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怎麼想家

（No.48~51）

No.48

中秋國慶雙節臨門，假期指標塵埃落定，高一年級放四天假，比高二年級多一天，比高三年級多兩天。

本周六下午的周考取消，七八兩節課改為自習課。興奮的火焰正要熊熊燃起，許明樂及時潑出涼水，「同學們啊，放假回來要進行第一次月考了。」

他轉身在黑板上各科考試時間安排，底下的同學們拿出筆紙刷刷地抄：4號早上考語文，下午是數學，5號早上是物理和化學，最後一門是英語。6號剛好是星期六，星期六的課由「語數英物化生」組成，而一中的優良傳統是當天的試卷當天出成績，所以星期六當天可以把試卷講完，投入下一階段的學習。

也許是洪岑的眼神過於哀怨，陳念覺得許明樂掃視眾生的視線在她們這片多停留了一會兒，接著大手一揮，「住校生現在就可以回家了，剩下的同學安靜自習。班長啊，維持下紀律。」他拍拍手上的粉筆灰，回辦公室洗手喝茶去了。

洪岑的眼神哀怨加深，可憐兮兮地扒拉著陳念的胳膊。

陳念窸窸窣窣地收拾東西，低聲同桌說拜拜，背上書包，抱起堆積在書洞里的練習冊啊課本啊等，盡量輕手輕腳地掠過講台，竄出教室。走在長廊上，她一直壓住上揚的嘴角，保持冷漠臉掃視各大教室里埋頭自習的廣大群眾。

圍觀群眾自然不會爽快地放過他們這些早退人之徒——耿皓皓被他的瓷娃娃同桌百般阻攔，徐一鳴堪堪躲過周圍一圈兄弟的襲擊，逃到窗戶外，嬉皮笑臉，耀武揚威。

經過二班的時候，從教室後排一片黑壓壓低垂的腦袋中冒出一張熟悉的面孔。陳念一下子沒藏住喜悅，索性沖回珦笑了笑，笑得特別欠扁。回珦愕然，匆忙低下頭，打手勢指了指前方。她瞬間收斂笑意，得趕緊走，碰到汪主任就麻煩了。

汪主任是出了名得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晚自習不是前五個班在一起上嘛，大家本來就住在一層樓，彼此之間早晚低頭不見抬頭見，慢慢相識相熟。個別活潑分子晚自習課間會在個各班區竄來竄去，在周日晚上竄到二班區算是踩到地雷了。但凡和二班同學搭話的人，被逮到了，汪主任就開始打探底細，生怕什麼不知底細的壞學生帶壞了自己班的好苗子。

你叫什麼名字呀？幾班的？平時喜歡幹什麼呀？上次周考物理考怎麼樣啊……

耿皓皓和二班的程天笑是一個宿舍的，有次兩人湊在一塊討論完一個物理問題，汪主任眯著眼睛走到耿皓皓身邊，就是這樣問得他一愣一愣的，陳念聽得一愣一愣的，連忙不喝水了，怕噴汪主任一身。

她好奇過汪主任為什麼沒找過她，畢竟她時不時和楊璐、舒夏聊天。或許她天生長了張好學生的乖巧臉。

楊璐解惑，「我早把你賣了。」

No.49

「好了沒？好了沒！」楊璐拎著大包，雙手叉腰地站在303室門口。

陳念正小心翼翼地疊著衣服往箱里放，訝異說：「你動作怎麼這麼快？」

「我中午就收拾好了。你有那麼多東西要帶嗎？才回去幾天，有必要拎箱子嗎？」

「帶回去的倒不多，帶過來的肯定多。厚衣服還有鞋子什麼的，不拎箱子我怕裝不下。」

「這才幾月份，您就打算穿棉襖了。又不是以後不回去了。」

凌都抱著一堆書回來，蚊子般哼了哼，「麻煩讓一讓。」

擋道的楊璐立馬側了側身子，靠在門框邊上，開始念咒，「快點快點……」

陸靜萍已經背起大大鼓鼓的書包走了，十三踩著椅子伸長手拿床頭的書往書包里裝，洛丹雅坐清理著自己的桌面床鋪等，大家都忙碌地準備回家事宜，凌都把書擱在桌上，安安靜靜坐在椅子上，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開始翻雜誌。

