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踏青

第八章 踏青

等待的日子總是格外漫長,清明終於是在韓臨心心念念中到來了。

韓臨早早辭別了王夫之等人,辰時便獨自來到羅衣堂,卻被告知柳如是還未起床,只能到後堂耐心等待。

「小姐,我看那人根本無半點才學,言辭粗魯,只會胡扯,真不明白你為何拒絕錢大人選擇他。」

「沒錯,沒錯。」

柳如是房中,兩個貼身丫鬟正在為她梳妝,同時言語中都是貶低韓臨抬高錢謙益的。

「你們呀不懂。」柳如是知道這兩個小丫鬟跟著自己風花雪月學了不少,但國事天下事一點也不懂,這也無所謂,不過平時來找自己的那些什麼才子,真是讓人提不起興緻……

「讓公子久等了。」

悅耳的聲音傳來,韓臨定睛一看,只見眼前站了一個身著白色單袍,頭戴方巾,素麵淡妝的可人,正是柳如是。

韓臨著實被驚艷了,前世的什麼網紅明星與眼前的人根本沒有可比性,獃獃地盯著看了一會。

「還看!」嬌怒的聲音叫醒了韓臨,原來是那個叫小環的丫鬟。

韓臨知道自己失態了,連忙說道:「見過柳姑娘。」

「公子不必多禮,我現在是以男子之身與你相交,便稱呼我河東君吧。」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公子與我之前所見的人十分不同,不知可否告知身份。」柳如是好奇的眼神投向韓臨。

「在下姓韓,單名一個臨字,家父是廣東都指揮使,此番從廣東出來是想遊歷各處,了解各地情勢。早聽說河東君巾幗不讓鬚眉,故來拜訪。」

聽說韓臨是衛所的人,柳如是三人的神色都變了變。柳如是倒是沒什麼,那兩個丫鬟卻是更加瞧不起韓臨,儘管都指揮使品階已經算是極高了,但武將一向低了文官不止一頭,在許多文人和一般青樓女子看來,武將不過是些粗鄙之人,更何況是毫無作為的衛所軍人。

柳如是於是說道:「韓兄,我們此行是去玄武湖,想來那裡已經有不少人了。」

……

玄武湖向來是金陵人家清明踏青的好去處,微風拂過,碧波蕩漾。

等到韓臨四人到來,湖邊已經圍了不少人,或三五成群,或孑然一人,穿著袖身或長或短的大襟寬袖衫等服飾。湖上也有十幾條大小不一的遊船,有的是某個大官的,有的可能屬於某個高等的青樓,還有金陵教坊司的。

柳如是所暫居的羅衣堂也有一條遊船,但柳如是一向是獨自出行。

韓臨等人剛剛到湖邊,便聽到湖中傳來一聲呼叫:「那不是大名鼎鼎的河東君嗎?」

韓臨舉目望去,一艘大船逐漸靠岸,船頭站著幾個翩翩公子和中年、老才子,錢謙益那貨也在其中,還眯著眼盯著韓臨,讓韓臨忍不住想衝上去給他幾拳。

「柳姐姐,還有幾位,快上船同游吧。」

聲音糯甜,韓臨聞言看過去,一個身材嬌小玲瓏,臉蛋兒俏麗生輝的小姑娘站在錢謙益身旁,韓臨暗自不爽:這錢老頭艷福不淺,沒想到大才子的身份拿來泡妞這麼管用。

韓臨心想這小姑娘必然也是很出名的,忍不住悄悄向小環這丫頭詢問她的身份。

小環白了韓臨一眼,還是小聲回答:「她叫做董小宛,前年在這秦淮花魁之爭上奪得了探花,但還是輸給了小姐。好叫你知道,我們小姐可是狀元,這番選中你同行,你就燒高香吧。」

狀元?探花?那還有個榜眼。韓臨在腦海里略一思索又問道:「榜眼是寇白門?」

「你怎麼知道?」小環有些詫異,韓臨卻不再說。

柳如是不好推辭,帶著韓臨等人登上大船。

一上船,便立馬有人圍上來不懷好意地發問:「這位兄檯面生得很,不知是哪方人士,竟能贏得河東君的青睞?」

「在下韓臨,從廣東而來,不過無名之輩,不足掛齒。」韓臨表面和和氣氣,姿態放得極低,實則心裡根本不想和這些蛀蟲交流什麼。

「原來如此。」船上的眾人嘴上不說,臉上卻露出了輕蔑的笑容,韓臨之名從未聽說,廣東在他們眼中不過是南蠻之地,與文風盛行的江南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接下來韓臨只能不耐煩地聽著這些人不停搬出自己的爹、祖父甚至老祖宗,各種響亮的大稱,自吹自擂,花式互誇,聽得韓臨作嘔。

