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6章 毋斂寅牘中藏計 曹太后舉重若輕

第0026章 毋斂寅牘中藏計 曹太后舉重若輕

大梁都城洛陽,夜已深,少年皇帝趙策依然在批複奏摺。

忽見關內道新任監察御史密折,他展開讀了一遍,少年皇帝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再讀一遍。

突然一拍桌案,暴怒跳起,把身邊小太監嚇得倒吸一口冷氣。

「就在這緊要關頭,竟然還有這麼多貪官!」

少年皇帝氣得滿臉通紅,咆哮道:「去把西門真森那個老混蛋給我喊來!這多年來,他隱瞞不報,如此多御史奏摺,都被他暗扣下來,他想怎的?」

太監還沒來得及回話,他又揮舞手臂,喊道:「要不是朕安排親信趕往各道,竟然還不知道這些事,像個傻子一樣被蒙在鼓裡!」

氣得不行,頓足捶胸,「好你個老賊,欺我太甚!」

皇帝急了,在宮裡大喊大叫,終於驚動了太後娘娘。

「小李子,你給我站住。」

見一個小太監慌慌張張往外跑,曹太后冷聲呵道。

小李子連忙叩拜於地,口誦吉祥,才道:「是皇帝陛下讓小奴出去的。」

「讓你出去找誰?」

「御史大夫西門真森。」

「放肆!」曹太后還沒說話,身旁老太監怒斥道:「不止一次告訴你,不允許直接去找三位輔政大臣,你把太後娘娘的話當耳旁風了嗎?」

奴才在主子面前,代替主子發怒,面色可以猙獰,措辭可以激烈,但卻不能大聲,恐驚聖駕。——嗷的一嗓子,把太後娘娘嚇到,那還了得?——說起話來,氣息很重,音量卻要拿捏得當。對於有的人來說天生就會,有的人卻需要下一番功夫才能練成。

此時的老太監看起來五官錯位,彷彿一張鬼臉。

小李子嚇得抖若篩糠,悲苦道:「皇帝陛下盛怒,是陛下讓小奴直接去找的。」

「還敢頂嘴,給我打!」老太監氣得不行,推開身邊執刑小太監,擼胳膊挽袖子喊道:「讓開,我親自來打!」

宮中三大太監,表面和氣,其實暗地裡也互相飆著勁兒呢。

司禮太監孔精忠見自己培養的小奴如此辦事,反而下手更狠。表面上是懲罰,其實是在保護。——能在御用監黃公公手下安插一名親信,那可不是容易的事。

老太監真賣力氣,把小李子打得東倒西歪,曹太后也不管,只是殺雞儆猴,把其它小太監嚇得直哆嗦。

打了好一陣,老太監累得氣喘吁吁,曹太后才挪動腳步,她竟然什麼話也沒說就走了。

孔精忠指著小李子的鼻子,小聲道:「下次機靈點,直接認錯,休說道理。一切違抗太后懿旨的道理,都是廢話,都是大逆不道。」

「是是是。」小李子受教模樣連聲說。

孔精忠往小李子兜里塞了幾枚銀幣,沒說話快步追太後去了。

小李子揉了揉臉,啐了一口痰,低著頭往回走。雖然挨了頓打,可他心中並無多少怨言。他能看出來老太監的用意。——如果這點兒心思都看不出來,也甭想給孔精忠這樣的老太監當爪牙。

——

「你打算怎樣處理?」

曹太後來找皇帝,先了解了一下情況,她沒直接說關於御史大夫西門真森的事,而是問趙策打算如何對待這群貪官。

「殺!」趙策依然很激動:「這幫混蛋東西,現在連年打仗,國庫空虛,百姓成倍納糧,苦不堪言。我聽說,有的地方百姓已經開始吃土了。那天,我私下嘗了一口觀音土,那物苦澀難咽,是人能吃的東西嗎?連狗都都不吃!」