「凌都，你不回家嗎？」陳念問。

「不回。」凌都從抽屜里拉出耳機線，往耳朵里塞上耳機。

「呆待在學校嗎？」

「不，和我姐姐去姑姑家。」凌都盯著手機屏幕，大概在選歌。

「哦……」陳念沉吟，凌都的姐姐大她們一屆，在高二（3）班，好像叫凌商。

十三掂量著書包的重量，甩上書包，歪嘴一笑，瀟洒地沖大家揮手再見，揚長而去。陳念同學不爭氣地犯了會兒花痴。

「陳念！」比你晚到的室友都比你早出發回家！你再磨磨嘰嘰一下試試看！楊璐看不下去了，一擲大包，擼起袖子要動手。

「馬上好！馬上！」陳念只看了她一眼，已經懂了她所有未說出口的威脅。她迅速把剩下的幾件衣服和要帶的書一股腦丟進箱子，拎起書包，拖起箱子，「走吧走吧！」

她以小跑姿態拖著箱子緊跟大步快走的楊璐，穿過大半個校園，來到校門口。

「住校生嗎？回家是吧？」門衛大叔似乎心情不錯。

「是啊。」

人逢放假精神爽嘛！站在校門口等綠燈的間隙，陳念和門衛大叔打招呼，順便嘮了個嗑。

對面紅燈轉綠，楊璐反應奇快地抓起她踏上斑馬線。

陳念不忘回頭沖門衛叔叔揮手，「叔叔再見，中秋快樂！國慶也快樂！」

Biu——楊璐開啟眼神射線殺人模式，陳念不怕死地勾上她的脖子，笑嘻嘻道，「哎呦，你急什麼嘛又不是趕不上……」

「車」字硬生生被吞下肚子，她們眼睜睜看著一輛21路車駛出站台，然後駛遠……

按照楊璐的個性絕對要負重狂追公交車，瞥見拽著她書包帶的大「包袱」，深感累死的可能性比追上的可能性只大不小，最終選擇坐在公交站上等下一趟車。

「不急不急，現在還早，我們六點前到長途汽車站就行，21路不是二十分鐘來一趟嘛，說不定下趟車人更少呢。」

「你為什麼一點也都不著急回家呢？」楊璐問出困惑已久的問題。

「我為什麼要著急回家？」

「你都一個月沒回去了，你不想家？」

「我已經不怎麼想家了。」

「你媽媽肯定會想你。」

No.50

「媽，我把弱智姐姐接回家了！」拖著行李箱的陳森還沒進門就開始吼。

暈車不是病，暈起來真要命。到現在還冒著冷汗，胃裡翻江倒海，噁心極了又吐不出來。陳念抱著肚子默默地蹲在院子里，聽到陳森的話，跳不起來打他，只在地上畫了個圈圈。感覺舒服點，陳念進屋，左腳踩右腳，右腳踩左腳地脫了鞋，換上拖鞋要上樓睡覺。

「擺碗筷去！」媽媽從廚房裡走出來，一巴掌拍向陳森的後腦勺，叫住陳念，「先吃點飯，吃完再睡。」

「我胃裡難受，吃不下。」陳念倒了杯水喝，上樓鑽進了房間。撲倒在床，也不是很困，但是沾到枕頭就睡過去了。一會兒睡得很沉，一會兒又好像很淺，眼皮一直睜不開，耳朵好像聽到陳森的聲音，嘴上好像應答了。

半夢半醒時，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重複說：「煮了點面，快起來吃一點，吃完再睡。」我哼哼唧唧地發牢騷，翻了個身，有點口齒不清地說：「不想吃。」

