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狐皮圍子
聶小蠻的眼光突然一閃,閃到了馮子舟的臉上。馮子舟的反應更強烈,差點就張口喊出來。聶小蠻趕緊搖搖頭,才止住了馮子舟。景墨早也體會到他們倆這一套表現,緣由是聽到了謝婦所說的那女子披一條黑狐裘圍子。
因為捕快凱南所看見的女子,馮子舟起先認為沒有關係,現在卻已發生了聯繫,當然要感到驚喜。
聶小蠻仍鎮靜地問道:「謝夫人,關於這女子,你還有別的話告訴我們嗎?」
她說:「她的口音也使我忘不掉。」
「她說的什麼口音?」
「她是我們的同鄉,杭州人。」
「嗯,要是你再看見她,你還認得嗎?」
「當然,我一定認得出。因為她的身材比我高,好像氣力也不小。她即使換了服裝,我也不會認錯。」
情報透露出這個女子確像是案中的主角。但是太空泛了。她是誰?到哪裡去找?黑狐裘肩巾是金陵最近流行的一種打扮,雖然出產在遙遠的東北關外,但金陵城裡愛美的女子披用的很多,也不能看做特殊的線索。
不過馮子舟依然很興奮,目光流轉地又想插嘴,卻給聶小蠻揮手阻住了。
聶小蠻又問:「還有那個男子怎麼樣?」
謝婦說:「他的個子也不小,年紀快近三十,穿曳撒,面孔很白肥,也不像是下流人。那天中飯時,阿四放他進來。他一直到這廂房裡來看翰飛。翰飛馬上關上門和他談話。不多一會,兩個人的聲音越說越響,好像要打起來。我從樓上趕下來,不過我不便插身進去,也沒有辦法。」
「那時候那個披黑狐狸圍子的女子就進來排解?」
「是,幸虧這女子進來,才把他們分開了,沒有鬧成打局。」
「你看這女子是湊巧進來的?」
謝婦搖搖頭。「不,我看沒有這樣巧的事。這一男一女一定是一起來的,不過女的等在門外。所以我看他們倆一定也有密切關係。」
「你料想得很是。他們為了什麼吵起來的?」
「我不知道。據阿四說,他們的談話忽高忽低,有時還夾著外國話。我下樓以後也聽不清楚。」
「你一句都不曾聽清楚?」
「我只聽到那男子說的是金陵口音,和女子的完全不同。」
馮子舟又插口問道:「昨天掌燈時分這男人也一起來過嗎。」
謝婦人說:「溧水媽媽只看見那女人。」
馮子舟的目光射到那老媽子的臉上時,老嫗果然搖搖頭。
老媽子說:「我開門時只看見門外有一個女人。她問了一聲,也沒有走進來。」
聶小蠻把身子抬起些,靠著椅背,皺了皺眉頭,自言自語地說:「這一點我已經證實了。昨晚半夜以前,大約亥時過半以後,的確有一個女子到過這廂房中來過。」
這是一句驚人的表示。景墨和馮子舟都不由得又驚又喜。那女主人也睜視著聶小蠻,似在詫異他憑著什麼才能發表這樣肯定的看法。景墨正待問他,聶小蠻忽回過頭來問道。
「景墨,昨晚我從我府里送你出門的時候,不是正下著雨嗎?」
景墨點頭道:「是。但我記得雨下得並不大;並且不很長久。至多一柱香的功夫便停了。」
「哦?」
「因為我到你的府里時,大約午間左右,還沒有下雨,你是知道的。後來我的轎子到林蔭路我自己的家裡時,雨已經停止。從你的饞貓書齋到我的住所,至多不會超過一柱香的功夫。」
聶小蠻點頭道:「嗯。這一點並不和我的想法有矛盾。雨即使只下一柱香的時間,已盡可以使街面上的灰沙潤濕。假使有人在雨過後出外步行,鞋底當然要沾濕泥的;假如走進屋子裡去,更不消說要留印蹤了。」說著他站起來,走前一步,指著室門口的地板。
「按理說,這地方當然應有足印可驗。可惜一開始沒有設法保存,此刻足印雜亂,已經完全瞧不清了。」
他扭轉身子,又指了一指,「但這書桌抽屜的面前,還僥倖地保留著一雙新鮮清楚的女子足印。」他找來了一盞小油燈,照亮了那書桌面前的地板。
油燈光照出兩個女鞋的泥印:一個已被人踐踏過,足跟部分有些模糊,另一個仍很清晰,足見這印的確還留得不久。景墨才明白聶小蠻先前所以失聲驚呼又將自己推開的緣由。
聶小蠻又說:「你們瞧,這兩個足印分左右式,顯見是新式的皮底女鞋樣式。瞧這印的長短,也可以知道那女子腳的大小。」說著他俯著身子,摸出紙筆來,將鞋印照樣描畫下來。
馮子舟問道:「這樣說,殺死劉翰飛的兇手是個女子?」
謝婦點頭附和道:「哎!要是真是個女子,我敢說一定就是那個披黑狐狸肩巾的——」
聶小蠻忙仰起身來答道:「謝夫人,先別下結論。我從足印上證明,只說昨夜裡有一個女子在下雨後到這裡來過。這女子是不是那個披狐裘肩巾的,此刻還沒有證據;至於她是不是兇手,關係更大,假如沒有可靠的證據,更不能隨意猜測。」
小蠻乘勢向馮子舟看一眼,似乎最後兩句話是有意說給他的。小蠻瞧一瞧窗外邊,低聲說:「子舟兄,這裡大體都已查驗過了。你假如沒有別的事,不妨一同到我的府里去走一趟。」馮子舟很服貼地答應了。
聶小蠻就向謝婦安慰了幾句,辭別出來。
三人一同回到聶小蠻的饞貓齋里,天色將近黑了,就舉行一個小小的宴會。聶小蠻派衛朴去外面買了些白煨肉和羊肝,把火爐撥一撥旺,請景墨和馮子舟在爐旁坐定。
大家各喝了一杯真一酒,又烤了一會火。這真一酒乃是金陵名產,在這樣的天氣裡邊烤肉邊喝,再來點白煨肉和羊肝佐酒,實在是別有一番風味,聶小蠻這才把那案中的情形提出來討論。其一步談到的就是兇案的動機。
馮子舟先說:「我瞧動機並不是為錢財。但瞧死者身上的大塊翡翠和戒指、還有裝好的小箱都不短少,就是一個明證。」
聶小蠻點點頭:「是,很有意思。你想作案動機是什麼?」
馮子舟道:「我想大概脫不出一個色字。」
景墨接嘴道:「你不過因為案中牽涉了一個女子,才有這個看法吧?」
馮子舟倒是坦然:「是啊。你想披黑狐狸肩巾的女子,既然和死者辦過交涉,感情上顯然並不圓滿。昨夜裡巡邏的凱南又看見她——」
景墨插口道:「你說捕快凱南看見的和謝婦人所說的是一個人?」
「怎麼不是?我起先本認為太渺茫,但事實上既然有了證明,時間上又相合,還有什麼疑問?」
景墨還想分辯,聶小蠻忽向他搖搖手。
「你讓子舟兄說下去。」
馮子舟繼續道:「十天之前,這女子領了一個男子出場,幾乎打起來,情節更加顯明。這男子的口音和女子的不同,可見不是本家親戚。這裡面有了兩個男子和一個女子,別的也可以猜測而知了。」
景墨問:「不會又是因為什麼三角戀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