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象牙小刀

第十九章 象牙小刀

聶小蠻說:「這東西的手工甚為精妙,似乎是一種文房內用的裁紙刀,但鋒口很尖利,足以殺人。」

景墨說:「那麼,子舟兄的看法應該修正一下了。那兇手也許先用刀刺了一刀——也許就在咽喉之間。他不是用手扼的。」

馮子舟緩緩地答道:「不過——不過死者的咽喉間沒有刀傷。血是從面部流到頸項上去的。」他又側過頭去,「聶大人,你看刀上有沒有血跡?」

聶小蠻搖頭道:「沒有。」

「那麼這刀不曾用過,死者也許還是被勒斃的。」馮子舟彷彿找到了辯護的根據。

景墨提問道:「兇手不是有過洗擦的舉動嗎?刀上的血是不是洗掉的啊。」

馮子舟抗議說:「刀如是用過的,又給洗擦過,我想不會再給丟在門背後——」

聶小蠻揮揮手,說:「這樣爭論得不出結果,子舟兄,你忙了半天,怎麼還沒有發現這把刀?」

馮子舟紅了紅臉,答道:「我在這裡察驗了一會屍體,就去通報大理寺,又和那位夏仵作接洽。後來我又回到這裡來向房東問話,不過問不出什麼端倪。我覺得這案子沒有頭緒,死的又是個刀筆吏的人物,刑部通報上不會不記錄,才不得不來麻煩你們。事實上,我還沒有在這室中仔細搜查過。」

聶小蠻對於這推卸責任的答辯並沒有反駁。他終究不是馮子舟的上司,只憑著多年的老朋友,有時便直率地加以提醒。

小蠻又問道:「那麼房東告訴你些什麼?」

「我問過那樓上姓謝的女主人。據說劉翰飛和他們是親戚——是舅甥關係。他們都是杭州人,翰飛因為到金陵來做書吏,就在這裡做他的住處。他住在這裡已經一年多。」

「好。我也想跟這女主人談談。你能不能去請她下來?」

馮子舟這才鬆了一大口氣,急忙就往外走。聶小蠻又小心地一步步走到書桌面前,取了一張硬紙,輕輕地將刀包好,順手收在自己袋中。

小蠻低聲向景墨說:「景墨,這樁案子似乎很複雜,讓馮子舟一個人應付的話,也許辦不了。」

景墨點點頭,並不出聲,因為知道聶小蠻的話確是實情。

案情不但慘烈可怖,兇手又茫無頭緒,若使當真和司馬鷹揚有關,關係就不小。畢竟鷹揚也算金陵詩壇上的一位領袖,很有一些相關的聲譽。調查這樣一個士紳名人,不是容易的事。

何況司馬鷹揚和景墨多少算還有私交,更不能輕舉妄動,這樣一來事情就有些複雜,聶小蠻又指著書桌抽屜,向景墨說:「你瞧抽屜中的各種紙件上絲毫沒有血跡,可見那人翻檢的時候,他的血手已經洗乾淨。」

景墨道:「你想那人所翻檢的是什麼東西?會不會有什麼東西,已經給他取走了?」

聶小蠻直搖頭:「我不知道。這裡面只是些雜亂的紙,一封信都沒有,看不出個什麼頭緒來。」他說著隨手翻了一翻,拿出一張沒有完篇的小楷筆寫的稿箋來,念道:「這什麼詞辭文章……哼,只能算作淫辭艷曲。」

小蠻默讀了幾行,搖搖頭,「這種文字只有一種功用,就是毒害生靈罷了!真可恥!……喂,我看他的文句還有些似通非通哩!」

景墨從他的手裡接過來念幾句,興奮地發表自己的意見。

「聶小蠻,你看這樣的文筆哪裡寫得出《聽松詩選》?昨夜裡他顯然是憑空誣陷,這等文才也根本不能成詩么。」

聶小蠻沒有回答。他的身子突然向地上一匐,然後失聲驚呼:「哎喲——哼!」

聶小蠻的驚呼聲音當然是要引起景墨的驚異,不過景墨還來不及問他,早聽到腳步聲音,從客堂中進來。聶小蠻用手把景墨推開些,他自己卻站在距離書桌約摸兩尺的位置,面向著室門。景墨雖然滿是困惑,不知道小蠻的驚呼因何而發,不過已經不便再問。

因為馮子舟已引著樓上姓謝的主婦進來,後面還跟著一個穿得很闊氣的老年僕婦。

那婦人已是四十開外,但「徐娘半老,風韻猶存」那兩句老調形容起來倒是不為過。

她的膚色略黃,塗著濃重的香粉,深黯色的眼睛也很活躍。她的穿著白緞繡花鞋的腳一定是纏過的,走路時不大順當。她身上穿一件大紅顏色的圓領衫,腰身窄小,式樣也是那時候金陵最流行的,但穿在她的身上似乎有些兒不大稱配。總之,任何人一望便知她是一個並不十分老實的僕婦。

婦人向各人問了安施了禮之後,大家就坐下來。她操著杭州口音,開始敘說死者的往史。劉翰飛是她的外甥,約在一年半前到金陵來做書吏,託人找到了活兒之後,就寄住在她家。

翰飛的父親早已故世,只有一個嫡母和一個生母都在杭州,因為翰飛是庶出的,又是所謂的獨兒子,所以有些遺產。不過六個月前,他忽然立志不再讀書,預備從事創作事業。

他聽到司馬鷹揚招請書吏,便很高興地去應徵,希望藉此學習學習,為後來自立作準備。自從那時起,他便受了司馬鷹揚的僱用。十天之前,他忽然辭職。至於緣由如何,這婦人就不知道了。

聶小蠻在記事簿上寫了幾筆,便問道:「他辭職以後可有什麼表示?譬如他預備重新讀書,或是干其他事情之類?」

謝婦人答道:「他不曾說起過。三天前他才告訴我,打算回杭去一趟。」

「嗯,是的,他的一部分書和行禮已經整理好,的確有準備出門的樣子。他的行期可曾確定?」

「沒有。他沒有說。」

聶小蠻點點頭:「好,現在請你把昨夜的事情再仔細些說一遍。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謝婦沉思了一下,才道:「大約在辰時之內。那時我已經睡著,從睡夢中驚醒。」

「怎麼?他叫醒你的?」

「不是,我是被狗叫醒的。」

聶小蠻的眉毛向上豎了一豎:「哦,你被狗叫醒的?誰家的狗?」

謝婦道:「是翰飛自己養的一隻哈叭狗,叫小黃。」

聶小蠻的眼光又向四角掃了掃,分明在詫異怎麼不見狗兒。他的視線轉到馮子舟的臉上時,馮子舟領會地搖搖頭。.

馮子舟說:「我早先來的時候也沒有看見狗。」

婦人介面說:「溧水的那個老媽子告訴我,今天早晨她就沒看見這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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