「你這孩子怎麼能不吃飯呢？胃受得了嗎？」媽媽秒變疾言厲色，音量高亢地吼，大力往她背上招呼了一巴掌，「趕緊給我起來。」

陳念揉著背呼痛，打著哈欠慢慢睜開眼，又眯上，書桌上的檯燈發著微弱的光。

「媽，你別管我了，快去睡吧，去睡吧。我餓了會起來找吃的。」

「姐她會找吃的了，不會餓到自己的。」

陳森聽到媽媽下樓的腳步聲，連忙把偷吃所用反日筷子藏到身後。果然媽媽無功而返，他湊上去安慰，眼睛賊亮賊亮。

「面你要吃就吃了吧，碗放池裡，媽媽明天早上再洗。」

「我會洗碗！」

「哦，底下還有個荷包蛋。」媽媽摸了摸小森的頭，進房間去了。

每次擺出兩碗面，一碗面上有兩個荷包蛋，一碗只有一個荷包蛋。孔融讓梨姐姐讓面，他不客氣地選擇有兩個荷包蛋的一碗，剩下自然歸姐姐。

陳森咬了口從面底翻出來的荷包蛋，憤憤地想，一個個老奸巨猾，聯手欺騙單純善良的他。

夢裡一個踏空驚醒來，夜風透過紗窗吹過來，微涼。

陳念按亮手上的電子錶，剛過兩點，借著微弱的月光，輕車熟路地下樓鑽進廚房。

「啪嗒。」頭頂上的燈突然亮起了，手上的火腿腸剛好擰斷成了兩半，她回頭看到陳森閉著眼睛站在廚房門口。

「夢遊了？」她走過去好奇地戳了戳他。

陳森的腦袋重重一沉，快准狠地咬住半根火腿腸，叼走了。

No.51

飯桌上，陳森沒有一刻安靜，全程跟進姐姐的吃飯動態並及時點評：

「嘖嘖嘖，你居然會吃青菜！」

「啊啊啊，你怎麼不嫌菜咸了？」

「哇哇哇，你吃飯速度怎麼變快了！」

小森得出結論，「媽，我要考江中。」

「為什麼？我大一中哪裡不好了？」陳念抗議。

她和楊璐呆在一起最經常幹得一件事就是你一句我一句地挑一中的不好，輕輕鬆鬆就能羅列出一大堆缺點，感慨如果當初填新中就好了。但是絕不容忍外人說它一句不好。

「伙食太差！」

這點不得不承認，辣椒炒肉不見肉，西紅柿炒雞蛋那個酸爽，嘖，令人心有餘悸。所以仗著中午休息時間長，陳念和楊璐、靜萍搭夥吃飯，立志要吃遍學校方圓半里的小飯館。

而第八節課和晚自習之間只有一個小時，時間緊迫，只能選擇食堂。她們悲哀地發現一個定律——食堂的晚餐比午餐糟糕，只差噙著淚往下咽。兩頓之後，楊璐說斷就斷，寧願老乾媽下饅頭，也絕不踏入食堂半步。

陳念打算換個話題，「你這次放幾天假？」

「八天！」

「……」為什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呢？

四天假期，陳念過得渾渾噩噩，每天睡到自然醒，吃吃喝喝，和陳森插科打諢，一天又過去，偶爾想到月考，會焦慮不安地繼續玩。

媽媽從小到大都不管她學習上的事，覺得她高中太累，每天把她房間窗帘拉得嚴嚴實實，讓她多睡一會兒。爸爸在外地，打電話回來唯一會叮囑她的話只有「多喝熱水」和「過馬路要小心」，偶爾也會說，「女孩子也不用太好的文憑……」

每次聽到這話，陳念陡然生出一股厭倦，覺得只有小橋流水人家的十里鎮太小了，她嚮往更大更精彩的世界，而高考是通往唯一外面的路。

媽媽又試著往裝得滿滿當當地書包里塞了幾個蘋果進去，「到學校記得拿出來。」

「嗯。」陳念掂量了一下書包的重量，真沉。

坐上返校的班車前，她望著天一片，憂思鬱結，虔誠地說：「好想接著給祖國過生日，過滿七七四十九天。」

「姐，我特別理解你，我每個星期也總有那麼四五天不想上學。車來了，快走吧！」

「到了記得給家裡打電話，不喜歡食堂就和楊璐出去吃，別不吃飯！」媽媽叮囑著。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