「大家都認識了,那麼詩會便繼續吧,」錢謙益儼然一副主人的樣子發話,「老朽先來:瀲艷玄武水一方,吳根越角兩茫茫。

孤山鶴雲花如雪,葛嶺鵑啼月似霜。」

「好詩!」

韓臨問聲一看,是朱國弼,之前自我介紹為撫寧侯朱謙的七世孫,如今已經世襲了撫寧侯位,只聽他接到:「那我就拋磚引玉:油壁輕車來北里,梨園小部奏西廂。

而今縱會空王法,知是前塵也斷腸。獻醜了,獻醜了。」

這朱國弼嘴裡說著獻醜,臉上分明卻自鳴得意,眾人不停奉承,他身旁的女子也用崇拜的小眼神凝視這他。

韓臨已經知道這素衣如雪,長發逶迤,身纖如月的少女便是秦淮八艷之一的寇白門,心中又是一陣不平衡:朱國弼,比錢謙益還小人的小人!

「接下來輪到我了,」一個名為冒辟疆的名士摺扇輕搖,「方袍瀟洒角巾偏,才上紅樓又畫船。

修竹便娟調鶴地,春風蘊籍養花天。」

「冒兄可真如詩中所言般風流瀟洒啊,」一個姓曹的詩人自己不作詩,卻把矛頭指向了韓臨,「不知這位韓兄可有好詩與諸位分享?」

「呃...」韓臨心裡一萬隻草泥馬奔騰而過,我招你惹你了?

柳如是見韓臨為難,率先朗聲一詩:「略彴緣溪一徑分,千山香雪照斜醺。道人不作尋花夢,只道漫山是白雲。」

「秒啊!」

「不愧是河東君!」

「我等佩服。」

眾人都出言恭維柳如是,在場的女子不無嫉妒,未曾想那曹姓詩人死抓著韓臨不放,「夢幻塵緣,傷心情動,鶯鶯遠去,盼盼樓空。倩女離魂,萍蹤莫問。揚鉤海畔,誰證前盟;把臂林邊,難忘往事。金蓮舞后,玉樹歌余,桃對無蹤,柳枝何處?嗟嗟,萍隨水,水隨風,萍枯水盡;幻即空,空即色,幻滅全靈。能所雙忘,色空並遣;長歌寄意,缺月難圓。

上次遙見河東君,驚為天人,今日終能再會。不過么...河東君的詩是精妙,但韓兄躲在女人身後豈不是讓諸位恥笑。」見又把大家的注意力轉移到韓臨身上,曹姓詩人得意洋洋,同時諂媚地瞄了一眼錢謙益。

我說呢。韓臨心中冷笑一聲,這貨肯定是知道前幾天的事,想讓我出糗討好錢謙益。

「讓各位失望了,在下並不擅長此道。」韓臨只能實話實說。

「不知韓兄擅長什麼?」朱國弼這傢伙也來摻和一腳。

「我只擅長軍事。」

「軍事?」朱國弼等人愣了好一會,面面相覷。

「呵!」

曹姓詩人又是出言諷刺,韓臨不幹了,泥人還有三分火氣,只能抄襲一番了:「我早年間曾在一座道觀中見到半闕詞,逐字逐句拜讀,可惜不知是何人所作,便反覆琢磨,擅自補了上半闕,湊成一首完整的詞,說與諸君: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不知各位以為如何?」

船上的人均是呆若木雞,半晌,柳如是才輕啟朱唇:「韓兄,這首詞氣勢磅礴,格局之大,實乃我生平僅見,便是蘇子在世恐怕也不過如此。」

韓臨這詞一出,眾人看他的眼神都變了,雖然韓臨先聲明自己只是補了上半闕,但反而讓眾人沒有懷疑韓臨所言,而且這上半闕同樣非凡人所能作。

當諸人尚在回味之時,朱國弼最先反應過來,用危險的目光盯著韓臨:「不知韓兄以為這今朝的風流人物誰能當呢?」

韓臨心中一驚:這個世襲侯爺政治警覺性這麼高?!連忙朝天施禮說道:「自然唯有當今聖上才能當得起。」

兩人的對話讓周圍的人嚇出了一身冷汗:這風流人物...差點犯了殺頭的大罪啊!

錢謙益見氣氛有些緊張,於是讓身邊的董小宛去彈一曲助興,一曲作罷又有寇白門等名妓接續表演,讓人應接不暇,不過眾人的興緻始終到不了頂點。

「輕風淡麗綉簾垂,婀娜簾開花亦隨。春草先籠紅芍藥,雕欄多分白棠梨。黃鸝夢化原無曉,杜宇聲消不上枝。楊柳楊花皆可恨,相思無奈雨絲絲。」柳如是倚著船舷眺望遠方,由於身邊便是韓臨,其他人也不想上來找晦氣,倒是樂得悠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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艱苦創業在明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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