太后揮手,讓奴婢們都下去,她坐進椅子里,不語。

少年皇帝怒不可遏,揮袖道:「堪同毒藥,如何果腹?!」

太后依然不語,面色淡定看著頗顯狂躁的兒子,腦海中浮現出先帝容貌。

趙策喊了一會,累了,坐下來端起茶杯:「關內道監察使黃忠信,上任五年貪污七十萬兩(七億文),按《大梁律》,該千刀萬剮,滅三族!」

太后終於說話了:「把他們都殺了,誰去當官?」

「我派人去。我親自挑選。」

「你選的人,就不貪了嗎?」

「這個我也不能保證。不過最起碼剛殺了那麼多人,總能震懾一下他們。」

「皇兒,你是九五至尊口含天憲,你做的決定,牽一髮動全身,涉及廣泛,不可不小心行事。」太后拿起奏摺看了看。

不得不說,皇帝挑選的這個新任關內道御史,果然是一個思維縝密的人,他把各個官員的各種罪狀,都羅列一清二楚,而且還給每一個官員,做出了貪污年表。

其用意不可謂不深刻,但是曹太后認為,皇帝趙策可能沒看懂御史這樣做的目的。

曹太后特別留意一下這個御史的名字,叫毋斂寅,如果沒記錯的話,是去年殿試的二甲進士,這人年紀不大,家境貧寒,這種人剛一走入仕途,正是雄心勃勃,氣勢正盛,頗有剛正不阿之貌,用來當御史言官,再合適不過了。

不過,由於他這種人生於貧困之家,常年生活在社會最底層,極容易憤世嫉俗,產生仇富恨官心理,一旦得勢,必然報復,沒有多年優越生活考驗,恐怕看不清他的本性。

這種人,有頭腦,有忠心,如果過得幾年,心性沒有太大變化,倒是可以收到身邊,量材而用。——這種人提拔得太快也不行,容易嬌慣出一些壞毛病來,而且還不容易看清本性。

「這些人中,有不少人已經當了幾十年的官,家底豐厚,坐享成果。你考慮過沒有,如果把他們都給宰了,新上任的一些窮官,會不會如狼似虎吃肉添骨。這個時候,可就不是貪污錢財那麼簡單了,簡直就是在吃人。你的行為,不但沒能讓百姓解脫,反而加劇了百姓的痛苦。」

「那皇娘以為如何?」少年皇帝不服氣,道:「難不成還放過他們?」

曹太後放下奏摺,盯著皇帝說:「那當然不行,放任貪污愈演愈烈,必然滋生各種苛捐雜稅,苛政如虎百姓必反,國家必亡。貪污與舞弊是孿生出現的,舞弊一多,怨聲載道,動搖民心,遲早生變。」

聽母后如此說,少年皇帝安穩了許多,悶聲道:「那皇娘以為,這事兒應該怎麼辦呢?」

太后又拿起了奏摺,道:「其實,你選的這個御史,已經給出了答案。」

「哦?」趙策疑惑的同時,臉上浮現出一絲驚喜神色,道:「他的奏摺里,參考意見一欄竟然是空的,我還想質問他為何如此呢。」

少年皇帝給母后沏茶。

「他這明明就是故意的。」曹太后結過茶杯,卻不喝,「依我看,他根據三種人給出了三個答案。第一種人,本來已經很富了,每年的貪污款項仍然在增加,這種人貪得無厭,該殺;第二種人,確實貪污了不少錢,可他們貪污的錢一年比年少,這種人知道收斂,就可以警告一下,讓他們戴罪立功;第三種,剛走入官場,或者天生膽小,貪污起來小心翼翼,在這些人中抓幾個典型殺掉,便能震懾其它人。」

「哦,原來如此。」少年皇帝恍然大悟道:「既然這毋斂寅如此有才華,不如留在朕身邊隨時聽用。」

曹太后搖了搖頭,把茶杯放下:「這個人有點小聰明,可以培養一下,但不要著急提拔。此時,你應該再給他點恩惠,讓他感受到皇恩浩蕩,對你死心塌地。另外,你也不能因為這件事去找西門真森,否則會讓毋斂寅暴露。他還年輕,辦起事來鋒芒畢露,搞不好就容易突然從人間消失,或者被三大門閥收攏。」

「我已經跟他說過幾個門閥的事,他說一輩子只忠於皇帝,至死不渝。」少年皇帝慚愧一笑,道:「其實我也知道人心隔肚皮,不過我還是覺得他不會騙我。」

「那些表忠心的話,聽聽也就算了。主要還是看他怎麼辦事。」太后看起來有些累了,揉了揉額頭:「記住,到什麼時候都不要小看了那三個老東西,他們的手段多著呢,先帝駕崩以後,哀家跟他們鬥了三年,也是心力憔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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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閥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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