛道。

「我...我是你的主治醫生，我叫莫然。我需要給你檢查一下傷口情況。你現在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傷口什麼感覺？頭痛不痛？有沒有想要嘔吐的感覺？左眼是否可以感光？」

她一口氣說完這一大串話，中間連口氣都沒喘。

連越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連手腳都沒有動一下。

他低沉的嗓音再次響起，這次也只說了兩個字。

「沒有。」

說完再次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我要在傷口上取些樣本，可能會碰到傷口，你忍着點。」

莫然壯著膽兒，緩步來到病床前，伸手就要去揭連越頭上的紗布。

床邊上手銬嘩啦啦的響了一下，連越都沒睜眼，一把就將她靠近自己頭部的手腕抓了住。

那雙骨節分明但卻寬厚的大手，輕而易舉的就將莫然纖細的手腕牢牢鉗住。

力度之大，讓莫然覺得自己的手腕可能會在下一瞬間就發出骨骼斷裂的聲響。

就在她渾身汗毛都豎起來，準備用力抽回自己手腕的同時，手上的力道突然沒了。

連越此時已經鬆開了手，隨着一聲鐵鏈的嘩啦聲，再次將手臂放回到了床上。

「不用管我，出去。」

莫然呆立在原地，手上微微有點顫抖。

她握緊拳頭再次靠近床邊，咬着牙硬著頭皮一手揭開了紗布，用棉簽在傷口上剮蹭了一下了。

這次動作出乎意料的順利，連越並沒有再給她任何反應。

出了重症監護室，莫然這才發覺，自己整個後背都被汗水浸濕了。

張婷已經從辦公室里出來了，這會正在給醫護人員分發這庫房中的速食食品。

看見莫然走過來，她趕忙拿了一盒小火鍋，朝着莫然這邊走過來。

「莫主任，現在已經中午了，昨天晚上到現在您還沒吃飯呢。我拿了部分物資出來給大家分了分，您也歇一會吃口飯吧。」

莫然鬆了口氣。

「我去把這個送到檢驗室，一會回來吃。對了，患者呢？病房裏的患者是不是也沒吃的了。」

張婷點點頭。

「但是住院處那邊不是有個超市么，現在大家都去那邊買泡麵什麼的了，就是不知道那裏的存貨能頂多久。樓上住院處可不少人，我估計全都去那找吃的，這一天半天的也差不多搶空了。」

「行知道了，你先去吃吧，我一會就回來。」

莫然握着手中的試管，轉身離開。

檢驗科里不少醫生都在排隊等化驗單，看來樓上住院處也出現了不少這樣的病例。

幾個醫生圍成一堆討論著，分別發表著各自的見解。

莫然將試管遞給檢驗科的醫生，讓他把這份和之前急診送來的那幾份放在一起做個比對。

她站在一旁聽了一會，醫生們的猜測大多數和自己一樣，但卻沒有任何處理的辦法。

現在一沒電話信號，二沒網絡，三沒救援隊，四沒增加患者。

所有人都是這麼干挺著，不知道外界到底惡化到什麼程度了，也不知道是否還會有人記得醫院裏這千八百號人。

莫然不想再聽下去了，轉身離開住院處。

剛一從兩棟樓之間的過廊回到急診處，遠遠的就聽見了幾聲難得的歡呼。

莫然走近，抬眼望過去。

是廖凡卿。

他正在給大家分發着自己身前箱子裏的食物。

他看起來衣冠楚楚，乾乾淨淨，就連頭上的髮絲都沒有任何凌亂。

他轉頭看見莫然，面帶着微笑朝她走了過去，一把將人拽進了懷裏。

「小然，總算見到你了。擔心死我了，好在你沒有事。你知不知道，我這一路開車過來，有多提心弔膽，就怕自己再也見不到你了。」

莫然冷著一張臉，面無表情的從他懷裏退了出來。

「外邊什麼情況？」

廖凡卿朝身後的人微笑了一下，拉着莫然的手進了辦公室。

剛一關上門，他面上的笑容立馬消失不見了。

跟京劇里的變臉絕活一樣。

「小然，你聽我說，現在你馬上收拾一下，帶一些手邊的食物和衣服，跟我走。」

「為什麼？」

廖凡卿有些着急，似乎有點不太理解為什麼莫然現在還能一副如此淡定的模樣。

「小然，你聽我一次好不好，我都是為了你好。你知不知道，酒店裏的傷患大多數現在都涼透了，現在那裏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停屍房。還有一些沒死的，現在也就是在酒店裏苟延殘喘。酒店的客房門都死死的關着，沒人知道裏邊現在什麼情況。他們還襲擊了酒店的工作人員，餐廳也被一些人佔領了。我廢了好大勁，才從樓上坐VIP電梯到了地下停車場。要不是我的車子停在了最裏邊的位置，現在恐怕都已經被人搶走了。」

他雙手抓住莫然的肩膀，猙獰的盯着莫然的眼睛。

「我來的一路上，你不知道我都見到了什麼樣的慘烈的景象。街道上全都是死人，偶爾有幾個活的，開着車開到半路，卻突然喪失意識車子失控。住宅區一點動靜都沒有，大大小小的建築都被砸壞了。我甚至，我甚至在大街上，看見了不知道從哪個動物園裏跑出來的野獸。」

廖凡卿用力的搖了搖莫然。

「小然，我記得之前看新聞，我們這裏是流星雨最佳觀景城市，離我們越遠，可能受災就越輕。我帶你走好不好，我們往跟我們相反的東北方向開，我車子上從酒店門口的便利店存了好些食物和工具，我們一定能逃出去的。」

莫然像是被牽了線的木偶，任憑廖凡卿用力搖晃着，絲毫沒有任何反應。

「這裏的患者怎麼辦？」

廖凡卿眼神有些失落，隨後再次狠厲起來。

「小然，現在這個情況，憑你一個人，是救不了這麼多人的。再說了，我屯在車裏的食物有限，我們兩個人都不一定能夠維持多久，可能還需要且走且收集物資，要是帶上這麼多人，可能幾天不到，大家就都沒吃的了。」

莫然冷笑了一下。

「那你還把珍貴的食物，拿出來給大家發。」

莫然肩膀上用力握著的手鬆開了，廖凡卿嘆了一口氣。

「沒辦法，我回來接你，就不能讓她們覺察出任何異常。否則知道我們要走，她們也許會跟着我們，這樣就麻煩了。」

莫然失望的搖了搖頭，不想再在這裏繼續聽他的內心獨白。

「你要走，我不攔著。我不走，我不可能扔下這麼多患者。」

說完，不管身後廖凡卿憤怒的咆哮，開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